惦記著這麽一件事,他整個人都有點坐立不安的。好不容易蹭到放學了,他拖拖拉拉地收拾著沒什麽東西的書包,眼角餘光一直瞄著徐簡。看到徐簡已經往門口走了,他才一個健步地追了上去,中間還差點撞到別人。要到徐簡跟前時他又慢了下來,一副心不甘情不願地樣子喊住徐簡。聽到聲音,徐簡轉頭見是他,略有點意外,放慢腳步配合他:“什麽事?”指了指臉上的東西,孟辛不甚自在地道:“謝了。”其實孟辛的長相有種瓷器般的精美,是小時候三姑六婆路上阿姨都會忍不住上來逗一逗的討人喜歡,可頂著一頭看上去滿是硬茬兒的發型,半張臉都是傷,又斜斜貼著個創口貼,和乖巧整潔差了十萬八千裏。多了幾分少年氣的桀驁,卻又是別種味道。徐簡多看了他幾眼,才簡單道:“不客氣,用得上就好。”兩人到現在能聊的還是沒營養的廢話,孟辛摸了摸臉上的創口貼問:“你怎麽隨身帶著創口貼的?”“隻是以防萬一。”徐簡打量的視線落在孟辛的臉,應當是查看臉上的傷,帶著他一貫做事的專注和仔細。孟辛正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就聽到他不太讚同地問:“你和他們去打架了?”“啊。”剛才的小情緒霎時褪去,孟辛把轉頭朝另一邊,硬邦邦地回道,“出來混怎麽能不打架。”徐簡隔了片刻才道:“以後別這樣了吧,你都受傷了。”“無聊。”孟辛低頭看路,口氣已是很有些不開心,“關你什麽事,管的真多。我媽都沒管我呢。”這話猝不及防地透出了點委屈來,孟辛回過神來時就習慣性地咬住嘴角內的嫩肉,卻碰到傷口疼得閉了嘴。徐簡問:“這樣有意思嗎?”聽得出他話裏帶著真心的疑惑,並不是一句諷刺的反問。孟辛心道,沒意思。可不這樣也沒意思。和身邊走著的徐簡對比,這樣的感覺尤其深刻,孟辛越發煩躁起來,一出校門口,他就迫不及待撇下一句“拜拜”,也不等徐簡再說點什麽,一溜煙跑了。*今天沒和馮向東約好,被徐簡這麽一攪孟辛也沒心情再去找他們,幹脆直接回了家。何舒碧也在家,瞧見他那張臉:“怎麽回事?你跟人打架了?”孟辛道:“沒,從樓梯上摔下來了。”何舒碧狐疑地打量他,最終沒從孟辛坦然的臉上看出個所以然來:“你少給我惹事啊。要讓老師請家長,我可沒空去。”“哦。”孟辛隨口答應,往廚房走去,“吃飯了嗎?”“吃了,誰知道你要回來。”何舒碧拿著遙控器翻看頻道,牢騷道,“和你爸一個死樣。”冰箱裏東西也不多,孟辛將就著給自個兒下了碗雞蛋番茄麵,端著碗在廚房就唏哩呼嚕地吃完了,連著何舒碧放在水槽裏的碗碟都一起洗了。何舒碧在外麵喊:“把水果削來吃了。”孟辛就濕著手出來,茶幾上放著兩個包裝好的蛇果,一看就是超市裏買的,賣相上佳。現在何舒碧很少買水果或者零食回家了,不知今天怎麽就心血來潮了。孟正宇早就不往家買東西了,孟辛每個月才得何舒碧給的兩百塊夥食費,這就包括他的早餐和午餐,就算學校食堂吃著很便宜,一個月下來也沒什麽富裕買別的。何舒碧也不知是賭氣還是怎麽回事,讓他缺錢去找他爸拿,他爸有錢。不過孟辛從沒找過,所以他還真很久沒吃到水果了。把兩個都拿到廚房洗了幹淨,孟辛握著一個看了半天,找了個小塑料口袋裝了給塞到寬大的校服兜裏,把另一個削皮切塊裝在碗裏,給何舒碧端了出去。電視上男女主角的感情正是破鏡重圓的時候,何舒碧看得眼睛都不眨,也沒注意碗裏隻有一個蛇果的量,拿著牙簽戳來吃。這玩意兒孟辛是沒興趣看的,和何舒碧又素來沒什麽好聊的,便揣著蛇果回了臥室。不過回了臥室也無事可做,他一沒遊戲機二沒電腦,作業翻開一個不會寫,全等著明天去借別人的來抄了。他彎身打開書桌最底層的抽屜,裏麵雜亂地堆滿了用舊的本子和亂七八糟小玩意兒。撥開上麵的東西,孟辛從一堆掩埋物中抽出一張全家福。七寸的照片邊角處已有破損,上麵孟正宇抱著五歲的孟辛,他身邊站著何舒碧。他們家至少在那個時候是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孟辛並沒有看多久,像一個隻有一顆糖果的小孩隻敢偷偷舔一下,就又把它小心地放回了原處。*孟辛特意趕了個早,到的時候教室裏沒別人。他手腳極快地把包好的蛇果塞進徐簡課桌抽屜裏,要往自己位置走時又覺不妥,拿出作業本撕下一頁,龍飛鳳舞地寫了三個字:還你的。把紙壓到蛇果下麵,孟辛才回了自己位置坐下,盤算今早要抄多少份作業。陸陸續續來人了,孟辛衝同桌道:“作業借我看看。”謝薇薇把書包放好,語氣不太好:“你怎麽又不寫。”她的不滿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孟辛也很有自覺自己這種同桌會讓人喜歡才叫奇怪,看她不願意也不勉強,轉而找前麵的人:“作業借我看看,謝謝。”前麵那人比較耿直,甩過來時叮囑道:“你別全抄啊。”“知道。”孟辛把數學先拿出來,運筆如飛間眼角餘光瞄見徐簡來了,筆下一頓。徐簡整理好書包,騰出作業和課本,把書包往抽屜裏放,突然間奇怪地低頭朝抽屜裏看了一眼。看到他發現了,孟辛陡地升起一股做賊般的心虛,忙埋下頭奮筆疾書。徐簡好像往自己這邊看了,又好像沒有。不過不管怎麽說,徐簡始終沒過來詢問,這讓孟辛鬆了口氣,接著又很是忿忿,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心虛個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