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    易連禾在旁邊幫他和聲伴奏。最後一句歌詞唱完,他突然抬頭,朝著不遠處人群中大聲喊,“merry christmas evan! love youuuu! ”    被叫作evan的另一個男孩立刻從圍觀群眾裏衝到前麵,抱起他來開心地轉圈。人群中不知是誰吹了聲口哨,跟著他喊,“merry christmas!”    接著一聲兩聲,口哨伴隨著善意的笑接連響起。夜空被煙花和燈火映得五光十色,花火下,大家聚在一起呐喊歡呼,共同慶祝,迎接新的一年。    易連禾看得心裏一軟,視線移轉去找諶述。    諶述一直趴在欄杆上懶得動,圍觀全程後露出了老父親的慈祥笑容。見他看過來眉頭一挑,隨即站直身體,張開了手臂。    “要過來轉圈嗎?”    他笑著揮動胳膊,頭上還戴著羽絨服的連帽,絨絨的一圈毛簇擁在臉邊,隨著他的動作幅度晃來晃去。目光溫柔且甜。    像他們曾一起經曆過的漫長時光,像徐徐展現在眼前的美好未來。    溫柔,且甜。    易連禾也笑起來,放下話筒從容又堅定地朝他走了過去。    然後把愛的人,用力抱個滿懷。第2章   “廢話。他又有哪一天不想?”  穆沛沛嫌棄道,“說點有用的。”  依照連棣的性格,即便想,也是夜深人靜時自個兒在心裏翻來覆去地倒騰無數遍,還要在被問起時死撐著一臉淡定無所謂才對。並不該有如此反常的舉動。  反常得過於明顯了。  “我這不還沒說完麽。”  穆長川摘下眼鏡,露出一張清俊的臉,“今天下午我在會議室門外,聽到些了不得的議論……”  他把聽聞細細地重述一遍,見兩人表情訝異,才滿意地擦擦鏡片,把眼鏡又戴了回去。  穆沛沛一口酒嗆在喉嚨,辣出了眼淚,“老大真的給他下跪行禮了?”  “條件反射吧。”穆長川撓頭。  十數年的習慣已經刻進了神經裏。要是他在場,說不定第一反應也是這個。  “這事挺有意思。”  常霖把自己為新電影留的半長頭發往後捋了捋,背靠沙發,手指放在腿上輕輕敲著膝蓋。  他年少成名,天賦卓越,三十歲時就已經達到巔峰。從拿到影帝後便開始轉型,接戲重質不重量,大銀幕上,一部比一部更稱得上“精品”。  近些年他的作品更是少了,節目訪談也不怎麽上。年近四十,每每有消息動態出現在互聯網上,總能引得粉絲驚呼“有生之年”。  不知想到什麽,常霖突然低笑了一聲,“老大讓你去查了嗎。”  他雖然年紀最長,但麵對連棣,還是習慣跟其他兩人一起叫一聲“老大”。多年如一日從沒有過什麽不滿。一同經曆過生死,四人之間關係融洽甚至勝過血親,遠非旁人所能理解。  更何況對這個人,他從心底裏是服氣的。  “查了。”  穆長川想到辦公室裏連棣坐立難安的姿態,心裏莫名有點不是滋味,“你還笑。他糾結了一下午,我看著都難受。”  “跟我想的一樣。”常霖聳聳肩,“或許是好事。都已經逃避了三年,總不能再避一輩子。”  穆沛沛問,“查的結果怎麽樣?”  穆長川早有準備,利落地把來前複印好的冼子玉的簡曆拿了出來。  簡曆上幹淨溫暖的笑熟悉又陌生,穆沛沛看著心裏一空,無數回憶與情緒齊齊翻湧上來,恍如隔世。  浸滿血淚的廝殺仿佛就在眼前。少年蒼白羸弱的臉上滿是不甘,嘶啞淒厲的喊聲和著刀劍的鏘鳴,在無數午夜夢回之中都久難消散。  但又確實,已是隔世了。  回過神,她悄悄吸了口氣,連同胸口瘀結的忐忑不安一並吐出,“這是……小公子吧?”  同名同姓,樣貌也一般無二。也是三年前出過事故。  越是看下去,她心裏就越是激動,“這遭遇不是跟我們一樣?一定是!我們什麽時候去見他?”  “先別著急。”  常霖向來沉得住氣,將簡曆看了個遍才抬眼看向穆長川,見他欲言又止便心下了然,“老大覺得不是?”  如果真的確定,這會兒冼子玉該是已經跟他們坐在一起喝酒了才對。  “那倒沒有,應該是一時半會兒還下不了定論。”  穆長川道,“不過老大說這小孩聽不懂潛國話,也……不認識他。”  想到連棣說“他不認得我”時的表情,他心裏更不是個滋味了。  “其實我也覺得挺懸。”穆長川說,“你看你們倆火成這樣,這小孩又也是個拍戲的。他要真是小公子的話,一認出你們,早就該找來了吧。”  “那不一定。”穆沛沛說,“指不定跟老大一樣,傻兮兮的。”  “他是不是沒有以前的記憶?”常霖突然打斷他們,指出關鍵,“這一點,跟我們的確不一樣。”  這話說出來,客廳裏的三人麵麵相覷,同時沉默了。  在他們的記憶裏,三年前,潛國傾滅。  冼氏一族因其秘寶,淪為改朝換代的犧牲品。為守護傳世的家寶,氏族被一路追殺。