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說不上來。「可能是這幾天氣溫變化大了些,不過又不像著涼,隻是有些不太舒服,應該沒什麽……」既然相公出門去了,就趁這機會去找三弟妹,然後一起去找大嫂,多了解一下大嫂的為人,也是有好處的。


    才這麽想,繡眉就聽見門上傳來輕敲,把心思拉了回來。


    婢女去應了門,見到來人,口氣有些驚訝地問:「玉疆少爺怎麽來了?」


    「哼!我不能來嗎?」小小身影已經大方地登堂入室,走到繡眉的麵前,昂高小臉。「我這次可是有記得敲門。」


    「二嬸聽到了……」繡眉嫣然一笑。「不過你二叔剛出門,不在這兒。」


    「我剛剛有聽奴才說了。」玉疆逕自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可不會說就算二叔不在,還有二嬸,這句話絕對不會說出來。


    「怎麽臉這麽紅?」她注意到玉疆泛著不尋常紅暈的小小臉蛋。


    他撇了撇小嘴,不想承認自己好像生病了。「大概是因為剛剛用跑的……我要吃二嬸上回做的五香糕。」


    「二嬸今天沒有做五香糕,不過有生糖糕……小月,你去廚房端來。」繡眉朝婢女吩咐一聲,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地看著麵前的孩子。「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會不會咳嗽?還是……」


    「都沒有。」玉疆否認得很快。


    繡眉不再猶豫,立刻把玉手探向他的額頭,眉心蹙得更緊。「額頭有點燙……該不會是著涼了?」


    「我沒事……」他粗魯地揮開二嬸的手。


    想到玉疆可是風家的長孫,公婆的心肝寶貝,可不能有半點閃失,繡眉當機立斷地表示。「二嬸現在就帶你回去找你娘,再請大夫來府裏。」


    玉疆著急地嚷著:「二嬸不要說出去……要是讓娘看到我生病了,她會很難過的,我真的不想讓娘擔心……」


    「就算你沒有生病,隻是不小心跌了一跤,每個當娘的都會很難過,要是不讓你娘知道,她會更難過的。」繡眉用自己的經驗來開導他。「這也是二嬸小時候,死去的娘說的話。」


    「可是……」他不想看到娘又哭了。


    這時婢女端著點心進門,繡眉馬上要她找人去請大夫。「……就說玉疆少爺病了,要快一點把人請來。」


    婢女不敢耽擱,立刻轉身出去。


    「二嬸……」玉疆開始覺得頭昏昏的。


    繡眉又探了探他的額頭。「來,先到榻上躺著……待會兒二嬸讓人去通知你娘,還是要讓她知道才行。」


    「好啦……」這次他沒有拒絕,自己爬到榻上躺好。


    先幫玉疆蓋好被子,繡眉接著又摸了摸他的脖子和小手,已經有著明顯的熱度。「真的很燙……」


    玉疆看得出二嬸是真的關心自己,於是安心地閉上眼皮,想要先睡上一覺,說不定就會好了。


    接著,繡眉便出去叫來其他的婢女,讓她去通知大少夫人這件事。


    而在等候大夫來到的同時,繡眉不斷擰著濕麵巾,覆在玉疆發燙的額頭上,希望可以降低溫度。


    「大夫還沒來嗎?」她轉頭問著去而複返的貼身婢女。


    婢女也很心急。「應該快到了,奴婢再去看看……」


    「玉疆……」就在這當口,李氏慌亂地呼喚著兒子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


    繡眉連忙站起身來,走向房門口,見到李氏讓兩個婢女攙扶著過來,想要說明經過。「大嫂……」


    「我兒子呢?」李氏心急如焚地越過她身邊,直接往房裏走。「玉疆……」當她見到躺在榻上的玉疆,想要喚醒兒子。「玉疆,娘來了……」


    「大嫂先別慌,大夫就快到了……」繡眉才這麽說,馬上被接下來的話給堵得無話可說。


    李氏掩不住心中的憤怒。「玉疆不是你兒子,你當然不會慌了……」這個女人搶走了小叔,現在連兒子都要一起搶走,實在無法控製不去這麽想,兒子是自己唯一的依靠,絕對不會交給任何人。


    「我……」她語塞了。


    「玉疆,娘在這兒……娘馬上帶你回去……」說著,李氏便要身邊的婢女抱起兒子,就往房門口走,臨出門之前,忍不住又回過頭,一改平日柔弱溫婉的姿態,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他是我的親生兒子,不需要你來關心,以後請二弟妹不要再接近玉疆了。」


    繡眉馬上感受到她身上的那股強烈敵意以及妒火,隻得把到了舌尖的話都咽回去。


    直到李氏走遠,繡眉才折回房內,神情凝重地坐下來。


    她可以理解李氏的想法,一個寡婦帶著兒子在婆家生活,自然是相依為命,也是活下去的動力,更害怕被人奪走這僅有的希望,加上相公娶了自己,自然更加排斥,她知道往後就算想要保持妯娌關係,隻怕也很難。


