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向榮執筷夾了一口,正要遞到嘴邊,忽而手肘被人從背後捉住,還沒反應過來,棕色的發絲柔緩地擦過手腕,筷子間的菜肴被突然現身的少東家一口啊嗚掉。“朗尼?”何之山笑道,“回來了啊,有這麽餓麽?”步朗尼一邊用力咀嚼一邊奪過黎向榮手中的筷子,含糊道,“好餓好餓,阿榮還有什麽吃的,再拿點過來。”黎向榮轉身揭開一個蒸籠,紗布上擺了些金燦燦的窩窩頭,小巧可愛清香撲鼻,步朗尼用筷子先紮了一個,小口啃起來。“味道怎麽樣?”黎向榮笑問。步朗尼道,“苦刺花還有點苦啊,我記得人家說要先把這菜放入滾水汆透撈出,入清水中再浸泡1~2 天,這苦味才除得幹淨。”步朗尼又三兩口把小窩頭吃完,讚歎道,“又香又鬆軟,還是阿榮做得比較好吃哦~”說完得意得對黎向榮眨眨眼睛,眉毛微挑,看得黎向榮不由心中一顫。何之山微笑,“全除幹淨豈不是太沒意思了,苦刺花就該有點苦澀味嘛。”自己夾起一口吃了,略皺眉道,“或許把汆過的菜放進高湯裏浸兩天要好一點吧。”黎向榮疑問,“那會不會太講究了,反而不好……”步朗尼不滿地揪著黎向榮的衣袖道,“哎,我辛辛苦苦跑了幾天,回來你也不關心關心我。”黎向榮瞅了瞅何之山,見大師兄毫無異狀,便低聲道,“那你還想吃什麽?我給你做啊。”步朗尼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這一年來黎向榮身量高了不少,修長的軀體包裹在簇白的廚師短袍裏,束緊的袖口,收緊的腰翹,更是勾勒出少年緊實的線條,步朗尼湊近他耳旁低笑,“真的?你給我做~~”最後一個字的聲調實在拖得太長,等黎向榮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臉蛋刷得一下全部紅透。步朗尼幹脆一手拉著他往廚房外麵走,一邊說,“何師兄,今天也不早了,你也快回家吧!小公主還在等爸爸呢。”黎向榮跟上他的步伐,小聲問,“到底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步朗尼停下腳步,轉頭就親上了他的臉蛋,手臂繞過他的肩膀擁緊,“阿榮!”兩人正在庭院一角,暮春的圓月灑下薄薄銀輝,夜風輕柔,步朗尼湛藍的眼眸如水波蕩漾,他也不顧有誰會經過,幹脆地堵上了黎向榮的嘴唇。與以往那些試探溫柔的親吻不同,今晚的步朗尼簡直有點急切粗暴,幹燥的嘴唇,灼熱的舌頭,甚至用上門齒撕咬,在黎向榮的嘴唇上來回碾磨,粗重的鼻息噴灑在臉龐上,黎向榮張開嘴唇迎接著戀人的氣息,溫和生澀地回吻。好久之後步朗尼才平靜下來,手指摩挲著阿榮紅腫的唇瓣,遲疑道,“有時候我真的發現自己很沒用。”他說這話的表情很認真,黎向榮握住他還摸著自己下巴的手,輕聲道,“怎麽會?”步朗尼苦笑著擁住他,“我以前覺得自己很聰明,而且很努力,應該比很多人都強,可現在才發覺,現實遠比想象更殘忍,有些人的背信棄義無恥至極,簡直讓我,讓我真的無話可說。”“你本來就聰明又努力啊,但你畢竟不是萬能的嘛,”黎向榮親了親他的指尖,“說吧,發生什麽事了?”步朗尼抿緊唇角,半晌才淡淡道,“前幾天鍾伯伯帶來消息說,許先生的鍾鼎人家號稱能做最正宗的晚晴官府菜,已經出了專門的席麵準備接受預定了。”黎向榮沉默了,步朗尼接著說,“其實正宗不正宗無所謂,晚晴民國幾大官家,燕京關外川湘粵淮各擅勝場,隻是那許家欺人太甚,定下的席麵幾乎是照搬步家,最可恨的還是那兩個叛徒……”步朗尼嘴唇咬得發青,黎向榮心疼得抬頭去親,試圖用自己所有的柔和溫暖來緩解戀人的憤怒和悲傷。