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下來的時間可以說是難熬的。


    外頭夜色愈深,繡眉也愈沒有睡意。


    婢女並不懂主子此刻的心思。「二少夫人別太擔心,以往要是玉疆少爺生病,隻要有二少爺在旁邊照料,很快就會沒事了。」


    「我知道。」繡眉明白相公一定會衣不解帶的悉心照顧兄長唯一留下的兒子,絕不會讓他出事的。


    「二少夫人還是早點就寢吧。」婢女忍住打嗬欠的衝動勸說道。


    繡眉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親自去看看。


    「走吧!」她去取來披風圍在肩上,昂起秀麗的下巴,眼神堅定地說。


    「二少夫人要上哪兒去?」婢女一臉驚疑不定。


    「當然是去玉疆那兒。」嘴裏說著,繡眉已經往房門外走了。


    「等奴婢一下……」婢女連忙去找了燈籠過來,好為主子引路。


    一路上,繡眉的心思千回百轉,想著待會兒見了大嫂該說些什麽,又該怎麽說服相公讓她留在那兒,不想讓懷疑的.種.子在心頭紮根,可是又無法全然地放心,這樣的矛盾情緒讓她愈走愈快了。


    「二少夫人走慢一點……」婢女提高燈籠,好照亮前頭的路。


    她深吸了口氣,要自己別急。


    婢女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攙著主子,要是摔倒了,自己可是擔待不起。「二少夫人小心腳下,往這一邊走……」


    繡眉無心再想其他的事,一步步地往李氏居住的院落走去,也在婢女的帶路下,愈來愈接近玉疆的寢房。


    隔了一段距離,就見一名婢女端著原封不動的晚膳,步出燈火通明的房門,繡眉知曉大概就是那一間了。


    婢女舉高手上的燈籠。「二少夫人,就在前頭。」


    「嗯,咱們過去吧。」繡眉按捺住略帶焦躁的心情說。


    就在這對主仆倆慢慢走近的當口,待在寢房內的李氏也正坐在床沿看著兒子,見他不再發出囈語,小臉蛋上的紅潮也逐漸褪去,真的安心不少。


    風煜深用掌心探了探侄子的額頭。「雖然還沒有完全退燒,但是看來大夫開的藥方子確實有用,大嫂可以放寬心了。」


    「是啊。」李氏總算露出了喜色。


    他這才將注意力放在李氏身上。「大嫂應該也累了,不如回房歇會兒,這兒讓我來就好。」


    李氏柔怯地搖頭。「我還挺得住。」


    「玉疆就隻剩下你這個娘,大嫂可不能累倒了。」風煜深溫聲地說。


    她緩緩地起身。「我真的沒事……呃……」才這麽說,兩腳有些站不穩,搖晃了兩下,就要往前傾倒。


    「大嫂!」風煜深本能地伸手攙扶。


    「我……」李氏頭一回跟他這麽接近,幾乎是靠在風煜深的胸前,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屬於男子的氣息和體溫,就連死去的相公都不曾讓自己如此臉紅心跳,唯獨隻有他……


    李氏倏地滿臉通紅,才想要站直身子,抬起眼瞼,正巧越過小叔的身側,瞥見站在房門口的繡眉,不知怎麽,就這麽改變主意,沒有馬上保持距離,壓抑已久的私心在這一瞬間勝過禮教。


    就算她一輩子都得不到,也不想要這個男人被其他女子所擁有,這個念頭讓李氏忘記了自己的身分是風家的大少夫人、風煜深的大嫂,隻是個想要被疼惜被寵愛的平凡女人。


    而沒想到會撞見這一幕的繡眉先是愣住,接著嬌顏一沈,因為瞧見了李氏眼中的挑釁,雖然隻是一閃而過,不過卻已經看得一清二楚,目光不由得掃向屋內,想到剛剛出去的婢女,還有相公身邊的小廝也不在其中,所以就隻剩下他們和生病的玉疆,是最容易造成誤解的場麵。


    單繡眉,你要冷靜!


