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臨捧茗淡哂。“春曉閣能有今日,全靠曉笙的聰慧與巧手,可惜我能力有限,無法讓曉笙的首飾聞名天下,幸得京裏如太夫人這般識貨的人不少,好東西才沒給埋沒。”


    “噯,要揚名有何難啊,讓太後戴戴曉笙做的首飾,春曉閣的門檻還怕不給踏破嗎?這點事情,交給我老太婆去辦就行。”


    她聽得心驚,卻見南若臨雅貴笑開,正要道謝了。“太夫人,宮裏用度都有專人張羅,要不也還有禦用商號,您萬萬不可幹礙內宮啊。”


    “噯,瞧你說的!宮裏的首飾是由皇後指定的藍沁坊提供沒錯,但藍沁坊變不出新意,後宮早有不滿;上月姊姊已發話要內府采辦換間商號,我去春曉閣,為的也是幫忙看看,挑揀挑揀。”


    “既是宮裏要用,可得謹慎。”南若臨側頭看她。“曉笙認為當今天下,哪間商號可擔重任?”


    “這……”雖然覺得自家春曉閣當之無愧,但是她工作很繁重了呀。“第一珠寶鋪如何?”


    “第一珠寶鋪?”南若臨徐緩揚聲,極溫潤地笑開,持平中肯道:“第一珠寶鋪立號三十年,做得也不錯,的確還算適合。”


    李太夫人搖頭。“這可不是立號久就成。藍沁坊屹立百年還不久嗎?不仍是給換下來。要我說,久不久不是問題,要能入得了眼呀!要是這點,你們春曉閣就還不錯。”


    “太夫人謬讚了,我們春曉閣小號小店的……”她不要哇!


    “這樣吧,我這一鬧也給春曉閣生了不少事,總不能欺負你們小輩。我老太婆就修封信給太後,請她讓負責禦店的秋公公上春曉閣轉轉,給他留個印象,之後若按往例辦起禦店競賽,你們才不比老店吃虧。”


    南若臨暖笑頷首。“勞太夫人費心,晚輩感激不盡。”


    唉。“……謝太夫人。”


    聲裏的沒精打采讓南若臨聽了出來,他旋即麵露擔憂,一手貼她額上。


    “曉笙不舒服?”


    毅容清目在前,僅咫尺距離,她不爭氣地臉紅躲開。


    “多半是連日畫樣圖忙累了吧。太夫人,可否讓若臨先帶曉笙回去,日後再來拜訪?”


    “好好!身子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著,得空了再來看我老太婆啊。”李太夫人和藹擺手,讓兩個小輩拜別。


    南若臨扶她離去,甫出廳堂便彎身抱起她。


    “這個……哥哥,我還能走啦!而且……很多人在看哪!”


    跟在後頭送客的管家、端盤婢女、掃地長工,沒一個不在瞧!


    “你身子要緊。”南若臨嚴肅道,見她麵紅如血,步伐更是加快。


    她無奈歎氣,把快丟光的臉埋靠他肩頭,胸口怦怦,心音好響。


    唉,什麽時候他才會知道,他就是她三不五時發作的熱症根源啊?


    以最快速度,南若臨直接將她送到順安醫館。


    劉老大夫正巧從外頭回來,見紀曉笙被抱下車,滿麵通紅又慌亂搖頭,立馬知道情況,笑嗬嗬道:“紀姑娘又受寒啦?”


    “對!勞煩您,將那個……什麽花、什麽草的藥方開一開,也不必診啦,我喝完兩帖就會沒事,不敢耽誤大夫時間。”


    南若臨蹙眉。“胡鬧。你這怕大夫的孩子心性要收收。”朝劉大夫頷首,請他瞧過。


    見劉大夫滿麵春風走來,她方寸慌亂,呐呐開口:“大……大夫……請您……咳,務必手下留情。”在大夫切脈時擠眉弄眼,不知情的人還當她極為痛苦,至少一旁的南若臨就神色困惱。


    “哈!紀姑娘不用擔心,挨幾針就行了。姑娘近日過度操勞,虛耗身子,眼睛也有些幹澀發紅,這針無論如何得紮。再說了,如此一來……南二爺不就會更照顧姑娘了嗎?”身為她的主治大夫,自當知道她熱症為何發作。


    “這……”她牙一咬,豁命別過頭。“麻煩大夫了!”


