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是什麽賞花時節,但是惠貴妃的賞菊提議一經提出,立刻得到宮內嬪妃們上下一致讚同。


    華蘭芝和華如意在下朝之後,也被邀請到後花園賞菊。隻是到了那裏才發現,惠貴妃叫她們來,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炫技。


    “你們都知道了吧?華府的當家現在是蘭芝了。別看她年紀這麽輕,畫功可是沒的說,前些日子她給我畫的畫像,連陛下看了都讚不絕口呢。”


    惠貴妃一見到華蘭芝,便拉著她的手對周圍人嘖嘖讚歎著。


    旁人也附和著稱讚道:“真難為她啊,人這麽年輕,生得又好,還這麽有才,不知道日後有哪家公子配得上咱們這位佳人呢。”


    又有人說道:“華家是個大家族,怎舍得讓她嫁人?隻怕要招婿吧?”


    華蘭芝被說得粉頰緋紅,忸怩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似的。


    惠貴妃讓人擺上條案,備好筆墨紙硯,一定要華蘭芝當場畫一幅菊花圖。


    好在這人前作畫,時間不多,自然不能精雕細琢畫工筆,華蘭芝本專精於寫意潑墨,趁勢就揮毫而作,眾人看了更加交口稱讚,華蘭芝的臉上也隱隱有幾分得意之色。


    恰巧皇甫瑄和皇甫貞也相攜走了進來,皇甫貞看到這邊熱鬧,幾步奔了過來,連忙說道:“哎呀,這畫畫得真好,送我吧!”


    華蘭芝看他一眼,神色立刻冷淡下來,“這是貴妃娘娘吩咐我畫的,可不可以轉送三殿下,還要娘娘說了算。”


    惠貴妃立刻笑道:“殿下可不要奪人所愛,我那屋中就缺這麽一幅菊花圖呢。”


    皇甫貞也不理解華蘭芝怎麽忽然對自己變得如此疏離,笑著又湊近了些,說道:“那就麻煩姑娘回頭再給我畫一幅吧?”


    華蘭芝咬著唇看他半晌,低頭說道:“民女拙作,不過是庸脂俗粉,殿下豈會放在眼中?”說完就擱下筆,走到一邊去了。


    華如意急忙小聲對皇甫貞說道:“那日你約我在門口說話,又不讓我告訴她前因後果,她心中介懷,還是你去 解釋吧。”


    皇甫貞恍然大悟,連忙追了過去。


    華如意剛要退開,便被人從身後拽了一把,拽到牆邊,她立足不穩,連行禮都顧不得,忙說道:“太子殿下若 有急事相詢,可否容我站穩後慢慢回稟?”


    皇甫瑄看著她,目光中卻有幾分笑意,可他還未開口,旁邊有人笑著來打招呼。


    “殿下今日氣色看上去真好……”


    皇甫瑄側目看著那一身花枝招展的中年貴婦,微微顰眉,似是在想此人是誰。


    那人又笑道:“年初為皇後娘娘賀壽的時候,殿下不是還曾經敬過我一杯酒……”


    皇甫瑄的眉頭蹙得更緊,淡淡道:“是麽?那日我有點醉了,記不大清楚你的聲音。”


    華如意眼見那貴婦的臉色一下刷白,不免尷尬起來,便替人家解圍道:“這位是丞相夫人……”


    皇甫瑄也隻是“哦”了一聲,又看著華如意,問道:“臉好了?”


    “好了。”現在換作華如意好不尷尬,眼見那丞相夫人似是有事要和皇甫瑄相商,便輕聲道:“殿下,丞相夫人她……”


    “旁人的事你少管,也就不會在臉上挨這一巴掌。”他帶著幾分嘲諷之意對她笑道,又不耐地看了眼站在旁邊像根多餘木頭一樣礙眼的丞相夫人,“夫人有事?”


    “是有關我兒子師遙的,他今年科舉已經中選,但要被外派出京,我們夫妻隻有這一個兒子,他父親說事關國事,不敢徇私,所以我來求殿下……”


    皇甫瑄冷著臉打斷道:“丞相既然已說不能徇私,夫人又何必來找我求情?中選之官被外放,十人之中有七人會是如此,丞相之子也不能例外。”


    華如意見丞相夫人黯然而去,這才又問道:“不知殿下找我所為何事?”