    玉疆生病在風家可是大事,用不了多久,府裏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不隻奴仆們個個擔憂,就連剛回府的風大人更是立刻趕來關心。


    「大夫,怎麽樣了?」風大人急問。


    被請來的老大夫一麵撚著白胡,一麵仔細地幫病人望聞問切,好半晌才將把脈的手指移開。「大人不用過於擔心,孫少爺隻不過是得了風寒,隻要喂了湯藥就會沒事的。」


    李氏對兒子的狀況依舊無法放寬心來。「可是他的額頭燙得嚇人……會不會……會不會……」想到夫婿當年就是在一場突來的急病中過世,就怕玉疆也是一樣,那她也不想活了。


    「大少夫人莫慌。」老大夫用穩定的嗓音安撫道:「先讓孫少爺把藥喝了,好好地休息,到了明天早上這燒應該就會退了。」


    龐氏在嘴裏不斷念著佛號,聽了大夫的話,捂著心口,呼出了一口氣。「阿彌陀佛,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


    「那大夫就快點開藥方子,我好命人去抓藥。」風大人催促地說。


    於是,老大夫取出文房四寶,仔細地將所需的藥材和分量,以及煎煮的方法一一寫下,交給了風大人,風大人馬上遞給管事。


    「我明天一早再過來。」老大夫說著便往外走。


    風大人則喚來奴才領他出去。


    「玉疆……」李氏坐在床沿看著臉上因為發燒而通紅的兒子,不禁淚眼婆娑了。「你可不能有事,娘這輩子就靠你了……」


    「你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玉疆他爹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他平安無事的。」龐氏在旁邊安慰著。


    「婆婆……」她含淚地喚道。


    見她們婆媳倆就光是會哭哭啼啼的,風大人不禁數落兩句:「大夫既然說玉疆不會有事,咱們就要有信心。」


    李氏連忙擦乾眼淚。「是,公公。」


    而在眾人的忐忑不安中,風煜深和三弟煜棠從外頭回來,還來不及回到居住的院落,就聽奴才說了玉疆生病的事,馬上往另一頭走來。


    待風煜深走進侄子的寢房,見到雙親也在,不由得焦急地問:「玉疆怎麽樣了?」


    「大夫說是得了風寒,這幾天的天氣忽冷忽熱地,本來就容易著涼……」風大人轉述說。「藥就快煎好了,隻要喝了就應該沒事了。」


    龐氏略帶指責地問:「聽奴才說你不在府裏,是上哪兒去了?」


    「我跟煜棠出去走走……」風煜深簡單地...帶過,接著走到床榻邊,輕撫著侄子的額頭。「玉疆,二叔在這兒,要快點好起來……」


    「你們兄弟倆什麽時候這麽要好了?」龐氏不滿地問。


    風大人不是不知曉元配的心結,也隻能在心中輕歎。「夫人,他們到底是親兄弟,本來就該多親近些。」


    「哼!」龐氏還是無法釋懷。


    「爹、娘,玉疆由我來照顧就好了,你們先去歇著吧。」風煜深回頭對雙親這麽說道。


    「好吧,我和你娘晚一點再過來。」心想那麽多人待在這兒也幫不上忙,風大人於是偕同妻子出去了。


    李氏送公婆到房門口,才折了回來。「煩勞小叔了。」


    「玉疆是我的侄子,照顧他也是應該的。」風煜深接過婢女遞來的濕麵巾,覆在侄子的額頭上。「人是吃五穀雜糧的,不可能不會生病,何況還是個這麽小的孩子,大嫂也不必過於憂心。」


    聽見小叔這麽說,李氏不禁籲了口氣,語氣中對他的依賴更是溢於言表。「隻要有小叔在這兒,我也就放心多了,不然真怕玉疆跟他爹一樣,那我……」


    這麽多年來,也多虧了有這個小叔處處為他們母子著想,照料他們的生活起居,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對他的感情也變了質,即便清楚兩人的輩分關係,不可能有任何結果,還是忍不住幻想。


