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宋熾穿著官服,莫非他是陪著衛昀來的?


    她望向數步之遙的乘風閣大門,腦袋開始突突地疼,真想扭頭一走了之。再看梁六娘,也是一副恨不得拔腿就跑的表情。


    初妍想了想,對梁六娘道:「我還是第一次來此,六娘帶我在附近轉轉如何?」


    梁六娘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姬姐姐請隨我來。」正要帶著初妍走,裏麵忽然走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內侍,看到初妍露出喜色:「唉喲,兩位姑娘,你們可算是來了,快快進來。陛下都等急了。」


    初妍認得,這個小內侍當初她在陽湖公主府見過,名字似乎是張順?


    梁六娘嚇了一大跳,臉都白了:「陛下在等我們?」怎麽可能?


    張順滿臉堆笑:「可不是嗎?兩位姑娘快請吧。」


    兩人這下沒法子了,隻得老老實實地跟著張順進去裏麵。


    裏麵已經換了首曲子。乘風閣中一片靜謐,隻餘泠泠琴聲動人。呂盈端坐在琴案前,裙裾鋪地,廣袖低垂,十指勾動間,曲聲悠揚。其餘人分男女分坐兩邊,每人麵前都是一個案幾,上麵擺著杯盤食物。


    初妍抬頭,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衛昀。


    他穿一件石青色蟒紋緙絲袍,懶洋洋地靠坐在大紅酸枝交椅上,雙目微闔;紅潤的唇微微勾起,帶著散漫的笑意;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在麵前的案幾上,食指屈起,跟著琴音的節奏,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桌麵。


    梁六娘的身子都僵住了,小腿肚子開始打架。


    論輩分,論親戚,她還該喊皇帝一聲表叔,可一想到關於眼前這位喜怒無常,行事殘暴的種種傳說,她怎能不怕?她們可是來遲了。


    初妍看了她一眼,跟在張順身後緩步上前,四周的目光全落到了她們兩人身上。姬浩然神色焦急:怎麽偏偏是妹妹來遲了,陛下要是降罪該如何是好?


    初妍路過呂盈身邊,呂盈美目乜斜,挑釁地看了她一眼,手上一不小心錯了一個音。


    坐於上座的衛昀頓時皺起眉來,眼睛睜開,冷冷地看了過來。


    呂盈臉色慘白,不敢再彈,站起身,盈盈下拜:「臣女該死。」陛下愛聽琴,卻也容不得人出錯,上一個在陛下麵前彈錯音的宮中美人,據說直接被貶去了浣衣局,一雙手日日浣衣,徹底廢了。


    都怪姓姬的,害她分神。呂盈心中暗恨:這賤人怎麽就被忠勇侯府找回來了?長了一張勾人的臉,搶了自己的風頭不說,還害得自己在陛下麵前出醜。


    呂盈伏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卻許久沒有聽到衛昀的發落聲。


    正疑惑間,衛昀帶笑的聲音響起:「你跑去哪裏了,怎麽現在才過來?」


    滿室寂靜中,少年天子帶笑的聲音分外清晰。隨著話聲,衛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驚得一室的人都跟著立起。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了初妍和梁六娘的身上,猜測著衛昀這般親昵的語氣究竟是對誰。


    應該是梁六娘吧,畢竟是梁太後的娘家人,算是陛下的表侄女,陛下和她關係親近也不足為奇。


    初妍額角突突地跳:這家夥還是這樣,一點都不知道避嫌。好好的端午佳節,他不在宮中陪著梁太後,還有他的皇後美人過節,跑到這裏來湊什麽熱鬧?


    梁六娘更是腿都軟了:陛下這是怎麽了?別人不知道,她自己還能不知道,陛下的脾氣陰晴不定,折騰人的法子層出不窮,她見到他,素來如老鼠見了貓兒一般,從來沒敢親近過。眼下忽然鬧這麽一出,他又想做什麽了?


    見衛昀似乎想向她走來,梁六娘越發害怕,拉了拉初妍,兩人一齊下拜:「參見陛下。」


    衛昀看著她們,和顏悅色地揮了揮手:「起來吧,朕微服至此,不需多禮。」總算沒有走下來。


    初妍和梁六娘站起,抬頭尋自己的座位。尤鵑向她們招手,她在自己身旁幫她們留了空位。初妍正要和梁六娘一起過去,衛昀道:「坐朕這邊來。」


    兩人都僵住,抬眸看去,果見衛昀旁邊還空著一席,與他的席位幾乎隻有一臂之遙。


    四周的目光全落到了她們身上,確切地說,是落到了梁六娘身上。


    梁六娘一副快暈過去的表情,抖著嗓子問:「陛下,是,是在叫我?」


    衛昀沒好氣:「朕叫你做什麽。」又對初妍招了招手,「過來。」


    初妍簡直想哭,壓根兒不敢看周圍人的表情:衛昀這不管不顧的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改?她要是聽他的話坐過去,名聲就休想要了。


    可直接拒絕也不行,眾目睽睽之下,她抗旨不遵,拂了皇帝的麵子,還想不想活了?


    她心念電轉,有了主意,決定試試,赧然搖了搖頭:「民女不敢。」


    衛昀嗤了聲:「朕叫你過來坐的,有什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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