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她因認幫楊老師代理導師班。下午打掃時間學生出了些問題,她處理結束再趕至熊家已將近八點,又在熊一夫等人的堅持下吃了一碗熱湯麵,才進行家教課。


    “發生什麽事了?”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程孜凡怔了半晌,心下有股衝動想跟他提及稍早學校發生的事,繼而又想,怎麽開口對他說?何況說了又能怎樣?隻是徒增他人的困擾而已。


    “沒事。”最終仍是搖了搖頭,猶不習慣表現白己脆弱的一麵。


    這女人……都不曉得自己剛進門那瞬間臉色有多蒼白,還說沒事!就說該離她遠些別去招惹,然而他偏管不住自己的心……良家婦女果真是麻煩。


    “沒事你會那麽晚來?”重視時間概念的她不可能毫無緣故地晚到。


    “有學生出了些問題,我留下來協助教官處理才會那麽晚到。”她輕描淡寫地帶過。批改考卷時不忘問道:“上回罰寫的作業呢?”


    熊騰雲隨手群聊將作業本遞過去,她接過手翻開,略為閱覽。


    “這字---是你寫的?”初見他的字時,那獨具特色的個性字體還頗令她驚豔,然而此刻攤在桌上的這篇字,隻能以慘不忍睹來形容。


    “人難免失手,神智不清時寫的。”他故作鎮定,心裏卻大歎阿吉的字完全是鬼畫符,暗自下了決定。今年九月就把阿吉送到學校進修。


    她才不信他的說辭。正欲發難,他及時阻止。


    “你出題的模式我都不介意,這種偶一為之的傑作,你就別追究了。”


    虧他講得如此理直氣壯。她抿著嘴……好吧!她也累了!今天就暫且放過他。


    “咦?阿吉今天不在?”她像突然發現似地問道。


    “今天就上到這裏吧。”他眉心略蹙。看她累成這樣,課都快上完了才發現阿吉不在。


    “還有半小時才下課。”她打起精神說道。


    “下課了。”不理會她的堅持,他將課本合上。


    她真的有些倦了,雖然不喜歡被人命令控製;卻又無法拒絕他的好意--唉!這男人就學不會委婉-點的表達方式嗎?


    “收一收,我送你回去。”見她一臉疑惑,他隻好又補上一句:“我剛好有事要出門。”


    理智上告訴她應該拒絕,不要跟他太過接近。然而想起下午學校發生的事……她真的累了。送她回家的提議讓她好心動,於是她默默收拾課本,順從地跟隨著他。


    “小凡……”走到車庫,他突然輕聲喊道。


    小凡?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坪坪然。


    “不要亂喊,要叫我老師。”這般喊著她的小名……成何體統!


    “出了書房門你就不再是老師。”恭敬地喊她一聲老師?得了!他學生時代都沒那麽聽話了,現在更不可能轉性。


    “那就叫孜凡。”這是最大的讓步了,他畢竟是她的學生。


    “不行,孜……很難發音。”她愈不許的事,他就愈想做。


    “你……”這種睜眼胡扯瞎掰的事,他就是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來,小凡,上車。”紳士地幫她打開車門。


    程孜凡瞪了瞪他,坐進車內。


    “累了就閉上眼休息。”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關心道。


    “還好。”她淡淡回道。


    這女人真是不可愛,這麽別扭逞強,偏他就是無法不理她。冷哼一聲,他便專注開車沒再說什麽。


    不久。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熊騰雲掏出-看,是阿吉打來的。


    “喂。”他接起電話。


    “什麽?”聽了半晌,他皺起眉說道:“知道了,負責他的安全,我馬上到。”


    發生什麽事了?程孜凡狐疑地望向他。


    “可以先到一個地方嗎?”他側過頭問她。


    她其實可以先下車再自行搭車回去,然而他既然答應送她回家就不會放她獨自一人,在某方麵來說他是很大男人的,況且她也想知道發生了什事,遂同意地點了點頭。


    “什麽地方?”良久,她才想起要問清楚。


    他觀了她一眼,像是在思索要怎麽回答,半晌才吐出一句。


    “豪華大酒店。”


    嘎?酒店?他是說笑的吧!程孜凡驚愣地眨了眨眼。


    招牌上俗豔的字體--豪華大酒店--伴隨著閃爍的七彩霓虹燈。本是燈紅酒綠、鶯鶯燕燕的華麗溫柔鄉,如今看來卻似繁華散盡、寂寥沒落,對比它招牌上的字──“豪華大酒店”更有著一種美人遲暮的淒涼。