    李氏哀怨地望著注意力全在兒子身上的高大男子,真的好希望……好希望當初嫁的人是他,這句禁忌的話隻能在心裏想,卻不能說出口。


    聞言,風煜深把目光調向淚光瑩瑩的大嫂身上。「大哥從小身子骨就不是很硬朗,才會熬不過去,玉疆可比他強多了,所以不會有事的。」


    「嗯……」她攥著巾帕,點了點頭。


    原本昏睡中的玉疆發出囈語。「娘……」


    李氏連忙撲到兒子身邊,哽聲地回道:「玉疆,娘在這兒……」


    「嗯……娘……」玉疆沒有醒來,閉著眼皮低喃。


    風煜深站起身來,讓李氏可以坐在床沿看顧。「大嫂,我先回房跟繡眉說一聲,待會兒再過來……」


    聽到小叔開口說要走,李氏不禁心慌意亂地找了個藉口,隻想要留下他。「萬一玉疆待會兒醒來,見不到你的話,一定會很失望的。」


    李氏真的好希望他能多陪他們母子倆一會兒,不要這麽快就離開,也隻有這種時候,小叔才不會為了避嫌,不便停留太久,自己也能名正言順地多看他幾眼,還有多說幾句話。


    聞言,風煜深看了一眼呼吸急促的侄子,心也跟著一軟,隻得頷首答允,然後轉頭交代小廝,要他回去跟妻子轉達今晚要留在這兒的事。


    見小叔不走了,李氏垂下眼眸,悄悄掩飾眼底的喜色。


    「大少夫人,藥煎好了。」過了一會兒,婢女端著湯藥進入房內。


    風煜深伸手接過。「我來喂玉疆吧。」


    「那就麻煩小叔了。」李氏輕聲地道。


    就這樣,她在旁邊看著風煜深扶起玉疆,再讓玉疆靠在自己身上,這才一麵哄著,一麵將湯藥一匙一匙地喂進兒子口中,李氏被眼前這一幕溫馨的畫麵所感動了,就算是親生父子也不過如此。


    李氏含情脈脈的目光不由得睇向小叔,想到嫁進風家之後,和自己的相公始終聊不上話,更談不上有感情,婚姻生活隻能說是平淡無奇,更沒想到不過半年,她就成了寡婦,要不是已經懷了孩子,隻怕連個寄托都沒有了,而在她旁徨無措之際,更是小叔的關懷給了自己勇氣和希望。


    「玉疆乖……把藥吞下去,這樣病才會好……」風煜深低聲哄著將苦澀的湯藥吐出來的侄子。


    她不禁幽幽地凝睇著,想到六年前,小叔的半邊臉不幸毀了,對於婚姻大事則是能拖就拖,也不讓任何人接近,其實心裏多少有些竊喜,因為這麽一來,就沒有女子可以把他搶走。


    李氏知道這種想法太自私了,可是像小叔這麽溫柔體貼的好男子,既然不可能屬於自己,也不想讓給別人,隻不過……他終究還是娶妻了,而且對方不隻美貌勝於自己,還讓小叔願意敞開心胸,出現在眾人麵前,也不再因為臉部的殘缺而繼續閃躲逃避,她不禁掄緊袖中的拳頭,隻因為看過小叔望著二弟妹的眼神,充滿了愛戀,心真的好痛,痛到快要無法呼吸了。


    此刻的她真的好恨,好恨自己隻是他的大嫂。


    就在這當口,繡眉也從小廝口中得知大嫂那邊的情況。


    「……所以二少爺說今晚會留下來照顧玉疆少爺。」小廝將主子交代的話原原本本地說完。


    繡眉輕頷螓首。「如果隻是得到風寒,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大夫是這麽說沒錯。」他用力點頭。


    「我知道了。」她暫時安心了。


    小廝躬了下身便回自己的主子身邊去了。


    待寢房裏隻剩繡眉一個人,不禁望向窗外,看到天色已經黑了,還是決定待會兒親自去探望一下,免得公婆以為她不關心玉疆,隻是想到大嫂對自己的敵視和排斥,隻怕也不會領情。


    婢女在這時端著飯菜進來。「二少夫人該用膳了。」


    「我吃不下。」繡眉心事重重地說。


    「二少夫人要是不吃點東西,餓壞了身子,讓二少爺知道了,奴婢可是會挨罵的,說不定還會把奴婢趕出府去。」婢女將白飯擱在主子麵前,兩手合十,可憐兮兮地說:「拜托二少夫人多少吃一點……」


    繡眉不禁失笑。「好,我吃一點就是了。」


    「這才對。」婢女轉憂為喜地說。


    她才端起碗,吃了兩口。「小月,我看你現在到大少夫人那兒去打聽一下,看看玉疆的情況怎麽樣了,再回來跟我說。」


    婢女回了聲「是」便去辦了。


    「我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這樣心神不寧的?」繡眉不免自我解嘲。「我應該要相信相公對我的真心,更要相信他的為人……」


    無論大嫂是不是對相公有情,那都無關緊要,因為她必須去相信風煜深,要相信他對自己的心意,繡眉定了定心神,不要再胡思亂想。


    繡眉吃了幾口飯,然後喝了半碗湯,就把筷子擱下,實在沒什麽胃口,在等待婢女回來之際,便倚在床頭上,閉目假寐。


    等了好一會兒,就在繡眉快睡著時,婢女總算回來了。


    「情況怎麽樣了?」她馬上睜開雙眼問。


    婢女將問來的事說了。「聽常福說玉疆少爺剛喝下了湯藥,人還在昏睡,大概要到快天亮才知道燒退了沒有。」


    「是嗎?」繡眉又呐呐地問:「那……二少爺和大少夫人他們……」


    「他們都守在玉疆少爺的寢房內。」婢女不疑有他地回道。


    「嗯。」繡眉心口有些沈甸甸的。


    雖然不斷地告訴自己要信任相公,房裏也還有小廝和伺候的婢女在,不可能獨處,可是想到兩人要這樣麵對麵一個晚上,就是無法不去在意,她終究隻是個心胸狹窄的女人,想要完全獨占自己的相公,繡眉苦笑地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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