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有兩名武師排開眾人,帶了一名大夫擠了進去,紀絲兒也想跟進去,但沒人護著的她,一下子就被眾人擠了出來,她隻能伸長頸子想看清裏麵的情況,無奈任憑她怎麽跳,都隻能看見一群黑壓壓的人頭。


    不知路靖麟此刻的情況如何,她急得紅了眼眶。他前襟沾了那麽多血,該不會……不,他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突然間,她聽見有人在高喊,「來人,快把馬車駕過來,要送莊主回去了。」


    「這位大哥,莊主現在怎麽樣了,他的傷勢嚴重嗎?」她情急地抓住一人問。


    那人回頭說:「大夫說莊主傷得很重,要立刻送回莊裏治療。」


    聽見他傷重,她再也顧不得其他,用盡力氣,拚了命往裏麵擠。好不容易鑽了進去,前麵還有一整排穿著黑衣的武師擋在前麵護住他,眼見過不去了,她透過間隙瞅見路靖麟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眼,臉上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心口一痛,瞥見他的手垂在一旁,與她隔著不遠的距離,她彎下身,伸長了手握住他的手,帶著哽咽的嗓音對他說:「莊主,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不知是不是她抓痛了他,路靖麟手指顫動了下,緊闔的眼皮略略掀起。


    「大哥,你醒了!」路靖飛看見他睜開了眼,喜道。


    玄色的瞳眸緩緩看向他,虛弱的嗓音一開口問的卻是,「人都救出來了嗎?」


    「救出來了,全都救出來了,你放心。」


    「……那就好。」聽到自個兒想要的答案,他疲憊地再闔上眼。


    路靖飛在他耳旁說:「大哥,我們要送你回莊了,你忍著點。」


    他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


    「二爺,馬車來了。」有人叫道。


    「好,我們抬大哥上車,小心點。」準備抬起他時,路靖飛發現大哥的手被人抓住,循著那手望去,原來是紀絲兒緊握著大哥的手不放,她一副眼眶泛紅,似要哭出來,他出聲道:「絲兒,你就跟大哥一起進馬車,小心照顧大哥,別讓他顛著了。」


    「是,我會照顧好莊主的。」她忙不迭頷首,跟著路靖麟坐上馬車,小心地將他的頭抱在懷裏護著。


    路靖麟昏昏沉沉的,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一個溫軟的懷抱裏,就像幼年時被母親抱在懷裏那樣,感覺很溫暖,同時一縷女子的體香竄進他鼻翼。


    他有些迷糊地想著這是誰,這個抱著他的女人是誰?


    是麗娘嗎?不,不可能是她,她身上的脂粉味總是濃得嗆人。


    那會是娘親嗎?不,他已經長大了,娘不可能再這麽抱著他。


    那麽究竟是誰?


    他努力想睜開眼看個清楚,可就是撐不開沉重的眼皮。


    感覺到一雙手在溫柔地輕撫著他的臉,那力道輕輕的宛如怕弄傷了他似的,從他的額頭、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最後輕輕撫過他幹燥的唇瓣。


    「莊主,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耳畔突然響起女聲,這個聲音他隱約記得,似乎是、是……他的意識整個陷入了混沌的黑暗中,再也無法思考。


    【第四章】


    走進寢房,見大哥仍緊閉著眼昏迷不醒,路靖飛一臉沉重,長歎一口氣後,開口道:「絲兒,你已經兩天兩夜沒闔眼,去歇會兒吧。」


    她用力搖頭,「我不累,我可以照顧莊主。」


    「我擔心你撐不住。」瞧她眉心緊鎖,神色憔悴,他好怕她會不支昏倒。


    「二爺,我真的不累,求你讓我照顧莊主。」不親自照看著他,她無法安心。


    「好吧,若是真的撐不住,就去睡會兒,不要硬撐,我讓下人在外頭守著,有什麽事就叫他們一聲。」


    「好。」低頭應了聲,紀絲兒小心地取下路靖麟額上的濕巾,為他再換上另一條。


    路靖麟此刻高燒不退,大夫說得先把他身上的高燒降下來,讓他蘇醒過來,否則再這樣下去,隻怕……


    所以她不停地在他耳旁呼喚著他,請他快點醒來,他再繼續昏睡下去,她真的好怕他會就此一睡不醒。


    路靖飛離開後,她握住路靖麟的手。那日當他被抬出來,她抓著他的手時,他曾短暫的醒過來,所以這幾天她不停地握住他的手,期望這樣能令他醒來。


    「莊主,你醒醒好不好?你已經昏迷兩天,不能再睡了……」她略顯暗啞的嗓音盈滿了濃濃的心疼和擔憂。


    他一直在黑暗中飄浮著,周遭是漫無天際的漆黑,他不知道自個兒究竟在哪裏,每當快被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闃暗帶走時,總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緊緊拽住。


