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聲,那你告訴我,你希望我怎麽樣呢?你要怎麽樣,才會不恨我了?」他想,就算她要他在這種天氣裏跳進河裏,他也會二話不說的照做。


    「我從來不恨你呀……」他會有這種誤解也是理所當然,畢竟她從來沒向他解釋過。「我隻是怨,怨你為什麽不跟我解釋,你一直埋頭做苦工,隻會讓我覺得你是故意不來救我,是心中有愧,為了利益舍棄我……」


    「秋聲,我不是故意晚回來的。」他緊皺著眉頭,想到她為此備受煎熬,心裏就極為難過。「事情發生那天,我兼程趕到代州,而你被抓走後,鄭管事派來的小廝即使快馬加鞭,也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在代州找到我。但當時我走不了,我隻要一走,那群東北商人就死定了,貨品也會石沉大海。


    「我以為憑寧王府的威勢,儲仲孫不敢動你;我以為他們會怕我秋後算賬,頂多隻是軟禁你。我不知道他會做得如此過分,我也不知道李初會不在京城……」


    說到這裏,又想到氣息奄奄的她,他幾乎快說不下去了。


    「所以,確實是我的自以為是讓你受苦,確實是我的錯,是我太晚回來,我做什麽都不足以贖罪。」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秋聲覺得心頭掛著的那把鎖,像在瞬間被他打開了,她覺得自己又有勇氣愛他了。「你知道嗎?我一直都相信你,隻要你早些告訴我原因,你就不用在這種下大雪的日子裏做苦工,也不用被雪埋了……」


    「你真的太傻、太執著了!」儲孟孫回想起秋老說的話。她一直是相信他的,即使在自己快要失去生命的情況下。


    麵對這樣的癡心,即使剛強如他,鼻頭也湧起一陣陣酸意。


    「你何苦這麽相信我?我並沒有做到我的承諾,我沒有保護好你,你應該要恨死我,應該要讓我徜比你更重、更重的折磨才對……」


    「不要,我不要!」想到那些天在儲府裏受到的對待,要是事情重來一次,她寧願被抓去毒打的人還是自己,不要是他。「你不知道那有多恐怖,他們把我吊在牆上,用細細的皮鞭抽我,我暈倒了,就用水把我潑醒。他們要我離開你,要我交出賬簿,我不願意,他們就繼續打。他們要把我打得全身沒一處完整,卻又不讓我死,我當時好痛、好怕,全是因為相信你會來救我,我才能撐下去……」


    聽到那個死字,儲孟孫呼吸一窒,眼眶也隨之泛紅。她受的苦不是他可以想象的,為什麽她這麽輕易就原諒他了?明明是他把她卷入這場紛爭中,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錯。


    「秋聲,我的秋聲……」他哽咽了。她身上的鞭痕他看過,是那麽椎心刺骨的痛,硬生生的在他的心上劃下同樣的痕跡。即使她的傷有好的一天,他的心,仍會為她的傷痕而淌血。


    好半晌,他隻能流淚卻說不出半句話,這段時間裏,他經曆了她所有的痛,這麽深刻又尖銳的感覺,令他不由得在她耳邊立誓,「秋聲,我儲孟孫發誓,會用一輩子補償你、用一輩子愛你,如果我再讓你受到那樣的傷,我就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秋聲已經泣不成聲了,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她知道自己的心複活了,卻心疼他要立下這樣的立誓。


    兩個有情人在雪地裏相擁而泣,但不遠處將一切都聽入耳中的秋老,縱然也是感動得熱淚盈眶,但有些話,他還是不得不說。


    「你們兩個傻子!冰天雪地的抱在一起哭什麽哭?還不快進屋去!」


    竹屋內,炭爐嗶剝嗶剝地發出聲響,經過儲孟孫的修補,再掛上幾盞他送來的油燈,已不像先前進門時的陰寒,反而顯得溫暖明亮。


    秋聲早已換下濕衣,還被告誡要穿上棉襖,儲孟孫則換上一套秋老的衣服,讓她在身上擦著藥,雖然尺寸不合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可笑,但至少能保暖蔽體。


    「你們兩個是凍壞腦子了嗎?這麽冷的天,有什麽話不能進來講,非得把自己凍成棒冰,就算是唱戲也太投入了吧?」秋老仍喋喋不休地嘮叨著。


    「抱歉,秋老,我隻是……隻是……」儲孟孫心裏的激動還未平複,所以不知該怎麽表達。「我隻是一時忘情,因為秋聲終於和我說話了。我以為她一輩子都不準備理我,我之前犯了那麽大的錯……」