    “問我找你何事?”皇甫瑄卻反問道:“難道不該是你有事找我?”


    華如意一頭霧水。“我沒有事要找殿下啊?”


    皇甫瑄的眸光忽然變得銳利起來,“你確定沒有事找我?”


    華如意又很認真的想了想,再搖頭。“的確沒有。”


    皇甫瑄死死盯了她半晌,“你還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殿下是指什麽?”


    皇甫瑄忽然冷笑一聲,甩頭就走,華如意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心中隻想:真是太子脾氣!好端端的跑到我麵前抖什麽威風?她從來沒有事找他,向來是他一次次來煩自己才對。怎麽今日突然會冒出她有事找他的說辭來?


    她悄悄側目去看,隻見華蘭芝又笑靨如花地在和皇甫貞說悄悄話,顯然兩人已誤會冰釋,她這邊也可以鬆一口氣了。


    此時惠貴妃忽然招手喚她過去,很好奇地問:“你和太子殿下很熟?”


    她不知怎麽解釋,隻好說:“殿下曾經讓我給他辦過事,所以認得。”


    惠貴妃驚訝地上下打量著她,“大家都知道殿下不擅長認人,這宮裏的皇妃他認得的也沒有幾個,更不要說下麵的人了。我看他剛才居然一眼就找到你,真是奇怪。”


    華如意幹笑道:“大概是因為我比別人都胖些,所以好認吧。”


    惠貴妃聽了笑著點點頭,“這倒也是,咱們宮內宮外的女人,哪個不是要注意保持身形,否則有哪個男人會看上你!你這麽不在意自己,是想一輩子當老姑婆嗎?平日裏少吃些東西吧。你看蘭芝,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人又長得美,這樣的女人才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對象。你雖然比她差,可也不能自甘墮落啊。”


    華如意隻好也自嘲地笑道:“我資質駑鈍,一事無成,的確和蘭芝比不了。日後大概隻能嫁個販夫走卒,就算是好的了。”


    “華家人人會畫,你呢?總會畫兩筆吧?”惠貴妃斜著眼看她,“不如你也畫一幅菊花給本宮看看,若是畫得還可以,看在蘭芝的麵子上,本宮便幫你尋一門好親事。”


    華如意躬身謝道:“多謝娘娘好意,但我畫技拙劣,實在不敢在娘娘麵前獻醜。”


    惠貴妃又想說話,忽然眼睛被前麵的什麽人吸引過去,冷哼一聲。“麗姬那個小妖精,一天到晚就知道圍著太子轉,她以為她有幾分姿色,就能當上正牌太子妃嗎?”


    華蘭芝此時和皇甫貞說完話,也走了過來,陪笑道:“麗姬雖然漂亮,又怎麽比得上娘娘的傾國傾城?”


    惠貴妃立刻笑靨如花,“還是蘭芝你會說話,不過要說這傾國傾城啊,本宮是不敢自居,這宮中哪個女人不是絕色佳麗?要保住陛下的寵愛,光靠容貌可是不夠的。”


    華蘭芝問道:“那要靠什麽?娘娘教教我。”


    惠貴妃對她擠眼睛,“怎麽?你心中已經有如意郎君了?”


    華蘭芝在那邊嬌嗔道:“娘娘真是的,蘭芝哪裏有什麽如意郎君?!”


    “傻丫頭,當本宮是瞎子,沒看到嗎?”


    華如意聽兩個女人在那裏興高采烈的聊著男人經,聽了也無趣,順勢看向麗姬所在的位置。


    這是她第三次看到麗姬了。平心而論,麗姬真的是一位美人兒,妙目流光,櫻桃小口,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我見猶憐。身姿嫋娜,纖腰不盈一握,即使皇甫瑄眼中的她五官不清,隻憑這樣的身段,也可讓任何一個男人的骨頭酥掉吧?