新的掌權者布下天羅地網,他們作為暗衛,在首領連棣的帶領下衷心護主,拚上性命廝殺到了最後一刻。  再一睜眼,世界已經天翻地覆,變了模樣。  他們居然沒死透,而是鳩占鵲巢般,在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垂死的身體中煥發出新的生命,連同陌生的記憶和人生一並繼承。除了姓名和樣貌一致以外,身份地位都全然不同了。  昨日種種像是一場大夢,灰飛煙滅連個渣都不剩。眼前是全新的生活,他們除了適應也別無二法。好在故友仍在,互相扶持陪伴,日子過得算是不錯。  這樣的生活至今為止,已經過了三年。  三年前的今天,對他們來說既是結束,也是開始。因而每年的這一天,不管有多麽要緊的工作或應酬,四人都會暫且放下,聚在一處共同度過。  可他們拚了命要保護的那位,卻從來都不在這。  沉默許久。穆沛沛輕輕放下手中的簡曆,端起酒杯朝另外兩人示意,“我去看看老大。”  客廳連接陽台的門被推開。冷風灌入脖頸,遍體生涼。  室內暖和,她隻穿了件寬鬆的長袖襯衫。一出來就抖個不停,打著寒顫將手中的酒遞了出去,“不冷嗎?”  連棣早就聽見了腳步聲,卻一直沒動,背對著她站著。遠處城市璀璨的霓虹光影落進眼中,星星點點化成破碎的光。  他鼻尖微紅,嘴唇卻泛白,視線始終飄忽遊移,像疲倦的鳥,尋不到落腳之處。聲音沙沙的,清了嗓子還是啞著。  “什麽時間了?”  “零點早過了。”  連棣聞言晃了晃神,這才轉身,接過她手中的酒杯,“叫他們出來吧。”  “行。”  穆沛沛爽快地應了,便去招呼客廳裏的兩人。穆長川和常霖來回兩趟搬出一套桌椅,順便扯了兩個遮陽棚想稍微擋點風。  她進屋披了件外套,又拿了酒出來。  桌子上擺了隻小火盆,盆底放著藍色的固體酒精燃料。四人落座,穆長川從隨身帶來的黑色紙袋裏拿出五遝樸素的紙錢放在桌上。  火盆裏淡黃的火苗燃燒閃動。四隻酒杯被滿上,舉起,碰在一處。  “敬第三年。”他們說。  連棣隻抿了一口就放下酒杯,垂眼盯著杯中平靜的液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穆長川拆開自己那遝紙錢一張張往火盆裏丟,一邊丟一邊念叨,“你們不知道,現在燒紙的花樣可多了。手機別墅什麽都有,我還挺想給自己燒輛好車的……”  穆沛沛瞥他一眼,“燒給那邊的你,會開嗎?”  “哎呀,燒過去給‘我’開開眼界也好嘛。”  兩人你來我往聊了一陣,常霖也適時插上幾句。連棣卻始終垂眸默不作聲。  很久前在一起時就是這樣。他們三個聊天吵鬧,連棣靠在一旁休息。但至少那時,他還會給點反應,時不時地勾勾嘴唇露個笑影,或多或少吐出幾個字表示自己在聽。從沒有過這麽心不在焉,好像魂都已經飛走的時候。  穆沛沛拉了拉領口,總覺得今晚這夜風冷得有些過分。  “你說說你們女明星。”  穆長川嘖嘖道,“看著一個比一個瘦,倒是一個比一個扛凍。上個星期你去走活動紅毯穿的是什麽?小低胸高開叉,哎沒眼看沒眼看。”  常霖輕嗤一聲,握拳掩笑,將自己的外套遞了過去。  “我那叫敬業謝謝。”  穆沛沛搖頭表示不用,看似漫不經意地一抬手肘,下落時冷漠無情地掄在穆長川背上,武力值不減當年,“眼睛不想要的話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  穆長川慘叫一聲,委屈地縮成一團。  “我這不是心疼你嗎,看著都替你冷。瞧我這雞皮疙瘩都凍出來了……”  連棣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拿起兩遝紙錢丟進火裏。看著它們被火舌瞬間吞噬舔盡後,起身到客廳去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回來丟給他。  “……”  穆長川:“我不冷老大,真的。開玩笑呢。”  “那就好。”連棣說,“你的紙錢燒完了嗎?”  “燒完了。”  穆長川當了他三年助理,眼下一聽就知道有活幹了,接過外套下意識地開始往身上套,“怎麽著?”  “去把他找出來。”  他沒用什麽特別的稱呼,語氣甚至稱得上冷靜。可聽進其餘三人的耳中,卻引得心上無端一陣鈍痛。  穆長川一怔,“老大……”剛一開口,就被打斷了。  “今天下午我見到的那個人,去把他找出來。”  以為他沒聽明白,連棣耐著性子又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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