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棣一直緊扣著車門拉手。車子停穩的瞬間,就毫不猶豫地打開了車門。 “我隻去看一眼,你們不用跟著。” 真沒事的人哪會主動說自己“沒事”啊。穆長川心裏嘀咕著,按照自己臨時找來的資料提醒道,“前麵公寓樓下有兩個監控。”雖然看起來年久失修並沒有人會監管的樣子。 連棣已經走出一段了,他還在對著耳機憂心忡忡地叮囑,“他住三樓,外麵有棵樹正好可以用上,哇好高哦,老大你小心一點。” “就這麽點高度,要不是在片場拍戲我威亞都懶得吊。” 穆沛沛一臉嫌棄,“穆長川你是不是天天蹲辦公室蹲的四肢退化了。” 常霖嘲諷x2:“社畜的悲哀。” 穆長川不理他們,再接再厲地朝通訊耳機裏喊,“老大你悠著點!我們這個年代不能飛簷走壁了不然會被當成妖怪抓起來的!” “……” “我知道。”連棣說。“先掛斷了。” 他已經走到了那棵樹下。這片城中村的住宅樓規劃混亂,周圍院落擁擠,它偏長得枝繁葉茂,擋住了鄰近公寓三樓的窗戶。 連棣站在樹下,脫掉了西裝外套。 從公司到家再到這,他心思動蕩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此時一身冷硬的正裝很影響行動。 隨手把外套丟在地上,又拽鬆了領帶,他提了一口氣。下一秒,一片樹葉晃晃悠悠地掉下來落在外套上,人卻已經攀在樹幹了。 連棣調整位置,撥開繁茂的樹葉。視野裏暴露出三樓的窗戶時,突然眉頭一擰,心底生出些許慍怒。 房間裏的人正在睡覺。 他的窗戶沒有防盜網,甚至沒有上鎖。仗著有棵樹擋著,窗簾都沒拉嚴實。隻要伸出手就能推動窗戶,誰都能直接翻到他家裏來。 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連棣伸出了手,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隻是手掌輕貼在玻璃上。 說了隻是來看一眼,他沒打算進去。 房間裏,冼子玉正沉沉睡著。 窗簾透光,他嫌月光太亮就戴了睡眠眼罩。大大的眼罩幾乎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平日裏看起來是乖乖巧巧的,睡起覺來卻很不老實。這會兒半個被子都已經掉下了床,他側身懸在床邊,手腕騰空在床外一截,被月光映得玉一般瑩白無暇。 連棣的視線被這一截瑩白吸引了。 沒有任何印記,幹淨的一截手腕,白到晃眼。 他看了許久才收回了目光,心底高漲的期望沉沉塌陷下去。 村口的車裏,餘下的三人正在嘮嗑。按照他們一直以來的習慣,誰不在這兒就嘮誰。 “我突然想起以前在連營的時候。” 穆沛沛說,“他也是這樣。” 在連營不見天日的殺伐訓練裏,人人都想著努力活命,戰戰兢兢地將一切其他人視為對手。隻有連棣,自己站穩了腳跟還能騰出手來幫他們…… “還記得當時他主動幫我們是為什麽嗎?” 常霖也被她帶回那段記憶,忍俊不禁道,“讓我們幫他放風。” 穆長川:“好偷偷翻出去找小公子唄。” 你一句我一句地將往事補充完全,他又開始納悶,“你們說,那時候我們偶爾出趟外務,幾天見不著麵兩個人就想念得跟什麽似的。” “怎麽到了這,老大就能忍得住三年不去找人呢。” “哎。” 穆沛沛敲了敲車窗,提醒道,“都別說了,他這就回來了。” “這麽快?” 常霖聞言也有些驚訝,往外望去,見連棣正拎著外套穩步走過來。 卻不知為何,心裏一沉。 作者有話要說: 玉崽:麻麻我怕!鏡子裏的那個人長得跟我一樣! tu荼(慈祥):鏡子裏的人長得跟你不一樣才可怕吧? 玉崽:……(陷入沉思.jpg第4章 本以為會難以入睡。冼子玉閉上眼睛,卻像被莫名的力量生拉硬拽著,轉瞬間便進入了夢境。 他夢得很不安穩。耳邊是纏綿的雨聲,時近時遠,卻無止無休,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 周圍潮濕陰暗,他好像是在什麽逼仄狹窄的洞穴裏,伸手就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石壁。寒意侵入骨縫,刺得生疼。他聽見有人在說話,音量很低,被雨聲遮得斷斷續續,聽不清楚。 “別怕……別怕……” 場景突然變了。 室內燃著溫暖的爐火,熏香清淡雅致。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高大身影突兀闖入,停在他麵前。隨行而來的是冷冽的風,風裏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那人單膝下跪的動作似曾相識,右手緊貼在胸口,像是某種效忠的姿勢。 他氣息顫抖,低聲說著什麽。 