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出這樣不避嫌的舉動,應該是把姬姑娘當作妹妹看待吧。畢竟之前他將她誤認作了自己的妹妹,姬姑娘在宋家也生活了一段時間。


    夢中,兄妹倆的感情也極好,否則,宋熾助他登基後,也不會不顧規矩,什麽恩典都不要,隻求他將他的妹妹放出宮中,送回宋家。


    可到最後,隻有她的屍骨回到了宋家。


    是他對不起他們,娶了蛇蠍心腸的女人,讓對方有機會害死她,沒有做到自己的承諾。


    誠王怔怔地望著初妍消失的身影,心中悵然。還是宋熾開口道:「殿下若無其他吩咐,臣也告退了。」


    誠王心中微動,開口道:「宋大人且慢。」


    夢中,他與宋熾一直是點頭之交,直到對方被逐出宋家,身敗名裂,因為初妍才有了深入交集。後來,也是為了要救出被衛昀強奪的初妍,才達成合作。可如今,初妍被忠勇侯府認回,他似乎失去了未來和對方深交的機會?


    沒有宋熾,他想如夢中一般登上那至高之位,得到自己心愛的姑娘是癡心妄想。如今,好不容易在這裏和宋熾碰麵,他是不是該珍惜機會?


    另一邊,初妍很快退出了桃林,心頭兀自忐忑。


    算算日子,宋熾確實差不多該回來了。隻是,今日是休沐日,他怎麽一身官袍?是衙門裏有事嗎?可若衙門裏有事,他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


    初妍百思不得其解間,忽然聽到梁六娘欣喜的聲音:「姬姐姐,你出來了。」


    初妍循聲看去,見梁六娘坐在石階上,百無聊賴地繞著手中的衣帶,望著她的神色帶著欣喜。初妍望向她的手,空空如也,顯然先前說要去摘桃子的話隻是虛詞。


    梁六娘順著她的視線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她手中的桃子,意識到什麽,露出羞愧之色:「姬姐姐,對不起,我……」


    初妍靜靜地看著她,梁六娘說不下去了,手中的衣帶在指上繞得亂七八糟。


    初妍走近她,將手中的桃子一股腦地塞給了她。


    梁六娘愕然看向手中忽然多出來的桃子:「姬姐姐?」


    初妍道:「六娘不是說想摘桃子嗎?這些給你。」


    所以,她真去摘桃子了,殿下見她難道就為了陪她摘桃子嗎?不可能吧。梁六娘迷茫地看向初妍。初妍卻看也不看她,抬步向上走去。


    梁六娘忙抱著桃子追上:「姬姐姐……」怯怯地問道,「你生我的氣了嗎?」


    初妍淡淡一笑:「怎麽會?」她不會生梁六娘的氣。對梁六娘來說,一邊是誠王和她的哥哥,一邊是剛認識的她,梁六娘會做出這種選擇乃人之常情。但,她也不會再次給予對方自己的信任。


    有些東西,一旦產生罅隙,便再無彌合可能。


    梁六娘看著她的神情,莫名不敢再開口。


    兩人安靜地沿著台階向上走了一段路,忽然聽到叮叮咚咚的琴聲傳來。初妍聽了一小段,聽出彈的是一曲《高山流水》。彈奏之人顯然下過苦功,曲聲悠揚,峭拔處巍巍如高山,宛轉處又淙淙如流水,頗得高山流水之趣。


    隻可惜,彈奏之人過於注重炫技,失了情感傾注。高山流水遇知音,本是摯友相交,心心相印,情誼內蘊,在此人的演繹下,卻隻覺琴音悅耳,缺了份打動人心的力量。


    梁六娘露出欣羨之色:「盈姐姐又在彈琴了,她彈得可真好啊。」


    是呂盈彈的?


    難怪,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養在深閨,沒有經過生活的磋磨,哪能有這麽多的感觸。呂盈能彈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想當初,她跟著宋熾學琴,便因為不能體會琴中之情,被宋熾評價:「技嫻熟,可惜有形無神。」她當時還不服氣,隨著年歲漸長,感悟日深,終究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她曾經的琴曲,並沒有心。


    宋熾……她心中歎了口氣,隻覺頭痛。


    乘風閣很快在望。磚木結構的廣閣建在山頂,飛簷鬥拱,四麵回廊;半透明的琉璃槅扇印出裏麵衣香鬢影,人影幢幢;穿著統一青綠比甲,杏色百褶裙的丫鬟們進進出出。


    香椽和一個麵生的丫鬟站在門口,神色緊張地張望著。看到她們兩人到達,露出喜色,一個迎向初妍,一個迎向梁六娘,飛奔而來。


    迎向梁六娘的小丫鬟小聲抱怨道:「宴席馬上就要開始,姑娘到得也太遲了些。」


    梁六娘「唉呀」一聲,露出不安之色:「其他人都到了?」


    小丫鬟點點頭,附耳對梁六娘說了一句什麽。梁六娘身子僵住:「不,不會吧?」抬頭見初妍往裏走,急急叫道:「姬姐姐且慢。裏麵……」


    裏麵怎麽了?


    梁六娘咽了口口水,苦著臉道:「陛下來了。」


    陛下,衛昀?初妍一愣,看向香椽。香椽默默點了點頭。初妍扶額:今兒是什麽日子,先是誠王,再是宋熾,現在又是衛昀,怎麽一個個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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