    “豪華大酒店是豪哥和郭芳華大姐愛的結晶,豪哥在十幾年前生病走了。”當兩人立在酒店門前,他噸懶地解說道。


    她杏眼崢大,還以為“豪華大酒店”純粹是取其富麗堂皇之意,想不到還有這層典故。


    “程老師第一次來這種聲色場所吧?”他似笑非笑地睇著她。眼中閃著戲譴光芒。


    她瞪他一眼,發現他喊她老師時往往帶著椰褕口吻,一副不懷好意的嘴臉。


    他噙著笑,走了進去。她杏眼左右瞧了瞧,歎了一聲跟著走進去。兩人一進店內,就總見-個帶著醉意的聲調高歌唱道:


    “我無醉~我無醉無醉……”年約七十的老人家試圖走穩腳步,雙手胡亂揮舞著推開眾人的攙扶。


    “好好……無醉無醉!”一旁的小姐急忙撐住老人家跟跑的身軀。


    “熊哥哥,今天就喝到這裏,改天再來嘛!”另位小姐嗲聲嗲氣地勸誘,


    “我無醉……來!呼幹啦!”舉起右手,一副幹杯姿態。


    “叔公,該回去了。”阿吉也在人群中跟著勸說。


    “死……死小子,你敢……敢催我回去,砍砍……砍了你,我告訴你!”一見阿吉的臉,老人家耍狠地說道。


    熊騰雲見狀,大步向前,酒店老板娘郭大姐在他還未走近時便出口大喊:


    “騰雲啊!你總算來了。”年約五十但風韻猶存的郭大姐突破人群,扭動腰肢走向他。


    郭大姐拉著熊騰雲的手臂,在他耳邊輕聲說:“快點把他帶走,童大少待會兒過來。”


    “六叔公,你又來白吃白喝了?”騰雲笑笑說道。


    六叔公?程孜凡抬眼看了看熊騰雲,見他雖一臉嘻笑,眸底卻泛著厲色。


    店裏小姐個個濃妝豔抹、婀娜多姿、一見熊騰雲,連忙將老人家推向阿吉身上,大夥全數蜂擁而上。


    “大哥!”阿吉一見著熊騰雲,仿佛看到救星般地大喊,看到程孜凡時還不忘禮貌地與她點頭招呼。


    程孜凡還來不及回應阿吉,身子便讓那群圍將過來的小姐們擠得往外退去。小姐們對熊騰雲又拉又勾,眾人一言我一語地將他圈圍在中心。


    “熊少,怎麽那麽久沒來呀!”


    “有沒有想人家啊。”


    “騰雲,真是想死姐姐了!”


    程孜凡冷眼睨著熊騰雲,瞧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燦爛無比,看來還頗享受這種眾女圍繞擁戴的感覺。


    方才乍看沒發現,此刻近距離一瞧,才發現這些酒店小姐臉上都有了明顯的歲月痕跡。突然-陣濃鬱粉香撲鼻而來,她禁不住輕輕地打個噴嚏。


    “讓讓……讓讓!”熊騰雲撥開眾人的圍堵,尋個空隙找到孤立在外圍的她,然後一把將她拉近身旁護著。


    程孜凡怔了怔。明顯感受到幾道不懷好意的視線。


    “哎呀!原來是有了新歡,才忘了咱們這些舊愛啊。”有人吃味地說道。


    “假裝清純喔……原來你愛這一味哦!”顯然對程孜凡的姿色頗不以為然。憤怒而上下起伏,她抬起下巴、瞋目瞪著熊騰雲。


    如果眼神能將人碎屍萬段,熊騰雲猜想自己應該早被大切八段了吧!


    “叔公,她是老師啦!”阿吉氣急敗壞地追喊道。


    “老蘇?”打了一個酒喝,熊萬財笑咪咪地問:“是現在很流行的那個什麽製服店,還是那個角色扮演?厚,上回阿吉借我那個日本a……”