    診治完,南若臨親自送她回紀府,反覆交代她好好休息才回隔壁金虎園。


    接下來三日,每回財嬸煎好藥送來,她聞著那難聞味道,舀起一匙匙黑水,想到這回不僅治“熱症”,還要補養身子眼睛,也隻好硬著頭皮慢慢吞光。


    某日深夜,兩名灰衣藍褲兵丁提著燈籠走過,渾然不覺有影子在櫛比鱗次的屋頂上翻飛進入剛巡視完的清鹿巷。


    紀宅裏,紀曉笙仍在忙碌,筆下杏花維妙維肖,俏麗妝點在步搖上。


    她挽袖拭汗,黛眉未解,又將紙揉成一團,重新攤張紙,窸窸窣窣地書。


    喀啦。


    她抬頭,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從窗口躍入的黑衣人蒙住雙眼。


    “紀家就一對老仆,你要嚷了人來,咱可不保證他們會不會出事。”


    “就是就是!你識相點,乖乖聽話,咱不會——哎呀,是盧老板,盧老板說他絕不會虧待你啦!所以你有什麽圖啊畫的,就一並帶上,跟咱們走吧!”


    就知道沾上禦店沒好事。


    “圖都在桌上,大哥們要就拿去,別為難我與兩位老人家。”穩著聲,就怕他們去找財叔財嬸麻煩。


    蒙頭大漢睇了眼,把桌上紙張拽入懷裏。


    “這些沒畫完,還有其它的吧?藏哪了?”


    一陣汗臭刺鼻,她忍住厭惡道:“東西……不在這裏。”


    “不在?”


    “我總要防人搶圖啊,所以平常都把圖藏在梅林邊的八角亭,那裏的石椅有機關,圖全在裏頭。”


    “好!咱們帶你去取。你要敢使詭計,就別怪我趁那對老仆熟睡,往床鋪刺窟窿!”


    兩個漢子問過涼亭地點,輕功伶俐,沒一會兒便攜著她到亭邊。


    “嘔——嘔!”被顧得頭暈,紀曉笙單手捧胸,扶著不知是柱還是欄杆幹嘔。


    “咦?沒東西呀!喂,你是不是訛人啦!”年輕些的男嗓吼來。


    “咳……椅身的龍形雕紋上有機關……用力按下便可打開暗格。”


    在她身後挾持的漢子按捺不住。“你看著她,我來!”


    “噯。”換年輕的來守。


    大漢敲打一陣,不住抱怨,她隻得道:“我來吧,石椅上的機關不好找,除我以外還沒人能開過。”


    大漢幾度猶豫,還是解開她眼上黑布讓她動手。


    一能視物,紀曉笙倒有幾分後悔。這兩人裹頭蒙麵,從身形與露出的半張臉判斷,一是年約十七八的清瘦小哥,另一個是年過三十、滿懷不耐的魁梧壯漢,左邊眉梢還有道疤猙獰爬過。


    “……我得雙手合抱才摸得出機關,勞煩這位小哥先放開我。”


    大漢點頭,青年才鬆手。“我哥倆在你身後看著,你可別想跑哇。”


    “我知道。”她戒慎蹲下,在椅麵有三道刻痕的石椅旁假意探索。


    這方位朝北,亭下就是陡坡,坡底是主宅東廊。


    東廊之首有機要,裏頭另有秘道,若能到那裏,應可躲過。


    紀曉笙心跳如擂鼓,訝呼:“咦!怎打不開?明明是這裏呀,莫不是機關卡住了?兩位大哥能否過來瞧瞧?我力氣太小……”


    “好好,我看看啊,是龍爪鑲金的地方?”


    “對,往第三根爪子按,應當可以開的。”


    “噫——噫——唉唷,沒動靜啦!哥,我力氣不夠,換你試試。”


    “沒用的東西!都讓遠些!”


    紀曉笙被推到一邊。


    伴著渾厚低咆與怒罵,那兩人正白忙著,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她往後一縱,滾落坡底,聽見男人驚怒聲,更是爬起往廊前奔。


    後頭有足踢風,凜凜咻聲如鬼追索。不過眨眼,身後已有人落地!


    “臭女人!看你往哪逃!”


    她尖叫著,邊跑手一邊沿牆亂探,總算摸到暗門跌進牆後鬥室。


    秘室關上的那瞬,大漢差點兒就掰住門了。


    怦怦怦!是她的心音;砰砰砰,是有人大力撾牆!


    哪裏是歇氣的時候!秘道……秘道在哪啊?先前誤闖進來,記得是在地上發現機關,有凹處的一塊木板可以拉起——有了!


    正要鑽入,便聽外頭傳來慘嚎。


    叩叩。外頭靜悄。


    情勢未明,她蹲在土階上,半個身子先跨入秘道,隨時準備躲入。


    叩叩。又響兩聲,這回有人說話了。


    “曉笙?曉笙可在裏頭?”


    這聲音!她半帶哭音地喊回去:“哥哥……是哥哥麽?”


    “是我。鐵石已製伏那兩人,除此外可還有其他匪賊?”


    “就……就那兩個人。”嗚嗚,他來了,她沒想他會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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