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一個星期,孟辛總算找到點事。他們小區附近的補習班招人發傳單,半天20,全天50。孟辛這輩子還沒打過工,手裏緊得還不如現在的小學生,一聽到能賺錢,興趣大得很,顛兒顛兒地就跑去了。在夏天最熱的幾個小時裏頂著太陽做這麽招人白眼的工作,錢又沒多少,就隻有大媽大嬸和找不到其他打工途徑的高中生來做。高中生做得還都兩天打漁三天曬網的,體驗了一把生活就不來了。就孟辛一個,天天和一群中老年婦女混跡一塊,背上小十斤的宣傳資料去各個還有學生出入的學校發傳單。累還是累的,然而能賺錢的興奮感很是激勵人,握著自己賺來的錢時,孟辛油然而生一種踏實感,一個暑假他沒閑下來過,手上居然也攢了點零用錢。這種愉快的心情持續到開學,全班人都被夏日驕陽荼毒得黑了一個色號,孟辛自然是其中一個,相比之下徐簡就毫無變化。孟辛猜他肯定在家讀了一假期的書。班上新進了幾個同學,都是自己原來班級被拆散了重組成文科班的。周麗娟按照成績安排了座位,但順序出人意表地是倒著來的。孟辛第一次坐到了第一排,他前麵就是講桌,抬頭就看得到老師的下巴。這滋味,一言難盡。“每一周我們都換一次座位,第一排的人坐到第二排,依次類推,最後一排的人坐到第一排來。”周麗娟講解道,“這樣每個人都有坐到第一排的機會,對大家都公平。”對於想學的人來說坐第一排當然是好事,然而孟辛很想舉手說他不用,每一周都要挪一次位置,多麻煩。一周後,孟辛把東西搬到第二排去,徐簡從最後一排挪上來,不知這座位怎麽排的,就剛剛好坐在他正前方。第一名和最後一名,前後排。周麗娟用心良苦,這樣安排能先進帶後進,而且不是同桌上課優等生們也不容易被幹擾到,想得很周全。孟辛的同桌是他們原班裏的趙佑,他有一點和徐簡挺像的,身上穿的用的都是牌子貨,但他成績隻能和孟辛做同桌。不過趙佑成績稀爛,內裏卻是個要求上進的,動不動拿他那個最新款的mp3出來聽英語,還經常向永遠第一名的徐簡請教問題。徐簡給人的感覺不好接近,為人卻沒那麽高高在上無法交流。每次趙佑麻煩到他,他都側轉過身來,一邊講解一邊演算給趙佑看。孟辛隻需稍稍抬眼就能看到他的側臉,他目不斜視地盯著草稿紙,遵守著那天答應孟辛的事情,沒再和孟辛說過一句話,索性連眼神都不對上。他這麽故意,老實說,孟辛都覺得有點可愛了。要說在外人看來兩人間那一絲奇怪氣氛也不是很明顯,可約莫是因著徐簡無私的解惑,在趙佑心中的徐簡已是相當平易近人的光輝形象,對這樣的情況便注意到了,好奇地問過孟辛一回:“我說你,是不是和徐簡鬧過矛盾啊?他連正眼都不瞧你。”這孩子應該出身優渥父母寵愛,說話也不知拐個彎,那語氣還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仿佛孟辛以前真怎麽著徐簡了,他就要教育教育孟辛似的。孟辛和校外小混混有來往的事班上的人捕風捉影,模模糊糊心裏有數,看他自然會往不好的方向偏。孟辛也沒放在心上,幹脆利落地甩了一個白眼,祭上了萬能金句:“關你屁事。” 第8章 我沒拿坐在前幾排對孟辛多少是有點影響的,比如他上課不方便睡覺了。畢竟就在眼皮子底下,老師不會覺得這是愛聽不聽,而是赤裸裸的挑釁,沒有哪個老師能忍氣吞聲到這種地步。孟辛不想惹麻煩,又聽不進去課,支棱著腦袋,視線飄過來飄過去,最後就盯著徐簡的後腦勺發呆。這人坐得可真是端正啊,不累嗎?是不是用了背背佳的啊?想著不著邊際的東西,一節課就混完了。“我說,”孟辛本來想就著這十分鍾眯一會兒,卻被趙佑迫不及待地捅了捅。“幹嘛啊?”孟辛頭還枕在手肘上,歪過頭來看到趙佑一臉嚴肅:“你看到我的mp3了嗎?”孟辛轉回頭閉上眼睛:“沒有。”趙佑盯了他一會兒,又拿手捅了孟辛一下道:“我mp3不見了。”“你mp3不見了你不會找啊?”孟辛被弄得很不耐煩,本來想多損兩句,卻眼尖地發現本來低頭寫筆記的徐簡停下了動作,顯是注意到了後麵的動靜。他鬱悶地閉上嘴,勉強做了一句息事寧人的解釋:“我真沒看到。”趙佑瞪著他:“是不是你拿了?”這話實在是太出人意料,孟辛真是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緩緩睜大雙眼,還沒來得及生氣——他真的太吃驚了:“你說什麽?”趙佑側著身子靠在課桌上,這個動作讓他身形拉寬,顯得很有震懾力:“是不是你拿了我的mp3?”這樣的指摘對一個少年來說是無法承受的侮辱,猶如火星掉在腦子裏,霎時燒得孟辛眼睛都紅了,他道:“你放屁。”他以為自己控製住了音量,實際全班都聽到了這暴跳如雷的申辯,目光都聚焦到了他們身上。孟辛並不想擺出一副被說中了的氣急敗壞,可他離氣炸也不遠了:“我說我沒拿你沒聽到?”趙佑道:“我打聽過了,你和高年級那個沈昌偉混得熟吧?他勒索過同班同學。”孟辛一下想到那個矮子,叫王澤還是叫什麽來著?他嘴唇動了動,愣沒說出一個字。沈昌偉他們勒索過王澤,沈昌偉來他教室找過他好幾次。這些他都無可辯駁。從他的臉上讀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趙佑的表情變得篤定,口氣裏多了一絲輕蔑:“別以為你和高年級有關係我就怕你,把我的東西拿出來。那是我舅舅從香港帶的,可貴了,內地都買不到。”他沒有故意壓低聲音,周圍聽得清清楚楚。猶如當眾被人扇了耳光,孟辛連著深吸好幾口氣,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單薄的話:“我沒拿。”趙佑笑了一聲,伸出手來,意思不言而喻。旁人的目光刺得皮膚發痛,孟辛不用看都知道其他人在想什麽,人以群分物以類聚,他在他們眼中已經就是會偷同學東西的渣滓了。孟辛豁然站了起來,拳頭死死地攥在身側。趙佑哦喲一聲,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來和他對峙:“怎麽?想打架啊?”孟辛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可以打上去,打得趙佑說不出話。可是他不能把全班人打一次,不能把他們心裏對他的懷疑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