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滿肚子問號,他們見到了傳說中的少年英雄。可惜自古名將如美人,終有一天見白發,這時的王德用已須發皆白,但花甲老將威風不減當年,遼國人一見麵就奉送了頂高帽“您的大名我們久仰了,今天有幸相見。今年澶州一帶大豐收,都是您治理得好啊”


    王德用微微一笑“當今天子聖明仁德,所以才連年豐收”套話不去管它,精彩的在下麵,王德用給他們介紹了一些當時的大宋人員職務調動,比如自己就是一個月前剛剛調來澶州的。另外具體有誰史書沒寫,但蕭特末、劉六符兩人的反應是聚精會神甚至警惕戒備地聽。他們到底聽到了什麽?答案應該隻有一個:大宋正在向北方集結力量。麵對威脅,宋朝選擇了強硬對抗!


    這之後,才有了遼國使者對富弼的私下聊天。他們把遼國皇帝的真正目標說了出來。有兩個:要麽把土地交出來、要麽把宋朝公主嫁過去。兩者必得其一!


    土地,宋朝開國以來的確丟失過,如李繼遷攻取的靈州。但公主?宋朝不是唐朝,更不是漢朝。漢朝從劉邦開始,曆代君主就有市井無賴氣息,為人做事隻講手段,難得講到品味和正規。尤其那時更沒後來所謂的道學禮教,女子再婚、甚至私生子,都沒什麽不光彩。如漢人絕世名將霍去病,一點都不隱瞞自己是私生子,且是奴仆所生的私生子身份。所以漢朝皇帝們為國家和民族的利益,可把自己公主嫁給北方蠻族。當然了,他們做這種事時也同樣的不正規,通常都用宮女代替…唐朝則是一胡漢難分的時代。李氏皇室血統裏就帶有胡人血脈,由此衍生出後來一次次向異族求援,來平息國內叛亂。直到出現安祿山,胡人終於尾大不掉,挖出了唐朝覆滅的大坑。這種心態下。他們不介意與異族人通婚。何況他們的強者身份,也讓通婚沒屈辱感…


    但宋朝不行!趙匡胤、趙光義雖出身平民,但向往文化。禮教大防、漢本位思想,都在這時複蘇,後來的程朱理學能在宋朝生根發芽,絕非偶然!在這種思想主導下,尤其這時宋朝處於劣勢,通婚就是比戰敗求和、丟失領土更大的奇恥大辱!


    說出了條件,兩個遼國人很可能也看到了富弼的憤怒,趕緊又加了句話“可從?從之。不可從?更以一事塞之。王者愛養生民。舊好不可失也”能答應就答應,不能答應就算了,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您可千萬別發火,咱們兩國友好關係才是最重要的。


    可3月26日進了開封城,這兩人的嘴臉再次變化,和剛到邊境線上差不多。除了給仁宗皇帝跪下磕頭是免不了的,說出的話卻完全是上國身份。


    首先本著國書精神,宋朝先得把以往幾十年虐待遼國的理由解釋清楚。然後遼國使者來了段慷慨激昂的臨場發揮。劉六符說:你們南朝總在邊境挖溝幹什麽?不就是防著我們的騎兵嗎?告訴你們,那半點用都沒!我們扔點蘆葦稻草什麽的就能跳過去!實在想來狠的。我們10萬騎兵每人扔一包土就足以填平它…說完甩手下殿,留下大宋君臣在那兒喘粗氣。


    好半天,趙禎問:大家說話,現在這事該怎麽辦。問題該怎麽答…


    滿朝文武沉默了好長時間,最後站出來的是當時宋朝理論上學問最高深的人。前狀元、現翰林學士王拱辰。王狀元翻閱浩如煙海的前朝史料,終於找到了遼國的一小紕漏。


    他說,太宗皇帝當年打下北漢後的確突然進攻了幽州。但那是在另一個突然發生的情況下才做出的決定。契丹人先是表示中立,可卻又悄悄的發兵支援北漢,被我們發覺。才在石嶺關發生激戰,我們的郭進將軍大獲全勝。我們完全是被迫應戰啊!至於進攻幽州,麵對挑釁,我們還不能發泄下嗎?


