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過去了, 林列還住在那套二居室。


    周日唐衛生日那天,蘇雲景跟傅寒舟坐車去了林列家。


    之前林列過生日,他們倆給了林列一張商場購物卡, 現在都已經長大了,唐衛又不缺錢,蘇雲景就帶了兩瓶好酒。


    蘇雲景摁響了林列家的門鈴, 沒一會兒房門從裏麵打開了。


    開門的男人理著板寸,五官立體,神情倨傲。


    他穿著銀灰色工裝潮服,身量勻稱,隔著一層衣料, 隱約能看見肌肉勾勒的緊實線條。


    唐衛叼著根黃瓜, 一臉豪橫地開了門。


    等他看見蘇雲景那張臉,嘴裏叼著的黃瓜掉了,像猛地被掐住脖子的小雞崽子似的,“你……”


    前段時間蘇雲景傅寒舟兩個人的緋聞鬧得滿天飛, 唐衛也在熱搜看見了。


    但曝光的那幾張照片很糊,很難分辨出五官。


    蘇雲景微博的自拍都是精修圖,雖然是像聞辭,但沒有林列說的那麽誇張。


    現在猛地見到既不糊又沒精修的真人, 唐衛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好他媽的像!


    蘇雲景主動跟唐衛介紹自己,“你好, 我叫蘇雲景。”


    唐衛剛想說什麽,就被嘴裏的黃瓜嗆了一口,捂著自己的喉嚨,咳得麵紅耳赤。


    蘇雲景:……


    林列走了出來, 對於唐衛的少見多怪,都已經習慣了,並沒有給他什麽反應。


    上前接過傅寒舟手裏的酒,招呼他們倆進來。


    見蘇雲景坐到了沙發上,唐衛一屁股坐他旁邊。


    唐衛上下打量著蘇雲景,越看越覺得稀奇,無論是神態氣質,還是給人的感覺,簡直跟聞辭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一向嘴賤,沒忍住問蘇雲景,“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長的很像一個人?”


    蘇雲景想笑。


    這麽多年過去了,唐衛跟過去幾乎沒任何變化,還是和少年的時候一樣沒心沒肺,還自來熟。


    “我聽寒舟提過。”畢竟是‘第一次’見唐衛,蘇雲景不好表現的太熟悉,客氣地問,“你也認識他?”


    唐衛挑了挑下巴,“那是必須的,我倆以前可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哥們。”


    傅寒舟掃了他一眼。


    唐衛默了片刻,還是選擇實事求是給傅寒舟正了一下名,“當然,跟他關係最好的還是傅哥。”


    蘇雲景幹笑,小酷嬌從前打的可不是要跟他成為穿一條褲子的好哥們。


    唐衛八卦,“你和傅哥是怎麽認識的?”


    蘇雲景半真半假,“我本來打算當演員,但感覺不好出頭,就轉行做了助理,正好應聘到寒舟的工作室。”


    用林列的話來說,唐衛的腦仁隻有芝麻大小,蘇雲景這麽說,他就這麽信了。


    “這個世界真小,緣分也太巧。”唐衛感歎,“真是太像了,怎麽會有這麽像的人?”


    他看著蘇雲景,“之前老林跟我說你像聞辭,我看了熱搜覺得也就那樣吧,沒想到啊沒想到。”


    蘇雲景這次也見了不少老熟人,先是許淮,後來是江初年、林列、聞燕來、沈年蘊。


    除了聞燕來在見他第一眼時,表現出震驚外,其他人雖然也有反應,但不會表露的那麽明顯。


    都是精明人,不會頻繁提聞辭,讓蘇雲景尷尬,隻有唐衛過分坦率直白。


    林列看了一眼二傻子,指使道:“你出去買瓶麻醬吧,沒麻醬了。”


    唐衛不滿,“為什麽讓老子去?”


    “因為你最閑。”


    “你他媽才最閑。”


    唐衛罵罵咧咧半天,最後還是臭著臉出去買麻醬了。


    對純正的北方人來說,吃火鍋沒有麻醬那是沒有靈魂的,尤其是唐衛這個火鍋十級愛好者。


    買回麻醬,唐衛又在廚房罵罵咧咧拌麻醬。


    “今天老子好歹是壽星,你就讓壽星幹這個?”