    “閉嘴!”及時製止那些不堪的話語。否則他實在無法保證六叔公安全無虞。熊騰雲覺得脊背發涼,人生第一次很想當鴕鳥,一點也不想轉頭麵對程孜凡。


    “這麽熱鬧啊?”帶著看好戲的口吻突然響起。


    “哎呀!什麽風把童大少您給吹來了?”郭大姐瞬間堆起笑意,迎向門口進來的那幾個人。


    “郭大姐真愛說笑,都快是自己的地方了,當然會常來。”童大少笑了笑。


    該死!跟六叔公扯太久,竟忘了這小子的存在!熊騰雲濃眉略蹙地轉過身來。


    “大熊,又見麵啦!”童大少嘴角似笑非笑地揚起。


    大雄?不,她想應該是大熊。睨了一旁高大的熊騰雲……還真是貼切!程孜凡嘴角不自覺地一揚,怒氣霎時消降不少。


    她望向門口的來人,身材頑長英挺,雖沒有熊騰雲高大,但該也有一百八。俊俏的麵容,一身剪裁時尚、質料頗為高級的西裝,將他整個人襯托得更為挺拔俊美,如果說他是電視上的超級男模,也不會有人懷疑。


    相較於他的時尚,熊騰雲就顯得隨性,不是牛仔褲就是休閑褲,上頭隨意穿件襯衫或是套個t恤,然而詭異的是,與他站在一起,熊騰雲並不顯失色--當然忽略掉那頭電棒卷會更好--兩個男人各有特色,同樣都很能吸引人的目光。


    她心頭一驚,赫然發現自己竟然覺得熊騰雲吸引人?


    “童子雞,你來啦!”熊騰雲輸人不輸陣地叫喊了回去。


    童子雞?程孜凡怔了怔,發現在場眾人對兩個大男人的叫囂並不以為件,隻有郭大姐在一旁好說歹說地柔聲勸解。


    “你再亂吠看看。”童大少冷著顏,俊美的麵龐布上一層寒霜。


    想想也是。被叫童子雞,誰會開心呢?偏偏熊騰雲不是一個會受恐嚇的人。


    “怎樣?童子雞童子雞……”他一臉幸災樂禍地喊道。


    “你這隻死大熊。是誰說不再踏進這裏一步的們”童大少往前逼近,俊美的麵龐瞬間扭曲。要說世上有誰可以令他俊冷的氣質破功,非屬這隻大熊不可。


    一個多月前,也就是程孜凡來應征那天,熊騰雲和阿士口趕到這裏,當時他和姓童的有番爭執,還相互說了氣話。總之,最後的約定是他從此不再幹涉“豪華大酒店”的所有事務。甚至不再出現於此,不料話出沒幾天,六叔公就桶出了這個樓子。


    雄騰雲撇下嘴,轉頭賞了醉醺醺的六叔公一記白眼。要不是怕這隻老色鬼出事,他何苦自打嘴巴出現在此。


    “馬的!你這隻童子雞叫什麽叫,以為我愛來啊!”他無畏地迎向前,一臉不耐地回嗆。


    “你就是來了。”童大少嘲諷地點出事實。


    “來都來了,不然你要怎樣?”真是個小器鬼!熊騰雲索性賴皮地回道。


    兩個大男人互相對峙,誰也不讓誰。


    “都忘了笨熊是聽不懂人話的。太勉強你了。”童大少一臉冷嘲熱諷。


    “你這隻雞又聽得懂人話了?”怯,他嗤之以鼻。


    “你……大笨熊!”


    “怎樣?!童子雞!”


    兩人一來一往地互叫對方綽號,誰也不讓誰。兩邊人馬偶爾無聊地插入一兩句勸。好似湊個熱鬧、意思意思敷衍了事。


    程孜凡凝著顏,望著眼前這出莫名的鬧劇。天哪!她霎時有著身處中小學校園的錯覺,好像看到學生幼稚無聊地吵嘴。然而立在眼前的分明是兩個高大的男人……幼稚也要有底限啊!


    今天真是夠了!在學校受氣受驚嚇,兼個家教還遭受羞辱,更莫名的是,此刻還得看著這兩隻……兩人無聊的爭吵,這壓根就是小朋友幼稚的叫囂行為。


    “全部給我安靜!”她氣得提高嗓音,大聲一喊。四周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眼珠子轉呀轉,吃驚地張大嘴,目光全往她投射過來。她一臉肅殺地走近他們,兩個當事者怔了半晌,童大少這時才發現了她。


    “她是——”誰?話還沒說,就讓她硬生生打斷。


    “閉嘴!”


    “小凡——”才喊了一聲,立即被她的眼神一瞪,熊騰雲登時噤聲。


    “你也給我閉嘴!”吼完這兩人後,她心中頓覺舒暢許多。


    “眾人完全折服在她“萬夫莫敵”的氣勢上,就連醉茫的熊萬財都清醒了幾分,結結巴巴地問阿吉:“她……她真的是……老師哦?”


    阿吉抬起下巴點點頭,一臉的驕傲崇拜。


    童大少倒也不生氣,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因為他發現熊騰蕾了異常緊張與在乎……對這隻熊而言。實在太難得了!