    關於邊境上的水溝問題,王狀元的看法是不理會。理由很簡單,契丹人要真把防騎溝渠看得一錢不值,他們就會閉嘴不說了。現在說了,不過是口頭威脅而已。理都不要理,當什麽都沒聽到…


    這樣就進入要挾勒索的第二階段:宋朝還價。割讓領土是絕不可能的。和親的事小有商量,正牌公主就別做夢了,宗室旁支的女孩或許可以。宋朝能答應的隻有加錢。在每年30萬兩匹之上小有浮動。


    4月7日,富弼、符惟中2人跟著遼國使者上路,去遼國和耶律宗真麵談。臨行前發生了一小插曲。宋朝決定給富弼升官。這是慣例,當年澶淵之盟,宋朝代表曹利用身份隻是樞密院的一小辦事員,為了國家體麵,臨時升職到閣門祗候、崇儀副使。3月28日,仁宗決定升富弼為禮部員外郎、樞密直學士,這就接近了大宋頂級官場,可說一步登天。多少人做夢都在盼著啊!可富弼的回答是:國有急難,臣唯命是從,來往奔波是臣的職責,為什麽要用官爵來賄賂我?


    於是富弼上路,仍還是原職。在富弼趕往遼國期間,大宋對北部邊防也緊急作出了一些調整。春天,鄜延路青澗城的種世衡隨著範仲淹被調往環慶路的環州駐守。4月21日,以王德用為定州路都部署。5月1日,以張亢為高陽關路衿轄。8日,命河北都轉運使李昭述募兵、修澶州北城。


    11日,因副使符惟中半道病逝,緊急任命貝州知州張茂實頂上使遼副使之職。


    16日,宋仁宗下詔:以河北大名府為繼東京開封府、西京河南府、南京應天府之後的大宋第四座都城——北京大名府。17日,以程琳為大名知府兼北京留守。6月17日,命樞密副使任中師、入內副都知皇甫繼明為正副修建北京使,趕快把北京城給朕建起來!24日,以明鎬為並州知州兼河東路經略安撫使。


    而在這之前,6月4日,富弼、張茂實兩人已來到了遼國京城。臨近國都時,劉六符私下找到了富弼“富大人。如我們皇帝定要割地,其它的都不答應,這事怎麽辦”富弼明白:往好裏說,這是先探一下底,為馬上就要進行的談判定個基調。往壞裏說,遼國人己在殺價,剛開始就把宋朝的後路堵死,根本沒回旋餘地。


    對策隻有一個:決不讓步!哪怕一寸的後退,都會惹來更大的貪婪!富弼強調“你們如定要割地,就是在破壞盟約。‘澶淵之盟’就此失效。真要這樣,割地就隻是個借口!我們南朝決不答應,唯有橫戈以待”劉六符顯得很憂愁:唉,你們南朝這樣固執,這事就難辦了…


    富弼差點氣樂了,還有比這更無恥的嗎?我要殺你,請把刀替我磨快了,成不“你們北朝無故要求割地,我們沒立即發兵抗拒。而是派我好言好語來商量嫁女、增幣,這樣你們都不同意,還說我們南朝固執”劉六符想了好半天,沒再言語。私下接觸破裂。宋朝人不服軟,隻能把要挾與威脅繼續進行下去…


    遼興宗耶律宗真親自出馬。正常禮儀之後,富弼先開口“宋遼和好己近40年、父子兩代。現在皇帝你突然要求割地,為什麽”


    耶律宗真則是把國書內容精簡了點。背了一遍:你們宋朝先違約,塞雁門、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這都是搞什麽?讓我們遼國很不安。大臣們都說直接出兵。讓你們明白好歹。可本皇帝很仁慈,覺得還是先要回我們的關南土地再說。如你們不答應,再出兵不遲。富使者,你覺得怎樣?


