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昀一頭霧水:「朕不知。還請宋卿講解。」


    宋熾道:「臣上次已為陛下細細講過此篇。」


    咦,是嗎?衛昀心虛地避開宋熾的目光,隻記得上次他講解時,自己滿腦子的怎麽溜出宮去參加錦鄉侯府的龍舟會,實在記不起他講了什麽。


    宋熾神色不動。


    轟隆隆,雷聲驟響,仿佛炸在了耳邊。衛昀一下子跳了起來。


    侍候在旁的張順嚇了一跳,忙叫道:「陛下?」


    衛昀向外跑去:「宋卿,朕有要緊事去辦,今日的經筵日講暫時作罷啊。」


    張順忙拿起傘追上前去:「陛下,外麵馬上要下雨了。」


    衛昀不耐煩地道:「朕知道。」不是為了下雨,他還不必急著跑出去。


    結果剛到門口便被人攔了下來。


    穿著大紅飛鸞服的龍驤衛分左右列隊廊下,一個頭戴烏紗描金曲腳帽,身穿大紅團領蟒服,腰係鸞帶的中年男子緩緩自外走入,恰擋著衛昀去路。


    那男子生得麵目陰柔,白淨無須,走起路來,肩膀不晃,每一步都仿佛用尺子丈量過一般,不多不少。


    正是衛昀的大伴,司禮監掌印太監高閣。


    衛昀皺眉道:「讓開,朕有急事。」


    高閣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禮:「陛下,太後娘娘有令,每日的經筵日講您不得半途而廢。」


    衛昀瞪向他:「你聽朕的話還是聽母後的話?」


    高閣道:「陛下與太後娘娘母子一體,臣聽從太後娘娘的吩咐,也就是聽從陛下的。」


    衛昀大惱,口不擇言:「狗屁!」


    高閣神色恭敬如故,提醒他道:「陛下,您還有事要仰仗太後娘娘。」


    衛昀怔了怔,想起什麽,怒色稍斂。


    高閣柔聲道:「何況,陛下中途離開,小宋大人隻怕也不會高興。」


    衛昀魂兒歸位,這才意識到自己逃的是宋熾的課,回頭看了宋熾一眼,頭痛起來。別人的課也就罷了,偏偏是他的!


    梁太後重經學,為衛昀請來進行經筵日講的老師都是當世大儒與內閣重臣,唯有宋熾年紀輕,資曆淺,算是一個異類。可偏偏衛昀最忌憚的就是年紀最輕,資曆最淺的宋熾。


    這忌憚是通過無數慘痛教訓換來的。


    宋熾是衛昀的第三個禮法師父,前兩個師父一個是前禮部尚書常自安,一個是翰林院掌院學士祝遠,一個被衛昀氣得差點中風,另一個則幹脆告老還鄉了。


    後來,梁太後接受了宋熾座師工部尚書,閣老廖定昆的舉薦,同意讓宋熾來試試。


    宋熾第一回來上課,衛昀哪裏看得上他,找了兩個翰林院的大儒專從經義上刁難他,又尋了三四個伶牙俐齒的小內侍在一邊胡攪蠻纏。


    結果,大儒和宋熾唇槍舌戰一番後一臉感佩,連說後生可畏,甘拜下風;小內侍們更是聽天書一般,在宋熾清冷高華氣度的壓製下,連插話的餘地都沒有,直接被說懵了。


    第一回合,衛昀完敗。


    衛昀豈肯甘心。宋熾第二次來上課,他改變策略,叫宮女給宋熾奉上一盞加了料的茶水,等著對方出醜。結果不知怎的,一來二去,那加了料的茶水竟陰差陽錯出現在他桌上。衛昀全無防備,喝了一口,頓時被辣得涕淚交流,舌頭發麻。


    衛昀的臉丟大發了,又不好意思找太醫,氣得裝睡。結果宋熾講起了一個有趣的小典故。他說得生動,衛昀聽得豎起了耳朵,覺也不裝睡了,氣也沒有了。正當聽得入迷,宋熾居然戛然而止!理由就是他睡著了。衛昀一口氣被吊得不上不下的,差點吐血。


    第二回合,衛昀又敗。


    第三次,衛昀想著宋熾一介書生,還是得從他的薄弱處下手,尋了兩個身手敏捷的小內侍埋伏在門後,想要叫他跌個狗吃屎出個大醜。


    這一次結局就更慘烈了。宋熾看著文弱,身手卻厲害得出乎意料,小內侍的襲擊被他輕易躲過不說,他還順手將兩個小內侍丟到了門外的魚池中。


    衛昀一氣之下親自動手,好歹他也是自幼學習騎射,弓馬嫻熟。他就不信宋熾敢跟他對打。


    宋熾果然不敢跟他對打,所以直接隨手把他點了穴,硬生生地定在座位上,聽完了一整堂課。衛昀這才知道宋熾竟是文武雙全,最丟臉的是,他想拒絕聽課,最後居然覺得宋熾講的課還挺有意思的。


    第三回合,衛昀一敗塗地。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三次失敗,衛昀再沒心思折騰,跑到梁太後麵前,撒潑耍賴,說他不喜歡宋熾,要把宋熾換走。


    南書房發生的一切早就有人報告給梁太後。梁太後待衛昀發完脾氣,十分欣慰地道:「依陛下所言,宋大人委實是個良師」言下之意,總算有人能治住這個混世魔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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