    低頭再看看自己圓潤的手臂和衣服下的小肚子,和人家相比真是天壤之別。


    她向來不因別人的言論而自輕,但是遠遠看著皇甫瑄和麗姬一雙儷影並肩而立,忽然自心底泛起酸澀的悵然。


    這世上之人,各有各的命運,各有各的際遇。本也無須豔羨,隻是心中但凡存了一點小小的奢望,再平靜的心也會開始波瀾起伏。


    都怪那個皇甫瑄,家有美姬卻來招惹她這個醜丫頭做什麽?她可要時刻提醒自己,千萬別讓自己再存有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這一夜,皇宮中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皇帝遇刺了。


    那晚皇帝留在惠貴妃的拜月宮中休息,到了子時,忽然有人往殿內射了一箭。守在殿外的侍衛聽到惠貴妃的呼救立刻趕來救駕,但皇帝已經中箭,而刺客卻不知去向。


    太醫院的十幾名太醫一晚上都緊張地圍在皇帝榻前,為皇帝拔箭治傷,可那箭頭竟然是淬了毒的,即使太醫全力救治,皇帝還是陷入昏迷。


    後宮之內,皇後震怒,下旨徹查刺客來源。結果惠貴妃成了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被關進了騎鶴殿,嚴加審問。


    頓時後宮之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誰也沒想到前一天還風風光光召開賞花大會的惠貴妃,轉眼就成了陰謀弑君,勾結刺客的嫌犯。


    雖然相信惠貴妃有罪的人並沒有幾個,但明擺著這件事是皇後和惠貴妃爭寵,由來已久的積怨,皇後不過趁著這個時機以報私仇罷了。


    華蘭芝和華如意是惠貴妃引進宮的,在這場風波中也首當其衝遭到了調查。


    好在皇後對華家一直印象不錯,聽說她們入宮是為太子畫像,也看到了畫像的初稿,就隻是詢問幾句後便打發她們出宮去了。


    但經此之事,華蘭芝真是被嚇壞了,發誓再也不輕易入宮。


    而華如意倒很快就釋然了。人世間的風風雨雨,就算是沒見過,聽也聽過太多。人的命運,誰知道幾時是起,幾時是伏?


    那幅隻畫了一半的皇甫瑄畫像從宮內帶出來之後,也不可能再以惠貴妃的名義送出,便落個無人問津的下場。


    華如意將所有草圖帶回自己的房間,小心收藏在畫匣子裏,與她之前所繪的幾幅私密之作一起妥善收藏。


    回府後的第二日,她又去了含香樓。含香樓的女人們見了她都欣喜不已,拉著她一個個問長問短。


    “如意啊,你這麽快就回來了,太好了,上次答應幫我畫圖的,幾時有空給我畫呢?”


    “如意,先給我畫,畫好了,我多付你一倍的錢!”


    “都讓開讓開,如意上次給我畫的畫還沒有畫完呢,你們爭什麽?”紅蓮把如意從眾人之中搶了出來,急忙問:“怎樣?我的畫你畫完了嗎?”


    “當然畫完了。”如意把手中一個畫軸遞給她,“你要的手串我也已經補在上麵了。”


    紅蓮喜孜孜打開那幅畫看了一眼,又悄聲說:“上次我和你說有位貴人也想請你畫畫,要請你上府裏去畫,你不肯,人家現在願意出五百兩銀子托你畫一幅春宮圖,說是你既然不願意上府裏去,他可以到這裏來。”


    “錢倒罷了,我已經答應了幾個樓子裏的姑娘,這幾日都脫不開身。”華如意正想婉言謝絕,紅蓮又急忙說道:“你就幫幫我吧,這位貴人是我家穆哥的頂頭上司,他說他不敢得罪,讓我務必把這件事辦妥。”


    華如意見紅蓮言辭懇切,知道她這樣的青樓女子,能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恩客很是不容易,自然想幫情郎把事情辦好,自己又何必讓她為難?於是點頭說道:“好吧,我明晚或許有空,你讓那位貴人就到二樓最裏間的廂房等我即可。但是老規矩,我不見他,也不畫臉,這一點要事先言明。”


    “當然當然!隻要你肯點頭,什麽都好說!”紅蓮笑著連聲道謝,還硬是往她的手裏塞了一個橙黃的大橘子。


    華如意從含香樓回華府的時候,半路上一輛馬車差點撞到她,她慌忙躲閃,馬車也已停住,車窗上的掛簾一掀,露出皇甫瑄冰寒的麵容。


    “上車,有話問你。”


    她已習慣他這樣命令自己,隻是不知怎麽總是這麽巧,走到哪裏都能遇到他?