    麵對眼前的情況,一定要更加小心地處理……


    腦中有個聲音一直在提醒繡眉,如果大嫂的目的是希望她產生誤會,然後懷疑相公,導致他們夫妻失和的話,更不能在這時候著了對方的道。


    她要沉得住氣。


    風煜深此時也不能為了避嫌而推開李氏,隻能先確定她是否站穩了,才能鬆開手掌。「大嫂沒事吧?」


    「我……可能真的有點累了……」李氏羞窘地說。


    他正要再勸大嫂回房休息,就聽到身後的聲音。


    繡眉出聲輕喚:「相公。」


    「娘子?」風煜深循聲回頭。「都這麽晚了,娘子怎麽過來了?」


    李氏連忙將手腕抽回去,故作心虛地說:「二弟妹,你可別誤會……」


    經大嫂這麽一提,風煜深才想到眼前的情況很容易引起誤會,不過他自認行得正、坐得直,態度自然也就坦坦蕩蕩。


    「大嫂別緊張,繡眉不會誤會的。」他反過來安慰李氏,畢竟一個寡婦更怕名節不保。


    聽見相公如此信任自己,繡眉曾經冒出頭的疑心也一掃而空了。「我想大嫂多半是累了,還是讓婢女陪你回房睡一會兒,玉疆讓我和相公來顧著就夠了。」


    繡眉一直沒有去點破李氏對自己的小叔懷了不該有的情感,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顧及對方的名節,更不想壞了她在公婆心目中的好印象,從此活在眾人的指指點點當中,那種日子有可能會要了李氏的命,所以隻希望她能快一點想通。


    風煜深讚許地望了妻子一眼。「沒錯,大嫂就先去歇著吧。」


    「我……」李氏有些挫敗,沒想到二弟妹這麽沈得住氣,沒有上當。


    不待李氏把話說完,繡眉嗓音輕柔,但又帶著幾分強硬地喚來自己的婢女。「小月,你先扶大少夫人回房休息吧。」


    李氏進退兩難。「那……就麻煩你們了。」在小叔的麵前,她又不能嚴辭拒絕讓二弟妹接近自己的兒子,隻好勉強地點了頭。


    以為她還是不太放心,風煜深沉聲保證。「玉疆若是有任何狀況,我會馬上讓婢女去通知大嫂。」


    「那我先回房了。」李氏垮下肩頭走了。


    繡眉凝睇著她離去的背影,隻能歎氣。


    「我還以為娘子早睡了。」風煜深執起妻子的玉手,溫柔地說。


    她隻是橫了一眼,什麽話也沒說。


    「娘子該不會……」他的表情頓時有些慌張。「真的誤會剛剛的事了?我不過是扶了大嫂一把,免得她跌倒了,隻是這樣而已。」


    「相公不需要跟我解釋。」繡眉隻是惱他沒有看出李氏的用心。


    風煜深瞅著她半晌。「娘子不信我?」


    「我要是不信你,方才就會開口質問了。」她在心裏歎息。「我隻是……」不相信那個女人。


    其實繡眉心裏也相當不解,如果真的被她給當麵戳破了、揭穿了,對李氏自己可沒有一點好處,為什麽不害怕?憑什麽這麽有恃無恐?是因為倚仗著公婆一定會選擇相信她嗎?


    確實也是如此,畢竟李氏比她早了好幾年嫁進風家,一向謹守婦道,公婆待她像親生女兒一般,說不定大家反而還會認為是她蓄意造謠,企圖挑撥,隻怕連相公都不會諒解,繡眉慶幸自己剛剛忍住了,真的做對了。


    他狐疑地追問:「隻是什麽?」


    「算了。」繡眉什麽也不能說。


    「咱們是夫妻,有什麽話不能說的嗎?」風煜深眼底淨是不解。「難道我這個相公不足以依靠和信賴?」


    她仰首望著高大偉岸的夫婿,先牽著他的手在桌旁坐下。「這十七年來,我所學到的事當中,其中一樣就是有些話隻能擱在心裏,不能說出來,如果真要告狀,反而會害苦自己。」


    風煜深沉吟了下。「如果真的受了委屈,就不該忍氣吞聲,自然要說出來,我好為娘子作主。」


    「我當然相信相公會為我作主了,隻不過前提是要看告狀的對象是誰,權衡得失之後才能做決定……」見風煜深啟唇,想要反駁這番話,繡眉比了個手勢,要他先別開口。


    「記得娘才過世沒幾天,有一天大娘跑到房裏,把一些爹以前送給娘的東西通通都拿走,我好生氣,要去跟爹告狀,不過還沒見到爹,就被府裏的奴才逮個正著,大娘便把我關在柴房一天一夜,連飯都沒得吃,所以我就學乖了,知曉告狀也沒用,因為我勢單力孤,而大娘也更加防著我,連想遠遠地看爹一眼都不行。」她比喻到這裏就不再說下去。


    聞言,風煜深表情凝重,以及不悅。「這裏跟風家不一樣,兩者也不能混為一談,娘子更不是勢單力孤,應該要相信我的判斷和處理方式。」


    繡眉看著他眼底的惱怒之色,考慮片刻,既然相公這個當事人都毫無所覺了,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隻會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我……不能說。」她是有口難言。


    「娘子這是不相信我?」風煜深知曉她生長的背景,當然可以體諒,但是連自己這個枕邊人都不被信任的話,又教他情何以堪?


