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前世夢,你看見的是你上輩子的事。” 果然是這樣。冼子玉又問,“那要是我在夢裏看見認識的人呢?我也能看到他們的前世嗎?” “如果是身邊走得近的人,倒也不是沒可能。”時肆說,“或許是上輩子有些糾葛,這輩子又糾纏到一塊兒了。” “都投胎轉世了還糾纏不休,這種孽緣碰上了都是麻煩。你要想平平安安,不如想法子把他帶來,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幫你滅口。” “……不用了。” 時老板對滅口很有心得,冼子玉連連擺手,“他不會害我,我看得出來。” “你看誰是壞人?要害你還不輕易。” 時肆依舊嫌棄他,說著說著卻突然話鋒一轉,語氣也變了味兒,“這世上壞人這麽多,活著是不是很累?” “要是想不開了活膩味了就告訴我罷,我來幫你了結。無痛無憂,讓你走得比別人都輕鬆。” 他靠近冼子玉,冰涼的手指捏起他的下巴,半是誘哄地說道,“作為代價,把這雙眼睛送給我如何。” 冼子玉被迫跟他對視著。他的眼睛非常漂亮,瞳色很淡,冰藍的眸子裏仿佛有深深的漩渦,看一眼就要被吸進去,能給予極強的心理暗示。尋常人被這樣盯著,隻怕什麽樣的要求都會答應他。 冼子玉望著他的同時,時肆也在欣賞他的眼睛。 這雙眼睛見過無數紛亂的過去與荒蕪的未來,卻依舊能保持著令人讚歎的清澈和通透。縱使他收藏中已有許多光彩奪目的寶石,這樣的成色也是少見。對熱衷收藏的人來說無疑吸引力巨大,他每次看見都會心癢癢。 但他跟外頭那些畜生不一樣,從不白拿人東西,“如何?你把眼睛給我,我來幫你解脫。” 冼子玉眨了眨眼,“真的無痛嗎?那等我八十歲的時候……” “你給我滾出去!” “哦。” 冼子玉準備離開了。下樓時聽見他的聲音從身後追來。 “下次過來,把那個叫連棣的也一並帶上。” ** 回到家,冼子玉洗漱完畢,久違地打開了微博直播。 “大家好呀,我回來了。” 他把鏡頭對著自己的側臉,趴在床上翻劇本,“剛剛拿到新的劇本,還沒來得及看。時間有點緊,今天晚上就不聊天啦,大家一起學習吧。” “小公子自習室打卡!study with me(掏出了我的理綜試題卷” “今天玉崽接到戲了嗎?接了接了!要加油鴨!” “《盛世》什麽時候播啊啊等的好心焦,沛沛都發了好幾撥圖了小公子你怎麽一點動靜都沒得!小小年紀就這麽佛可怎麽得了” “沒得劇看也就算了,自拍什麽時候發!” “大家安靜啦,他不看彈幕也回答不了你們鴨,還是一起學習吧” “……” 冼子玉對彈幕的內容一無所覺,咬著鉛筆翻了一頁劇本,非常敷衍地嗯嗯了兩聲,“我會加油的。” 深夜,辦公室的燈光跟自習室一樣明亮。 連棣合上手裏的文件,向後靠在椅背上舒展肩頸,瞟了一眼立在一邊的手機。 畫麵停留在微博直播間裏,彈幕刷刷地往上飛,把屏幕遮的都看不清了。 他饒有興趣地拿起手機,想看大家在“自習室”裏刷些什麽。 “說好的一起學習,一抬頭才發現你已經離我而去/doge” “這才不到一個小時啊哈哈哈哈小公子你再堅持一下啊!” “姐妹們快愣著啊,截圖幹什麽!” “好可愛啊啊啊啊啊新屏保get!” “2333過於真實,是在床上學習的我本人了” “……” 連棣關掉彈幕,毫無防備地看見一張睡臉。 冼子玉維持著趴在床上的姿勢,手裏還抓著鉛筆,枕著胳膊睡著了。手機放得有點靠上,從直播間的角度看,瓷白的小臉更加精致,閉起眼睛垂下的睫毛又密又長,睡夢中偶爾不安地顫動幾下,像美麗又纖弱的蝴蝶羽翼。 