    “早知道要來你這裏幹活,我還不如跟車行那幾個兄弟一塊過。”


    林列掀眸瞥他,嗓音微涼,“你看誰沒幹活?”


    這套二居室的餐廳跟客廳是一體的,餐桌附近沒有插座,蘇雲景跟傅寒舟往客廳搬桌子。


    林列收拾涮菜,拌麻醬反而是最不消耗體力的。


    唐衛不占理,但他一向嘴賤,說不過就氣短地強調了一遍,“老子今天生日。”


    哼哼唧唧,不願意幹活。


    林列:“行了,今天不讓你刷碗。”


    唐衛這次滿意了,“還算你有點良心。”


    沒想到時隔十年,唐衛再次見到病弱的傅妹妹上線。


    吃火鍋的時候,傅寒舟窩在蘇雲景旁邊,胳膊都沒伸一下,全程都是蘇雲景給他夾菜。


    看了看傅寒舟右手裹著的那層紗布,唐衛又看了看自己右臂那片疤,內心有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


    聞辭的去世,讓本來就中二的唐衛更加覺得,人嘛,就應該今朝有酒今朝醉。


    唐衛還沒來得及撒歡兒,肆意揮霍自己的人生,就被林列死死摁在了葬愛家族的門外。


    那一年高中畢業的暑假,他非要在身上紋條青龍的刺青,誰勸都不好使。


    那條龍紋下來,能占滿唐衛整個後背,林列讓他先紋個小一點的,看看刺青師的技術好不好。


    唐衛一聽有道理,腦回路清奇的在右臂上紋了個小壁虎。


    林列又說,隻要他把壁虎刺青洗了,就幫他說服他爸媽,讓他們同意他在後背紋條龍。


    那條青龍很大,龍角會紋到唐衛的後頸,除非他穿高領,否則很難遮住。


    要是讓他父母知道他紋身,免不了一頓暴打,唐衛想著他要是挨了打,就在林列家躲幾天,避避風頭。


    沒想到林列夠義氣,主動幫他扛雷。


    他們爹媽看見林列,比他這個親兒子還親,唐衛相信林列的口才,當即就同意了。


    結果洗紋身的時候,唐衛差點沒疼的當場出世,洗到一半他就受不了,叫停了。


    在洗紋身店殺豬似的嚎了幾聲,唐衛也覺得有點丟臉,臊眉耷眼地跟林列回去了。


    唐衛在林列家琢磨了好半天,才想明白一件事,“你是不是給我下套,故意這麽折騰我?”


    林列冷眼看著唐衛,“不然呢?等你在背後紋了這麽個玩意,以後後悔了,再去洗紋身店像今天這樣練嗓子?”


    唐衛被他說的有點惱了,開口嗆了幾句,讓林列少管他,他願意幹什麽就幹什麽。


    林列那張嘴,是唐衛見過最毒的,沒有之一。


    你來我往吵了好一會兒,在口頭上唐衛從來占不到便宜。


    狗脾氣也上來了,去廚房拿了一把水果刀,唐衛要拿刀把手臂那個刺身毀了。


    見他這麽犯渾,林列臉色前所未有的冰冷。


    他們倆推推搡搡的時候,唐衛不小心撞倒了保溫杯。


    保溫杯的性能很好,十幾分鍾前剛倒的開水,現在還滾燙,燙到了唐衛的手臂跟林列的腳。


    唐衛挨了燙,還被林列狠狠教訓了一通。


    他從來沒見林列發過這麽大的火,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不對,乖的像個縮起來的鵪鶉。


    右臂被燙的嚴重,唐衛也不敢像以往那麽囂張炸刺。


    吃飯時,那麽手臂再疼,他也隻能忍著,一點點往嘴裏扒拉飯菜,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但那幾天,林列始終沒給他好臉色。


    唐衛那個壁虎刺青,正好被燙疤蓋住了。


    傅寒舟吃的清淡,蘇雲景拿幹淨的筷子在清湯涮了幾片龍利魚。


    魚滾熟後,蘇雲景夾到了傅寒舟的勺子裏。


    小酷嬌的手受傷了,不好握筷子,這段時間蘇雲景都是這麽照顧他。


    雖然現在傷口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但蘇雲景還是有點不放心,怕他疼。


    看著拿著勺子,吃的斯條慢理的傅寒舟,唐衛嘴角抽了抽。


    聞辭去世後,傅寒舟就很少跟他們見麵,但偶爾也會聚一聚。


    半年前見傅寒舟的時候,還是過去那個熟悉高冷的傅哥。


    怎麽現在看起來弱不禁風的?


