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錢淑蘭的關係可能會在將來發揮作用,但眼下無疑是桎梏,她要是探頭探腦地去瞎打聽,落到皇帝眼裏可不知該怎麽想了。再者,她當時幫助錢淑蘭隻是想給母親留一條路,並不圖自己的幸進,所以本心確實也不想卷到後宮裏去。


    朱成鈞勾了下唇角:「隻有你才這麽想了……」


    換成別人,有這條捷徑,不知該怎麽削尖腦袋琢磨著去利用。


    展見星莫名,道:「錢妃娘娘是後宮嬪妃,我本就不該——」


    「錢妃?」朱成鈞側頭,「不是嬪嗎?」


    展見星意識到他才上京,許多消息是滯後的,便解釋道:「錢妃娘娘九月時晉封了。」


    朱成鈞並不真的在乎錢妃,不過順口一提,聽見了,無所謂地點了下頭。


    展見星在中樞任職,當然知道他被召回的事——隻是沒想到這麽巧,會先在宮道上撞見一回。以皇帝召他的用意,他以後恐怕免不了要和京城方麵打些交道。她心內掙紮片刻,還是低聲提醒他道:「郡王爺,京中情勢似有不妥,尤其涉太子事,倘若有旁人來和你閑話,你最好不要理會。」


    她知道以朱成鈞的為人,並不會主動關心這些事,隻是怕他不經意中了別人的謀算,故此忍不住透了口風。


    朱成鈞微有意外地回望了她:「太子怎麽了?」


    他不是意外太子,那個小孩子怎麽樣,他全不放在心上,他隻是沒想到,她還能把這種事提醒給他。


    展見星沉默片刻,還是回答了:「宮中有傳言,太子不是皇後娘娘親生,而是錢妃所出,皇後——陰奪人子。」


    雖然皇帝封鎖消息及時,但那個宮人在宮道上嚷出太子身世時,在場人數不少,又怎麽可能真的完全隱瞞住,更別提皇帝隨後不知為何,還試圖將太子交由錢妃撫養,這反常更加助長了流言的滋生。


    朱成鈞驀然停住腳步,關於錢淑蘭的過往在他腦中一一閃過,他肯定地開了口:「什麽傳言,這就是事實,展見星,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展見星啞然,知道瞞不過他,隻有默認。


    「原來如此——」朱成鈞失笑。


    他笑的是自己,她在他眼皮底下,居然能把這麽要緊的事瞞住他這麽多年,他這一生所有的蠢,全都犯在了她身上。


    他應該自嘲,可是這種情緒遲遲泛不上來,她從前為什麽不告訴他,與現在為什麽告訴他,理由其實一樣:不想他作為身份敏感的宗室,卷入到有關國儲的事件裏去,這對他沒有好處。


    有一瞬間,他有點生氣,她為什麽不索性對他壞到底,可是很快更多的熱意就從心底不可控地翻湧了上來——他知道她沒別的意思,私情與公義在她那裏分得清清楚楚,就像她用那麽幹脆的方式了斷他的念想以後,還能客客氣氣地叫他「郡王爺」一樣。


    但,他還是忍不住。


    即使這種歡喜令他自己都覺得無聊,也還是歡喜。


    他繼續走起路來,但眼神沒有看路,而是定在她清秀的側臉上:「展見星,我也提醒你,皇上身體比你想的要差。」


    展見星吃了一驚:「怎麽會?皇上隻是在靜養,內閣的先生們都是這麽說的。」


    「不差,就不用召我回來了。」


    「那是因為代王府引發了民亂,而王府裏無人可以約束。」


    朱成鈞道:「對,但也不對。我問你,瓦剌與寧藩,孰重?」


    展見星怔住。她不是答不出來,相反,她一口就可以答出。


    正因為如此,她才發現了他說的「不對」之處——瓦剌固然離京城更近,但究其根本威脅,或者更準確地說,站在皇帝的立場上,分析這兩方的威脅所得出來的結論,必然是寧藩更重。


    皇帝這一支就是以宗藩入繼大統,怎麽可能不對宗藩報以最高的警惕,昔成祖上位後首要著手之事就是把兄弟們遷的遷,護衛砍的砍,致使太/祖時所建立的諸藩拱衛中央的武備體係到了成祖朝時,幾乎全線喪失。


    當然,成祖也不是沒有補救之策,他對此所做的就是遷都,以天子守國門。也就是說,大同實際上是在皇帝自己的戍衛之下,代王府這麽多年沒幹一點好事,也沒真正動搖過大同防線。


    相比之下,寧藩才是遠隔千裏,京城力量難以立即企及,機緣巧合下,朱成鈞在那裏立穩了跟腳,皇帝正該用好他這顆棋子才是,怎會放棄已經布好的局,說一聲調,就馬上把他調回來?


    展見星心裏悚然,她此前從未想到這一點,而朝堂裏也沒有任何人提出來過,並未所有人都不夠聰明,而是一般的官員們,實在很難從這個奇峭的角度去考慮這個問題。


    隻有朱成鈞。他對許多事都無動於衷,卻又對人心算計有天生的洞察,從這一點便可推算出皇帝病勢不妙,皇帝因而心生慎微,因而打破既定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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