    他很冷,冷得顫抖,但從那隻緊握著他的掌心裏傳來了一股溫暖,漸漸地暖了他的四肢。


    似乎有人不停地在對他說話,但他聽不清楚,隻感覺得到那嗓音裏充滿了憂慮和悲傷。


    那濃烈的憂傷像無形的網包圍了他,他很想出聲叫這個人不要再傷心了。


    可是,他出不了聲。


    隻能繼續傾聽著這道哀傷和擔憂的嗓音,不停地在他耳旁訴說他無法聽清楚的話語。


    有什麽溫軟的東西吮住了他的唇,接著一股溫熱的液體注進他嘴裏,滋潤了他幹渴的唇瓣和咽喉。


    然後他感覺到有人在撫摸他的臉,用一種很溫柔的方式,他很想張開眼看看究竟是誰,但卻始終突破不了眼前那濃重的黑暗。


    半晌後,有水滴到他臉上,一滴一滴,有一滴滲進了他嘴裏,透著一絲鹹澀的味道。


    是下雨了嗎?可是雨水怎麽會是鹹的?


    不知隔了多久,回蕩在他耳旁的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


    「莊主,你快點醒來吧,你已經昏迷四天了,你知道嗎?你再不醒過來,可能會……我情願用我的生命來換回你的,請你醒過來好不好……」


    那低切哀婉的嗓音鑽進他的耳裏,敲上他的心坎,他真的好想知道,是誰哭得這麽悲傷?


    一道曙光穿透黑暗,喚醒了大地。


    緩緩抬起眼皮,四周安靜得連丁點聲音都沒有,感覺手裏似乎握著什麽,他輕輕動了動手指,慢慢轉動頸子,垂目看見有人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目光順著那隻手一寸寸地往上移,終於看見那條手臂的主人——紀絲兒。


    迎上那雙緊閉了許久的黑色眼瞳,紀絲兒不敢置信地整個人震住了,須臾,才驚喜地發出聲音——


    「莊主,你終於醒了,太好了,我就知道莊主一定能撐過去!」她喜不自勝,細長的眼裏瞬間氤氳著一層水光,淚眼汪汪。


    看著她,他的記憶漸漸跟著蘇醒,憶起了礦場的災變。


    「我昏迷多久了?」他嗓音細弱暗啞得幾乎難以聽清楚。


    紀絲兒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莊主高燒了整整四天,也整整昏睡了四天。」


    他竟然昏迷了這麽久!掛心礦場的事,他出聲道:「你去叫靖飛過來。」


    「是。」她連忙走到門邊,路靖飛安排了幾名下人守著,她打開門說了幾句,其中一人馬上去稟報,一人去找大夫過來。


    不久,路靖飛先趕到。


    「大哥,你總算醒了,謝天謝地!」一進來,他便興奮地大叫。


    「別嚷這麽大聲。」弟弟的聲音像打雷一樣,轟得他耳朵發疼。


    「看你醒來,我高興嘛。」走到床邊,路靖飛放低音量。「你知不知道你整整昏迷了四天,大夫說你若是再繼續高燒不醒,小命可就危險了。」


    方才紀絲兒喂他喝了一小杯水,他的嗓音沒那麽幹啞了。「靖飛,礦場那邊現在怎麽樣了?」


    「差不多都收拾好了。」他避重就輕地回道。


    路靖麟不讓他回避,直接問:「這次的傷亡人數有多少?」


    遲疑了下,路靖飛才回答,「受傷的人有三十八個,不幸罹難的有九人。」知道大哥的性子,他隻好老實說。


    聽見有這麽多人傷亡,路靖麟閉了閉眼,須臾再張開,「這次的坍塌我覺得有點不太尋常,尤其是第二次,坑道突然傳來爆炸聲,我懷疑是有人點燃了炸藥,你派人調查是怎麽回事。」


    「這件事我也聽說了,我已經派人暗中調查,應該跟盜礦私賣的那些人脫不了幹係。」


    「查清楚是哪些人了嗎?」


    「已經掌握了八、九成,過幾天應該就可以將他們一舉成擒。」說這話時,路靖飛目露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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