    唐衛不由想起十年前,他們四個人元旦去滑雪場,那次簡直顛覆了唐衛對傅寒舟的印象。


    傅寒舟被火鍋的熱氣熏出了幾分煙火氣。


    他垂著眸,唇色嫣紅,吃相極其斯文,一口一口翻咬著蘇雲景給他剛夾的香菇,像個大家閨秀。


    在蘇雲景眼裏傅寒舟又乖又好,在唐衛這裏,怎麽看怎麽做作。


    這樣的傅寒舟,讓唐衛渾身起雞皮疙瘩,他甚至懷疑傅寒舟是不是中什麽邪了,明明上次見還不是這樣。


    唐衛實在是受不了了,對林列使了個眼色,起身先進了廚房。


    林列不知道他搞什麽鬼,收到他的暗示後,後腳跟著去了廚房。


    唐衛驚了,先狗狗祟祟看了一眼客廳,才壓低聲音,麵色猙獰,“你有病?這麽快跟進來,不怕他們看出來?”


    林列沒搭理他,打開冰箱拿了一瓶豆腐乳。


    看林列進廚房有借口了,唐衛鬆了口氣,才湊過去小聲說,“你有沒有覺得傅哥和蘇雲景很不對勁?”


    林列挑了下眉頭,“有什麽不對勁?”


    “說不清楚,就感覺傅哥今天跟吃錯藥似的。”唐衛擰著五官,形容不出那種詭異的勁兒。


    他這個人神經粗的像水管,裏麵還是鏤空的那種,能發現異常實屬不易。


    唐衛又朝客廳看了一眼。


    蘇雲景和傅寒舟坐得很近,肩膀幾乎是挨在一起的。


    傅寒舟微微偏了偏頭,下頜蹭過蘇雲景的肩,然後放到了上麵。


    唐衛還以為傅寒舟有什麽話要跟蘇雲景說,才會靠這麽近,結果下一幕,唐衛的眼珠子恨不得瞪出來。


    傅寒舟將唇貼在蘇雲景耳後,輕輕啄了兩下。


    “別鬧。”蘇雲景連忙側頭去避,他用胳膊將傅寒舟推開,讓他坐好。


    這裏畢竟不是自己家,他沒打算和林列唐衛隱瞞他跟傅寒舟的關係。


    但不代表他們倆可以在人家家裏秀恩愛,不在單身狗麵前灑狗糧,這是基本的社交。


    被蘇雲景推走的傅嬌嬌心情不好,在家的時候,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在外麵蘇雲景總給他立規矩。


    這也是傅寒舟不喜歡待在外麵的重要原因之一。


    蘇雲景見他抿著唇,手指悄然爬進傅寒舟的指縫,沿著縫隙滑了進去,跟黏人的小嬌嬌十指相扣。


    蘇雲景扣著他的手,放到了餐桌下麵,低聲說,“在外麵要像這樣偷偷的。”


    傅寒舟唇角翹了一下,膝蓋挪了過去,跟蘇雲景貼到一塊。


    偷偷的也行,這樣也能哄到傅寒舟。


    唐衛沒看見蘇雲景和傅寒舟的小動作,之前那個吻已經讓他夠震驚了,剛脫口說出一個‘我’,他的嘴就被林列給捂住了。


    ‘艸’硬生生卡在了唐衛的喉嚨,讓他吞也不是,咽也不是。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唐衛才掰開了林列的手,聲音壓得再低,也掩不住他受到刺激的崩潰。


    “他們倆……”唐衛舌頭打結,“你看見他們倆剛才幹什麽了嗎?”


    最後一個字,唐衛忍著沒讓自己咆哮出聲,這麽對他來說真是刺激大發了。


    林列卻出乎意料的淡然,“看見了。”


    這下唐衛開始震驚林列的接受能力,他看著神色平靜的林列,心情大起大伏跟過坐山車似的。


    “不是,你,你,你怎麽都不驚訝?”唐衛瞠目。


    林列麵無表情地斜了眼唐衛,“你沒見過喜歡同性的人?”