    「我自然相信相公,隻不過……」繡眉一臉欲言又止。「我真的不能說,要是說出來,也許會害死人。」


    「有這麽嚴重嗎?」風煜深壓根兒就不信。


    「也不會有人相信我的。」她苦笑地說。


    他皺攏兩道眉峰,嚴辭厲色地駁斥妻子這番話。「無論娘子說些什麽,我都會選擇相信你的。」


    「這件事相公絕對不會相信我的。」她也同樣正色地說。


    因為相公隻會認為她是善妒,甚至危言聳聽,從此不再相信她說的話,之前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感情也會跟著毀於一旦。她可不想到了最後,好像全是自己的錯似的。


    「不可能會那樣!」風煜深低吼。


    「算了……」繡眉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讓這個男人明白。


    「你說我不可能相信你說的話,其實從頭到尾都是你不相信我……」他既怒且悲地斥喝。「你知道不被自己所愛的妻子信任是什麽感覺嗎?」


    「如果相公真的愛我,就不要再問了。」她眼眶發熱。


    「你真的不說?」風煜深咬牙問。


    「是。」繡眉無奈地點頭。


    風煜深抽緊下顎,不再說話,隻是瞪著她。


    就在這時,剛剛送李氏回房歇著的婢女回來。


    他立刻朝婢女說道:「送二少夫人回去!」


    「呃……是。」婢女也感受到兩個主子之間的氣氛鬧得很僵,縮了縮脖子,把眼神投向二少夫人。


    繡眉一臉急切地說:「我不是不信相公……」


    「我很懷疑!」風煜深氣她的不信任,話也說得重了。


    她臉色陡地刷白了。


    「我……先回房去了。」繡眉強忍著淚水離開了。


    在回去的路上,婢女小聲地問:「二少夫人和二少爺吵架了?」


    無心回答這個問題,她隻是好難受。


    難道真要說出來,才代表自己真的信任他嗎?繡眉艱澀地思忖。


    如果真的說了,相公就信嗎?


    窗外天色大亮了。


    繡眉迷迷糊糊地醒來,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什麽時辰了?」她從榻上支起身來,口中喃道。


    不過才動了幾下,繡眉就覺得頭有些暈眩,所以不敢馬上站起來,還有這幾天似乎很容易疲倦,便坐在床沿等待身子舒服一點再叫人進來伺候。


    婢女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推門進來查看,見到主子終於醒了,連忙走上前去。「二少夫人,早上門房拿來一封信,聽說是單府的奴才送來的。」


    「信在哪裏?」她心中打了個突,連忙問道。


    「信在這兒……」婢女拿了已經擱在桌案上的信過來給她。


    繡眉很快地拆了信來看。「爹病了……」信上的內容確實讓人憂心,不過想到大娘居然會特地來通知她,倒是相當意外。「不管怎麽樣,還是得回去看看爹。」


    「二少夫人應該餓了,奴婢待會兒就去把午膳端進來。」婢女趁她看信的時候說道。


    她將信紙重新摺好。「午膳?已經午時了?」


    「不是已經午時,而是早就過午時了。」婢女捧來衣服幫主子穿戴好。


    繡眉吃了一驚。「我居然睡那麽久……玉疆怎麽樣了?」


    聞言,婢女笑咪咪地回答:「奴婢聽說玉疆少爺已經退燒,人也清醒了,大家總算可以安心了。」


    「隻要他沒事就好。」繡眉有些遲疑地問:「二少爺……他有回來過嗎?」他是不是還在生氣?


    婢女搖了搖頭。「二少爺從昨天到現在都待在玉疆少爺那兒,不過現在玉疆少爺沒事了,二少爺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對於婢女的安慰,繡眉隻是勉強地扯了下嫣唇,想到還得先跟相公說一聲才能回娘家。「小月,你再去玉疆那兒,看到二少爺就跟他說,有空請他回來一趟,我有事要跟他說。」


    回了聲「是」,婢女就步出房門。


    不過當婢女氣喘籲籲地來到玉疆的房裏,問了其他人才知道二少爺已經回去休息,不過卻不是回到跟二少夫人住的地方。


    「啊……常福!」婢女瞧見伺候二少爺的小廝,連忙叫住對方。「二少爺呢?二少夫人有事要請他過去。」


    小廝打了好幾個嗬欠,才開口回答。「二少爺人在客房休息,等他睡醒之後我再跟他說。」


    「二少爺該不會真的跟二少夫人吵架了?」婢女真的開始擔心了。


    「為了什麽事吵架?」小廝睜大眼睛問。


    「不知道,就是怪怪的。」婢女也不太清楚。


    「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就回去跟二少夫人說,有什麽事等二少爺醒了再說。」說完,小廝便用手捂著嗬欠走了。


    「這樣要我怎麽回去跟二少夫人說?」婢女朝他的背影嚷道。


    小廝也是一晚沒睡,困得要命,擺了擺手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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