    馬車的空間不算大,她坐在車上之後,膝蓋幾乎能碰到對麵的皇甫瑄。


    “殿下今天找我……”她本來想問是有什麽事,忽然想到上次在禦花園內他那樣冷冰冰地反問自己,又改口道:“又是為了陛下遇刺的事情嗎?我真的不知道任何線索,我們隻是——”


    “我有問你那件事嗎?”皇甫瑄冷冷地看著她,“別讓我覺得你像是在欲蓋彌彰。”


    她立刻閉上嘴,垂下頭去。


    “為什麽上青樓?”


    皇甫瑄的第一個問題便讓華如意驚得目瞪口呆,怔怔地看著他,半晌不知道怎麽回答。


    皇甫瑄盯著她,“該不是華府的小姐也要被逼賣身吧?”


    “我……隻是有事去辦。”


    “有事?什麽事?”他繼續追問。


    華如意咬著唇,“不便和殿下說,請殿下……也不要強問,這是我個人的私隱。”


    皇甫瑄深吸一口氣,“好,敢在我麵前說要保密私隱的人,你還是第一個。但是我必須提醒你,青樓之地絕非你應該去的,我希望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從那裏走出來。”


    他憑什麽這樣威脅她?華如意偷偷瞥他一眼,見他臉色鐵青,目光幽冷,像是十分震怒。可自己與他非親非故,雖然有過一次“肌膚之親”,但想來隻是太子殿下偶爾換換口味的一時衝動,自己既不敢蒙得他的眷寵,更不奢望能像麗姬那樣有名有份的陪在他左右,她表現得已經夠大方了,他又來這樣強求她的一言一行,豈不顯得太沒道理?


    可是,唉,誰讓他是太子殿下,皇帝遇刺後傷重昏迷,也許日後他很快就要即位稱帝,就算他有千萬個沒道理,隻要在他頭上掛上皇帝的冠冕,再多的沒道理也就變成了有道理。


    所謂螳臂擋車,自不量力,她也不必在這個時候和他鬥嘴,自尋死路。更何況他日理萬機,今日應該隻是巧遇,以後他也不會天天在青樓門口閑逛,自己的進出更不會被他看到。


    於是她想了想,很痛快地說:“好。”


    皇甫瑄看著她,神色有些古怪,“華思宏是你的父親?”


    她一震,低頭道:“是。”


    “以前怎麽都沒聽人說過他有個女兒?”他雖知曉此事,但卻從沒聽其他人提過。


    “父親家規嚴謹,自小傳藝於我的時候,怕我因為父女關係而偷懶,便要我稱他為師父,久而久之,旁人都忘了他有我這麽一個女兒,隻當我們是師徒。”


    皇甫瑄訝異道:“你從師華思宏?可你上次說你‘也會畫幾筆’,該是謙辭吧?”


    她依舊低垂著眼簾,“我的畫功的確算不上多好。”


    “是嗎?若你畫功不佳,為何要讓你和華蘭芝一起入宮,給我畫像?”他不知何時聽到她當初入宮的原因,此時問道:“我的畫像呢?”


    “那個……殿下知道,我們入宮作畫是受惠貴妃所邀,現在她被打入冷宮,那畫像不便再送殿下,所以……”


    “我隻問你,我的畫像呢?”


    她小聲說:“帶回了華府。”


    “去拿來給我看。”


    她揚起臉,“現在就拿?”


    “嗯。”


    她沒辦法推托拒絕,隻能要求,“殿下可否不進府?您突然造訪,府內上下肯定驚慌於迎接您的大駕。若追問起我和殿下是怎麽相熟的,我不好解釋……”


    皇甫瑄悠然一笑,“怎麽?是怕人知道什麽?怕人知道你剛才從青樓出來,還是怕人知道我曾經在宮中親了你?”


    這是兩人自那日一吻之後,第一次當麵說及此事,華如意頓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隻能低著頭小聲說道:“無論如何,請殿下成全。”


    他看著她圓潤白皙的那張臉,忍不住在她的臉頰上摸了一把,“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吃什麽?居然能把臉吃得又圓又亮,像個糯米團子似的。”


    她咬著下唇,“我知道我長得太胖,殿下不必一直這樣笑我,我也從未幻想過要成為麗姬那樣的佳麗。”


    皇甫瑄挑起眉梢,“你若拿自己和麗姬比,我倒覺得你太過妄自菲薄。都說她美豔動人,但我眼中的她與別的女人也沒什麽兩樣,隻是推拿按摩的手法比其他人好些罷了。若論及頭腦,說她是繡花枕頭都隻是客氣了。”


    她不解地問:“那殿下眼中的理想女人是什麽樣的?”