    “吵架能解決事情嗎?你們兩個從頭到尾講了什麽重點?”站在他們麵前,她嚴肅地訓話。


    “……”兩個男人抬眼無辜地互望,他們本來就沒打算講什麽重點,兩人打娘胎裏就認識了,學會講話以來他們一直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口舌上不占對方便宜,勢不罷休。


    童大少翻個白眼,他可不習慣像個乖學生聽老師訓話,不意熊騰雲給了他一記眼神,警告著不許對眼前的女人出手……這倒新鮮了。


    程孜凡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眉來眼去”,她轉向熊騰雲。他把她帶來這種聲色場所,讓她險遭色老頭輕薄,還莫名地鏜這趟渾水,今晚簡直是莫名其妙!


    “要吵,自己留在這裏繼續吵。”一說完,她瞪了眼熊騰雲,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望著她冷傲的背影,熊騰雲苦惱一歎。剛剛玩得太過火了,他沒好氣地跟童大少說:“我走了,有問題下次再說。”


    “這麽在乎?”童大少揚眉詢問。


    熊騰雲沉默,沒有回答,轉身給阿吉一記眼神,讓他拉住熊萬財,再瞪向熊萬財,皮笑肉不笑地說:“乖乖上車,不然就直接把你打昏。”


    老人家脖子縮了縮,或許是真害怕他的威嚇,也或許是不勝酒力,便沒再說什麽,乖乖地由阿吉扶著出門。


    跟郭大姐點個頭,熊騰雲隨即離去。一出門口他便大步奔跑,追上了先前離開的程孜凡。


    “小凡!”他在後方追喊著。


    程孜凡不理會他的追喊,仍是向前疾。


    “小凡!”他衝向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繼續往前。


    她用力一甩,想甩脫他的箝製,然而他雖握得不緊,卻也不容許她掙脫。


    “別扯動,這樣會受傷!”他擰著眉低喊。


    “那你還拉著幹嘛!”知道會受傷還不放手?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厚!這女人……怎麽那麽難搞定!想與她爭論一番時,卻瞧見她閃著水光的眼睫,他心頭一震,一種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心疼油然而生。


    “上車,我載你回去。”略施手勁將她往自己懷裏帶,然後擁著她往回走。


    在他懷裏掙紮了片刻,驀地,他低啞醇厚的柔嗓由她頂端傳來:“是我不好,別生氣。”


    她的心陡然-顫,一抬眼,竟對上那雙湛黑的星眸,眸底過度的灼熾令她一怔,連忙別開視線。她停下掙紮的動作,愣在他寬大的懷裏,緊繃的身子瞬間放鬆,她的不安、委屈、痛苦……全消融在這股溫暖堅實的安全感裏。


    半晌,她忽而想起,他就這麽隨意將她抱在懷裏?她可不是他認為的那種女人,一思及方才被誤認的窘境,麵容便如同布上一層霜似地冷寒。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她沉靜說道,芙顏冷凝如霜。


    見她冷嚴的眸子,他無奈地鬆開力道,卻仍是將她圈在手臂裏,自然流露出一股保護的姿態。


    眼看怎麽也無法掙脫他,加上自己也累了。她索性就順他意,兩人沉默地走到停車處,阿吉站在車旁等候。


    “六叔公睡了。”阿吉報告道。


    熊騰雲點了點頭,側顏對程孜凡說道:“可以嗎?”


    她知道他是在問她能否接受與那個色老頭同車。都把她帶過來了才征詢她的意見?而她也相信,即使她不讚同,他也不可能放她一人回去,於是緩緩點頭。


    熊騰雲開著車,她坐在一旁,後方則是坐著阿吉及酣睡的熊萬財,一路上無任何聲語,隻有後座傳來陣陣規律的打鼾聲。


    到了巷口,熊騰雲下車陪她走進巷內,兩人不言不語地走著。來到公寓門口,她掏出鑰匙打開大門,這才回頭向他說:“再見。”


    他沒有響應,一雙黑眸在夜裏顯得特別明亮,此刻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認識他以來,鮮少見他如此正經的神情,她的心竟莫名地緊了一下,忽地坪坪悸動著。


    “六叔公不是壞人--”半晌,他幽幽說道:“他隻是個風流放蕩了大半輩子,至今仍不服老的頑童。郭大姐的店以前是受我們的保護資助,像是自家人一般。叔公從年輕到老接觸的都是酒店舞女,與女人的互動自然較隨意些,但他沒惡意,正常的時候,他對女人很有禮貌的。”