    富弼看著這27歲的契丹青年,覺得真是泄氣。你不僅不懂曆史,甚至連怎麽當好這遊牧民族的皇帝都不懂。沒辦法,富弼決定從頭給遼國小皇帝上上課。內容分兩個:1全麵回顧當年澶淵之戰。2點出曆代契丹皇帝的死穴,這事你如不懂,我們宋朝以後還會有大麻煩,因你的皇位也坐不穩了。


    關於第一,富弼直接問:遼國忘了宋真宗皇帝的大德了嗎?當年澶淵之戰,如聽從寇準的話半路截擊你們,遼國能有生還者嗎?


    關於第二,富弼問:知道和平和戰爭,你們遼國皇帝和臣子間會有怎樣的身份變化嗎?契丹小皇帝聽得有點懵,富弼為讓他懂得更徹底些,歸納總結成一句話——與宋朝通好,是你個人得利。與宋朝開戰,是你的臣子們得利。他們鼓動你去打仗,都是為他們自己打算,根本就不是為你著想!


    耶律宗真立即就慌了,驚問“何謂也”


    富弼再次帶著他回顧曆史,這可真是堂曆史長課。從五代十國說起:契丹人之所以能得到燕雲十六州,其中就有你們總放不下的瓦橋關以南10個縣,因什麽呢?對!後晉開國皇帝石敬瑭!這是個欺君謀反的奸臣,是他向你們的遼太宗耶律德光求救,以16州為出兵的報酬。再之後是後晉末帝石重貴,這是個看不清局勢的蠢人,他向你們挑戰,失敗後遼國才能在中原稱帝!看著是徹底勝利了,戰爭對你們隻有好處。但要注意,那時所謂的“中國”不過是後晉一不得民心的小朝廷罷了。以那樣的疆域實力,你們的遭遇是怎樣的?連皇帝耶律德光本人都死在漢地,變成幹屍回國。這難道就是你們一直驕傲的成功?還有最重要一點,你們收獲到底在哪裏?的確你們搶了大批財物發了財,但都到了誰手裏?都進了武將士兵們腰包!可死傷的人馬,還有糧草軍需的消耗,就都得由皇帝來承擔!這些您都不知道嗎?


    耶律宗真聽得呆了。他父親死得早、親媽純暴力,大臣們有私心,真沒人告訴過他!


    富弼的問題還沒完,最有份量的一句留到了最後。請問:後晉一殘破小國都能讓契丹受到重創,現在我們大宋提封萬裏,精兵百萬,錢糧無數,法令修明,上下一心,你要開戰,有必勝把握嗎?


    耶律宗真沉默了很久,慢慢說出兩個字“不能”


    服軟了?很好!但富弼糾正他:不是不能,實事求是說是“勝負未可知”咱們退一萬步講,遼國勝利了,可所損失的兵馬錢糧,是大臣們負責,還是您負責?相反如兩國通好,堅持盟約,那時宋朝每年的歲幣隻歸陛下一人,臣子們也隻有往來的使者才能分到些賞賜。這就是關鍵!你們遼國所有大臣都分不到半點好處!哪多哪少,還不清楚嗎?


    接下來富弼又解釋了耶律宗真剛才所提到的那幾件事:塞雁門是為了防備李元昊;增塘水是宋太宗時的何承矩做的,那時我們兩國還沒簽訂澶淵之盟,還是敵國呢;治城隍、籍民兵都是恢複以前荒廢了的舊製而已。我們大宋哪裏有什麽違約的呢?


    解說到這,兩國國運、天下生靈,都已隻取決於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位契丹小皇帝、27歲的青年耶律宗真到底有幾分智商?沒傻到無可救藥的程度,都知道該怎麽做!


    但奇妙的是,耶律宗真想了又想,居然把富弼剛才說的話都刪除了。他繞了一大圈,又重新回到了最初始點“嗯,愛卿你說得很好,要不是你,朕還真不知道這些。不過我還是要瓦橋關以南的10個縣城。因那是我的祖宗留給我的遺產”應該說耶律宗真是對的。他想到了更深更遠更多的東西——基於遼國的遊牧民族國情,打仗是皇帝吃虧。可不打仗,皇位是怎麽來的?所以打還是要打的,但要講策略!我要得利,出不出兵是另一回事。明擺著現在宋朝西北吃緊,我是在白敲竹杠。敲得再響,大臣們能得到什麽?我會受到怎樣的威脅?(未完待續。。)(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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