    唐衛不說話了。


    他十年前就見過,還被對方往兜裏塞了套套,那次真是惡心壞他了。


    之後唐衛就沒怎麽遇見過,就算見過,也都是在會所,看見那些漂亮到妖裏妖氣的男人。


    身邊認識的朋友裏,沒有一個是混這個圈子的,猛然出現一個,而且還是傅寒舟!


    唐衛不是難以接受,而是有種夢幻,不真實的感覺。


    他實在想象不出來,傅寒舟會是個同性戀,前幾天他和蘇雲景鬧出來的緋聞,唐衛都是當媒體用腳寫出來的。


    “你讓我緩緩。”唐衛扶著牆,腦子亂糟糟的,像剛經曆一場海嘯似的,現在耳邊還有水聲嘩啦嘩啦在響。


    傅哥是同性戀!


    他怎麽會是同性戀?


    唐衛認知裏的同性戀,沒有一樣能跟傅寒舟對得上號。


    “你說。”唐衛一臉複雜地看著林列,“他們倆會那啥嗎?”


    唐衛一向不走尋常路,震驚著震驚著,他就忍不住想到那方麵。


    他實在想象不出來,傅寒舟跟男人在一起戀愛的畫麵,不僅是男人,女人他也想象不出來。


    因為傅寒舟給了他一種‘不會和凡俗裏的人談俗拉吧唧的愛情’。


    林列不冷不淡地反問,“你說呢?”


    唐衛蹲到地上,苦惱地抓了兩把頭發,“你能不能不要老嗆我?我就是想不出來,我才問你的。”


    對他這種憨批直男來說,這事衝擊力很大,他需要時間去消化。


    但林列老嗆他,搞得唐衛很煩躁,真的很煩躁。


    林列寂寂無聲地看著蹲在地上,認真在苦惱的唐衛。


    許久他才開口,“你要接受不了,吃了這頓飯,我們以後可以不跟他們倆聯係。”


    林列的聲音很平靜,沒有起伏,沒有挖苦,像是在說真的。


    聽到林列這話,唐衛悶聲說,“我沒那個意思。”


    因為滑雪場的事,他對這類人有偏見,但代入到蘇雲景和傅寒舟身上,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唐衛支吾著,“更何況,他又不是喜歡我,非要跟我搞一塊,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對吧?”


    見林列半天沒說話,唐衛抬頭瞅了一眼。


    他蹲在地上,自下而上這個角度看過去,林列的身體比例格外怪誕。


    黑發投下的陰影,塗抹在林列的眼上,讓他神情看起來也有點怪,唐衛心裏莫名咯噔了一下。


    見唐衛看了過來,林列淡淡地說,“你自己想吧。”


    說完拿著豆腐乳出去了。


    唐衛沒想到林列會走這麽幹脆,忍不住罵了一句,艸,這麽沒義氣。


    唐衛獨自一人做了不少心理建設,其實想開後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隻要不惦記他,傅寒舟喜歡的人是男是女有什麽問題?


    更何況傅哥喜歡的人是聞辭,他們倆在一塊就更毛病了。


    唐衛是個心很大的人,徹底想明白後,大大方方走出去,繼續吃火鍋。


    剛坐下去,唐衛發現他最愛的毛肚涮沒了,頓時氣的肝疼。


    吃了飯,唐衛這個壽星有免罪金牌,可以舒舒服服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蘇雲景幫林列的忙,在客廳收拾碗筷,傅寒舟黏在他身邊一塊幫忙。


    看他們倆夫唱夫隨,唐衛一邊嫌棄,一邊看戲。


    在他滿腦子,蘇雲景就是聞辭,而傅寒舟在跟聞辭戀愛。


    直到等兩個人離開了,唐衛看著綜藝節目,笑的前仰後合時,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聞辭早就去世了,剛才那個人是蘇雲景。


    艸了。


    唐衛腦子宛如被一噸炸-彈,轟炸了似的。


    所以傅哥到底喜歡的人是聞辭,還是蘇雲景?


    蘇雲景該不會是聞辭的替身吧?


    傅寒舟從那次之後就沒開過車,原主又沒駕照,他們倆是坐車過來的,司機在林列的車位上等著。


    蘇雲景和傅寒舟坐電梯下了負二層,然後一前一後地上了車。


    傅寒舟上車時,很自然地抓住蘇雲景的手,十指緊緊扣在一起。


    不遠處探出一個黑色的相機,拍下了他們倆上車的全部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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