    有禮貌?她懷疑那個色老頭會有正常的時刻。一想到自己竟被一堆人誤認為是特種行業的女人,她頓覺委屈,心徑就是無法舒坦。


    “那你呢?”她反問他。


    熊騰雲濃眉一揚,不甚了解她的意思。


    “你是不是從小也在那種環境長大,所以對女人就隨便了?你是否也把我當成那種女人看待,所以才會把我帶到那種地方去,才會在第一次見麵就對我動手動腳?”想起初次見麵,他伸向她胸前的魔爪,她秀眉擰蹙。


    “當然不是。”一開始是想讓她知難而退,誰知這女人會這麽難搞。


    “如果不想走回原路,就不該成天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既然要努力上進考取大學。就該讓自己與過去那些生活劃清界線。


    熊騰雲聽了,臉色一沉。


    “那些人?單憑一次的見麵你就能斷定他們是什麽樣的人嗎?因為她們的職業?還是因為那些人都是和我有所牽扯的人?郭大姐她們不偷不搶,成天還得對客人哈腰陪笑,你以為她們很樂在其中嗎?你看不起她們那種人……也或許一開始你就瞧不起我們這種人,這種沒念大學的人在你眼裏都是屬於混吃等死的失敗者吧!”許是聽到她對他過往一切的否定,他的語氣不由得尖銳冷厲。


    “……”他嚴厲的指控令她一時語塞,內心卻是忿然不平。他憑什麽指控她?而他對她的了解又有多少?她隻是純粹認為哪種行為正當而哪種又是不好,至於念書……人人都想積極上進,她鼓勵學生努力用功成為社會菁英分子有錯嗎?竟然被他解釋成勢利眼了!


    “你要不要念大學壓根不關我的事,我隻是盡-個家教老師該有的職責。置退有!我從未看不起誰,我隻是很明確的知道,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我的價值觀毋須你來評斷。當然,你的價值觀我是全然不認同的。”她扞衛自己的尊嚴,說出口的話便冷絕了些。


    一見她那種急於將兩人劃清界線的姿態,熊騰雲便覺一肚子怒火,極度地不爽!


    “如果我考上大學,穿著人模人樣在熊氏那個空有其表的公司當個總裁,反正我家老頭有錢,公司不運轉也能讓我吃喝一輩子,我就每天打扮得時尚出席各種聚會,這樣你就會覺得我是個有地位有出息的人嗎?”原來她看重的也不過是華麗的空殼罷了,他扯了扯嘴角,自嘲-笑。


    “那你現在整天無所事事、不事生產就有比較好嗎?”這一整天發生的種種,徹底將她冷靜自持的外在摧毀,她不假思索地反唇相稽。


    無所事事?不事生產?是誰告訴她的?他那張稱得上有型的俊容登時鐵青冷峻,猶如布上一層寒霜。


    “原來你是這麽看我的。在你眼裏,我不過就是個遊手好閑的小混混?”他聲音裏飽含著壓抑的憤怒以及……-抹不易察覺的痛苦。


    她沒有回答,然而那微揚的眼神,擺明著她心裏正做如是想。


    她就這麽看扁他?熊騰雲沒有再說什麽,然而一向直爽晶亮的黑眸,不知何時竟染上一層灰霧似,顯得深沉落寞。


    是她說得太嚴厲太不給顏麵嗎?雙眸閃過一絲愧疚,然而她不想再談論下去……她累了。


    “我走了。”熊騰雲冷冷說道。她那虛弱疲憊的模樣。讓人看了超級不爽,更氣自己為何仍是無法忽視她,他索性轉身離開,眼不見為淨。


    看著他離去的高大背影,她心底竟湧出一抹無以名狀的酸楚……有點難受,她險些出聲叫住他。


    高大的背影像是呼應她似地停下腳步,驀然回首望向她。


    “進去休息吧。”他立在朦朧街燈下,雙手不經意地插在長褲口袋,眼底隱約閃著一波幽深的無奈苦楚。


    她怔怔回望著,知道自己若不進屋,他是不可能先行離去。他一向如此,即便陪她走去搭捷運,也定要看著她安然走進捷運站裏才會轉身離開。如果她願意捐棄偏見,她會承認他看似放蕩不羈的外表下其宙貝有顆非常溫柔體貼的心。


    那一晚她失眠了,滿腦子都是他立在街燈下複雜的神色。她氣惱自己為何無法平和冷靜地麵對他,一向淡定自持的她為何那般輕易就被他惹得心湖波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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