從剛才步朗尼的故作輕快就能看出來,那些偽裝太拙劣,已經不能欺瞞現在的黎向榮。“我還有你,對吧……”步朗尼埋頭在他肩窩磨蹭,黎向榮輕拍他的後背,輕笑,“你還有爸媽、有何師兄、有呂大師傅、有鄭學長……”“可是他們都不是你,”步朗尼深深看他的眼睛,“他們都會對我提出很多期待,他們還覺得我差得很遠,他們甚至對我很失望,你呢?你會怎麽看我?”“你是我的東家啊,你要給我發工資、給我房子住、管我的飯,還要給我福利,還要培訓我的業務……”黎向榮越說越忍俊不禁,步朗尼越聽越橫眉瞪眼。“還有,你要給我一個平台,能讓我全心全意地努力。”黎向榮垂下眼角,靦腆內向慣了,說這些肉麻的話真的好不習慣……“隻是這樣而已嗎?”步朗尼的語氣有些發冷。“不,”黎向榮勾起唇角,月光下的笑容竟然顯得他少見的俊美,“更重要的是,我想為你全心全意地努力……”步朗尼眼神一黯,再次覆上嘴唇。讓我用全部的努力,去為你的能力證明。身為廚師也許會呆過很多餐館,如同士兵去過很多營盤,但是步家不是黎向榮混過的一個地方,而是他現在想用力守護的歸屬,他想做步家的廚師,隻是想做步朗尼所在的步家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真的到完結倒計時了,拖了這麽久真的是太慚愧了,跪地懺悔……還有大概3w字左右的內容,阿榮終於有了賣給步家的自覺- -真是遲鈍啊,不過他真的和別人不同,他首先想到的並不是身為廚師的自己如何攀登職業生涯,要做大廚要有名聲將來要有自己的餐廳什麽的,對於他來說,守護步家才是更重要的事呀~8989、38 ... 步朗尼還沒有天真到以為上門理論就能解決問題,很顯然,許先生還對步家耿耿於懷,即使把步家逼迫到難以為繼還不滿足,非要徹底讓步家抬不起頭來。可是那些菜名也沒有申請專利保護什麽的啊,步家能做燕翅席,當然任何一個餐館都能做燕翅席,即使對方用了步家的烹飪手法,除了幹咬牙生悶氣之外,也沒有辦法訴之法律啊。黎向榮問步朗尼,就算陶星明和安東偷學了很多,可是步家還有呂永大師傅和何之山,盡管憤怒叛徒的不齒,也不至於陣腳大亂吧。步朗尼這才告訴說連他自己也剛知道,呂大師傅由於連年的操勞,尤其是前些年的廚房環境還比較糟糕,長期在油煙下勞作導致他的眼睛患上結膜炎,視力越來越差,更不幸的是去年冬季的鼻炎已經讓他的嗅覺幾乎失靈,再加上老年人的下肢血液循環欠佳,腳部靜脈曲張引起足部疼痛和骨質增生也讓他難以再站到灶台前。這樣的身體的確不能再擔負主廚的工作,早在黎向榮到來之前,何之山就是當仁不讓的頂梁柱了。“那就是說,我們現在隻能依靠何師兄了?”黎向榮皺起眉頭,步朗尼斜躺在床頭,窗外皎潔的月光灑進房間來,更添靜謐。“還有你,”步朗尼認真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阿榮,“我依靠你,還有何師兄。”“開什麽玩笑,”黎向榮苦笑道,“你這算是故意說好聽的吧,我怎麽可能跟何師兄相比?”雖然不滿意黎向榮把自己看得太無關重要,似乎阿榮用妄自菲薄再刻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曾經這很讓步朗尼惱火,但現在設身處地想一想,阿榮的這種淡定平和總比不知天高地厚好得多。步朗尼向他伸出雙手,“過來吧,離我那麽遠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