    他看了她半晌,忽然做了一件他想了很久的事情——將她猛地摟入懷中,在她臉頰最圓鼓鼓的地方輕輕咬了一 口,“還好你沒塗脂粉,我不喜歡那些香料的味道。”


    他隨後伸出舌尖在她的耳垂上舔了一下,這才回答她的問題。


    “我想要有頭腦的女人,不要太笨,但也不要過於精明。最重要的是,能讓我看清,她到底長什麽樣子。” 他細細俯視著她的眉眼,再笑道:“就如你這樣。”


    華如意一下子軟了手腳,一臉不可置信,傻望著他,以致於他吻上她的時候,她都忘了應該閉上眼睛。


    華如意偷偷摸摸地一個人回到房間,拿出給皇甫瑄的畫像,又悄悄地出了門,希望能不引人注目地把這件東西交出去,沒想到剛出了院子就被人撞見。


    隻見華蘭芝正和皇甫貞一起往外走,看到她時,華蘭芝問道:“如意,你又出門去了?我剛才找你半天。咦,這手上的畫是……”


    “哦,是我幫靈台寺的主持畫的新佛像的圖紙,要趕著給人家送過去。”她胡亂編了個瞎話。


    華蘭芝也不疑有他,笑道:“三皇子特意來告訴我們,惠貴妃的事情不會再找咱們麻煩,他已經在皇後麵前為我們求過情了,也替我們說了好話。華府也不會受到牽連。”


    “那真是太好了。”華如意惦記著府外的皇甫瑄,也不好多說話,便點點頭往外走。


    皇甫貞看著她的背影,問道:“你這位堂妹平日少言寡語的,不知道畫功如何?”


    華蘭芝雖然被父親命令接下族長之位,但心中始終覺得對華如意有愧,此時便說道:“如意的畫功其實相當了 得,有些地方……我甚至不如她。”


    “哦?她到外麵賣過畫嗎?”


    “怎麽可能?我們華府曆代都是宮廷畫師,豈能作畫外賣,自貶身價?!”華蘭芝嗤之以鼻。


    皇甫貞想了想,“可她剛才說給靈台寺的主持畫什麽佛像?”


    “如意喜歡畫佛像,時時會去外麵畫一些佛像,寺院裏的人見她畫功好,在做新像之前,都會請她幫忙設計圖稿。”


    “哦。”皇甫貞聽了微微一笑,“這麽說來她還真是個淡泊名利的人。”


    皇甫貞出華府的時候,正巧華如意從外麵進來,匆匆和他打了個招呼之後兩人就擦肩而過。


    皇甫貞明顯感到漸漸遠去的華如意神色古怪,抬頭一看,便見一輛馬車正要從華府門前駛離。


    他一眼認出那馬車,叫了一聲:“大哥!”緊接著幾步就竄上馬車車廂。


    “哈,真沒想到大哥也會到這裏來。那丫頭剛才說什麽給寺院主持送佛像圖紙,其實是給大哥你送畫吧?”皇甫貞看著皇甫瑄手中的畫紙問道。


    皇甫瑄神色冷淡,“父皇遇刺,你也不盡快查清刺客來曆,還有心思在外麵拈花惹草,又來管我的閑事?”


    “我怎麽沒查?”皇甫貞一聽這話立刻激動起來,“我幾乎沒闔眼,你看我這眼睛,紅得像兔子似的。這才得空出來透透氣,見個人,就要被大哥教訓,我冤枉啊。”


    皇甫瑄抱臂胸前,“既然如此,可以說說你的進展如何了嗎?”


    皇甫貞脹紅臉道:“那刺客獨自一人,來無影去無蹤,要想查出底細,談何容易?”