冼子玉努力辨認著他的樣子,卻始終都看不真切,隻模糊地聽清了最後一句。 “從今往後,我便是你的了。” 擲地有聲的話音落在心裏,滾燙得讓人忍不住顫抖。 冼子玉突然很想哭,掙紮著醒來,發現枕頭早已濕了一大片。 背上都是汗,睡衣貼在身上濕得難受。他摘掉潮濕的眼罩,看見自己依舊躺在熟悉的小屋裏,靜悄悄的。外麵隱約傳來人聲響動,似乎是買早點的阿姨在張羅著出攤了。 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躺在床上長舒了一口氣。緩過神後起身去衝了澡回來換上幹爽的衣服。 天光大亮,夢裏陰暗寒冷的陰影卻怎麽都驅不散。 他站在床邊,默默擦幹頭發,對著窗外搖曳的樹枝發了會兒呆。收回目光後寫了一條微博。 “@冼子玉:夢裏夢到醒不來的夢。” ** 冼子玉是個不願意在家裏待著的性子。吃了早餐就出門,他在圖書館裏泡了一整天,順帶著還找到了想要又舍不得買的書。 全套有四本,圖書館裏暫時隻有第一本,但是聊勝於無。晚飯時他抱著借回來的書下了公交,剛走到村口,腳步猛地刹住,困惑地眨了眨眼。 昨天在電梯裏偶遇的那位模特先生……為什麽會在這! 連棣正靠在村口的石牌坊底下等他。 有風經過,懸在簷下的銅鈴叮叮咚咚地響了起來。晚飯時間,周圍有不少路過的行人,聲音嘈雜。但他依舊準確地辨認出了冼子玉的腳步聲。 那熟記於心的腳步聲,在距離他不過兩米的地方猶豫著停下了。沒過幾秒,就開始離他越來越遠。 連棣抬起頭,目光迅速鎖定了一隻內心過於尷尬於是企圖無視他繞道偷溜的冼子玉,邁開腳步跟了上去。 他根本沒隱藏自己的意思,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加重了腳步。一直走到雲姐粉麵館前,冼子玉再也沒法兒假裝察覺不到身後跟來的人,無奈地站住,轉過去。 “你幹嘛跟著我啊。” 一見到他,連棣再多的話都堵在嗓子眼。憋了許久才給出個蹩腳的回答,“我……認識你。” “……” 冼子玉把他的話在腦子裏過濾了一遍,努力理解,“你的意思是說,你是我的粉絲嗎?” 連棣被他啟發了新思路,毫無障礙地接受了這個說法,“是。我是你的粉絲。” 冼子玉不大相信:“可我們昨天見麵的時候你還問我叫什麽名字。” “……” 連棣實在不擅長撒謊,一時答不上來。 但他擅長麵無表情。這樣的神態反而容易被理解出各種含義,此時落在冼子玉的眼裏,就多了幾分尷尬無措的意思。 好像問得太直接了。想想自己要是見到喜歡的演員,說不定也會激動得手足無措的,話都說不利索。 或許他也是這樣,才會有那麽奇怪的舉動。因為突然見麵,難以置信才會那麽問的? 冼子玉清了清嗓子,想挽回尷尬的場麵,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問道,“那你現在知道我叫什麽了嗎?” 連棣點點頭,一連數出了好幾個名字,最後才說,“冼子玉。” “前麵那幾個是什麽?”聽著很耳熟。 “你說你的名字很多。”他說,“我就隻記得這些了。” “……啊。”冼子玉微怔。 他當時本來是準備隨便說個自己演過的角色名字的。但又不太想撒謊,就說了這麽一句搪塞過去。 把他演過的角色名字都記得這麽清楚,應該是真的粉絲吧? 冼子玉心裏悄悄雀躍起來,連帶著看自家粉絲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望見不遠處雲姐家的小餐館,主動邀請道,“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特意跑來看他,總不能讓人家餓著肚子站這兒幹聊天吧。 說完,他看了看連棣,又補充道,“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麵前的人西裝筆挺,一身行頭連絲褶皺都沒有,跟這裏的市井小街顯然不搭,想來該是經常出入高級餐廳的那種人才對。 自己的粉絲裏居然還有這樣的精英人士,冼子玉突然覺得倍兒有麵子,小小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甚至覺得,即使被拒絕了也算情有可原,不會太生氣。 但連棣並沒有,反而眼睛亮了亮,“好。” 雲姐的餐館地方不大,但被打理得井井有條。牆上也沒有太多花哨的裝飾,隻掛了菜單價目表。木質的桌椅,被擦拭的幹淨整潔。連桌上的號牌都擺放的整整齊齊,朝著同一個方向。看得人心裏舒坦。 “過來這邊坐。” 冼子玉在自己慣常吃飯的小桌子前坐下,遞給他菜單,“你對什麽食物忌口嗎?看看喜歡吃什麽。別看這裏店有點小,雲姐的手藝很不錯的。” 連棣接過來,卻沒怎麽看,“有什麽推薦的嗎?” “有兩樣小吃我特別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