    「算了算了,秋聲都原諒你了,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省得好像我老頭子很愛計較似的。」秋老揮了揮手。他心裏雖然還是不太舒服,但見到女兒一看儲孟孫出事,就不顧自身安危的奔進雪地裏,他也隻能強迫自己釋懷了。


    「謝謝秋老。」他很清楚泙方仍有疑慮,不過比起先前的敵視,眼下已經好太多了。


    「倒是你也該回去儲氏商行了,在這荒郊野地裏和我們父女混了這麽久,其他人肯定著急,且再沒幾天就是過年,商行一定忙碌不堪,少了你怎麽行呢?」這件事秋老一直掛在心裏,畢竟他以前曾是儲氏商行的賬房,總不希望看到它發生什麽問題。


    儲孟孫沉吟一下,接著淡淡一笑,「那已經不是我的事了。」


    此話一出,秋家父女全瞪大了眼,尤其是秋聲,親眼見識過他為了商行的事,不管怎麽奔波勞碌、不眠不休都不以為苦。現下他竟如此雲淡風輕地說出這種話?


    「你不是才把東北那批貨追回來?」秋老忍不住問。女兒為此付出了那麽多代價,他怎說得輕描淡寫!


    「代州刺史已為此付出代價,黃亭兒即使嫁進去,也做不了官家婦了。」儲孟孫略去詳情不說,「東北商人基於感激,還承諾了商行很多好處,貨個也及時送至寧王府,至少在這方麵我不需要再操心了。」


    「那不就得了!」秋聲又想到先前住在商行時,大夥都對她很好,不禁替其他人叫屈。「如果你把事都丟給鄭伯或大餅處理,他們會忙死的!而且很多人是衝著你儲孟孫的名頭來的……」


    「不是這樣的,秋聲。」他大手收緊一下,安撫她的情緒。「在出發來找你之前,我已經把商行還給了儲家。」


    「什麽?!」秋家父女再一次目瞪口呆,以為自己聽錯了。


    「因為儲氏商行,所以我的對象必須見鬼的門當戶對;也因為儲氏商行,我可能一輩子都必須麵對來自兩個異母弟弟的明槍暗箭;更因為儲氏商行,我甚至保護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既然他們這麽想要,那我就還給他們!」提到這個,儲孟孫的臉色不由得一沉。


    「是因為我……」秋聲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是我的緣故,害你必須拋棄商行的一切嗎?他們怎麽逼你的……」


    「是我自願的。」如果不是秋老在場,他真想給她一個親吻或是擁抱,但最後他隻是緊緊牽住她的手。都這時候了,她還是事事替他著想。「你怎麽不說我不愛江山愛美人?」


    美人?秋聲粉臉忍不住微紅,為受傷以來蒼白的臉色添了點好氣色。


    「你放心,我敢這麽做,就代表我有足夠的自信讓你不跟著我受苦。」他誌得意滿地一笑,「我儲孟孫從來就不是靠儲氏商行才有今天,反倒儲氏商行還是靠我才能如此欣欣向榮。」


    秋老聞言,即使心中仍對他存有芥蒂,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儲氏商行在他年輕剛進去時,還隻是東市的一家大商行,哪有現在遍及天下各交通樞紐的規模?他看著儲孟孫年經輕輕一肩扛起商行,再將它壯大至今,確實和儲氏商行打交道的人,幾乎是衝著儲孟孫這個人,而不是衝著儲家的招牌。


    「不過,你既然離開了儲氏商行,未來怎麽打算?」知道他不是個瞻前不顧後的人,但自己總要替女兒打算。「沒有未來的人,可不許牽我女兒的手。」


    他其實早覺得小兩口手握在一起刺眼極了,這儲孟孫大膽到在他麵前還這麽放肆,真以為他姓秋的老了,沒力氣修理他?


    儲孟孫聞言,不僅沒放手,反而握得更緊。「秋老,你當真認為我會讓那些得罪過我的人那麽好過?這隻是個開始。」雖然話是對著秋老說,但他的目光卻是溫柔地望向秋聲,「我的未來,無論有沒有和儲氏商行掛上勾,我都會讓秋聲過著衣食無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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