    “這麽說就是毫無進展。”


    “也不能算是……”皇甫貞思量著,小心翼翼說道:“我若說了,大哥可不能急於發作,一定要按兵不動。”


    皇甫瑄隻看著他,並沒有立刻做出承諾。


    皇甫貞見他這副表情,也不好隱瞞,隻好說道:“我知道人人都說此事與武伯侯有關,我已派人查過。出事當晚,皇城內外大門緊鎖,並無可疑之人進出,這刺客應該是早早潛伏在城內。出事之後,凡是出城的人都要嚴加盤查,那刺客依然杳無蹤跡,有可能還未出城,這說明城內有人接應。此人武功極高,所用之箭又不像江湖之物,對宮廷路線極為熟悉,我懷疑,這刺客原本就與京中重臣有勾結,為武伯侯日後造反作內應。”


    聽了這一大番推論,皇甫瑄並未表示驚喜,“這又如何?這刺客現在在哪兒,你依舊不知,若猜到有人作他的內應,也就說明此人隨時可以逃跑。”


    皇甫貞笑道:“我還沒說到重點呢,你猜我今日到華府來做什麽?我就是來查那個內應的。有人說那晚曾見一條黑影從皇宮中出來,轉眼不見,我一路查下去,又有人在華府附近及東柳街的含香樓見過可疑人影,我懷疑華府與此事有牽涉,所以今天上門來打探一下。”


    皇甫瑄眼波一沉,“有何憑據?”


    “暫時還沒查出可疑之處。華蘭芝的確像是全不知情,她雖是一族之長,但實權其實在她父親華思明手中。而華府與含香樓,好像還有個奇妙的聯係。”


    “什麽聯係?”


    皇甫貞詭譎一笑,“最近我聽說含香樓出了一個畫師,春宮圖畫得極佳,便差人去打聽,希望那畫師也給我畫一幅。可那畫師架子極大,不肯上府畫圖不說,平日還不肯見人,神神秘秘,甚至連她的真名實姓都不知道,隻聽說是個女子,身量不高,體形豐腴,樓內的姑娘都叫她——‘如意’。”


    皇甫瑄的眸光如閃電劃過,“你的意思是……你懷疑那人是華如意?”


    “我曾當麵詢問,但她一口否認。也對,這種事情,她一個姑娘家怎麽敢承認?真是有辱門庭。但我找人反覆詢問過那女子的相貌身形,怎麽想都是她才對。”皇甫貞從懷中掏出一條絲質手帕,“這是我找人拓畫的春宮圖之一。你看,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她會是畫這幅畫的人吧?”


    皇甫瑄看著那雪白手帕上香豔誘人的圖案,再緩緩展開華如意交到自己手中的那卷畫軸。


    畫上的他,站在一座懸崖之上,下方是滾滾江水,巨浪滔天,他負手而立,如禦風之仙,神情凝重,卻又透著一股堅若磐石的信念。


    真想不到,畫者能將他心中對這個國家的憂慮如此精準地展現在一幅畫上,雖然他不是品畫高手,也能看出這幅畫畫功精湛,絕非等閑之人可以完成。


    他不認為那個他隻見過幾麵且毫無印象的華蘭芝能畫出這樣一幅畫來。而那個華如意,總在遠遠的地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在他靠近時,又那樣忐忑不安、謹慎小心地觀察著他。在她眼中流露出的目光,全是最純淨的關注。似乎不是因為他是太子,隻因為她好奇他這個人。


    所以,他寧願相信,這幅畫是由華如意主筆。


    不過若真是如此,可就奇怪得有趣了。


    不是說這幅畫是華蘭芝畫的嗎?若華家姐妹說了謊,她們一定是為了隱瞞什麽重大的秘密。


    可華如意真不像心機如此深沉的人……之前一時衝動吻了她,以為她必然會找上門來想畫辦法拉近兩人關係,沒想到在青龍院等了她好些時日,卻不見她前來。那日當麵問她,是想探知她的心意,她卻傻乎乎的說她沒有任何事要找他,反而把他氣得內傷。


    那丫頭,真的會有大事瞞著他?他思忖良久,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有辦法找出這個畫師了?”


    “我已經托人傳話過去,說我願意出五百兩銀子在含香樓畫一幅春宮圖,我相信對方不會拒絕我。隻要我和那人碰了麵,若她的確是那個畫師,那我就可以把她抓起來審問清楚了。”皇甫貞得意揚揚的說道。


    皇甫瑄微一沉吟,“抓人時,我要在場,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你動她一根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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