連棣還看到些別的。 視頻的右下角,床尾露出半個窗子,還開著。晚風吹動了窗簾,隱約能看到窗外搖晃的樹影。 他沒再關心彈幕裏瘋狂刷過的“啊啊啊啊”,將手機放進口袋拿起車鑰匙出了辦公室。 穆長川助理依舊在陪他加班。見辦公室門被推開心裏一喜,剛要問是不是要下班了時,隻看到他雷厲風行地穿過走廊留下的背影。 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 穆長川默默地又坐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連棣:怕他著涼才去的,不是我想看。 長川:……(露出了質疑的目光第23章 夜深人靜, 連棣靠在樹下等了一會兒。 直到冼子玉的手機沒電。直播間裏突然一片黑暗時, 他收起手機, 攀著樹幹縱身翻了上去。 看見室內的情形時,他拉窗戶的動作都有點遲鈍了。 原本隻是想過來把窗戶關好免得冼子玉著涼。真到了他這才發現, 自己好像很難走掉。 困意襲來時,冼子玉完全忘了還在直播這回事,自顧自地睡著了。現下也依舊維持著趴著的姿勢, 睡衣向上掀起一截, 露出起伏的腰線。 屋裏隻開了床頭燈,燈光給他的身體鍍上一層恰到好處的陰影, 漂亮的身體曲線被加深得惹人遐想。 他在節目裏被長輩們投喂了兩周,被養的白白嫩嫩增重不少,腰上也有了些肉,睡褲蹭的半掉不掉,趴著顯出兩個可愛的腰窩。看起來很好摸。 連棣猶豫片刻, 在心裏歎了口氣, 輕手輕腳地進去替他把衣服拉好,蓋上薄被。順手把他已經吃到嘴裏的頭發絲兒撥出來, 又習慣性地去尋他的右腕。 一連串的動作還是像熟練得條件反射, 直到視線觸及那片幹幹淨淨的素白手腕時,他才反應過來, 現在的冼子玉,已經不會被手腕的疼痛折磨得難以安枕了。 他的呼吸平穩舒緩,睡得很香甜。 鬆開手, 連棣想起從前為他守夜的時候。或者更遠以前,自己還沒有從連營裏走出來的時候。 冼子玉並不知道自己央求了族長許久才許他進入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地方。連營像個冰冷的地獄,無數個負傷的夜晚,他覺得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就會在夥伴們的掩護下,偷偷從連營跑出來找他的小公子。 平日裏看著挺文雅的小公子,睡著的模樣卻一點也不乖巧,常常在寬大的床榻上滾來滾去睡得滿床跑,有時還會懸在床邊上睡覺,看得人心驚膽戰。 他隻有晚上能找到機會溜出來。可冼子玉總是在睡著,想跟他說幾句話都不能。 他想起母親說過,小孩子正在長身體時總是會貪睡些的。於是便也不再失落,就靠在窗下,披一身月光,靜靜地坐一會兒。 能看到就很好了。可以在離他很近的地方,一點一點拾起勇氣。在天亮前站起來,最後看他一眼就回去,繼續向著目標努力。 連棣靠著床坐在地上,耳邊是冼子玉平穩的呼吸聲。望向窗外的滿月,心裏一片安寧。 記憶裏的月色似乎也是這麽的美。而他那時候,都在想什麽? 思緒穿過漫長變換的時空,他仿佛仍能聽見那個少年心聲。 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我。 等我變得更厲害的時候…… 等我能夠保護你的時候…… 我會成為最厲害的那一個,我會努力走出連營,走到你的身邊。 我要在你看得見的地方,當那個能一直陪著你的人。 “連棣……” 像是無意識地呼喚。連棣一怔,轉身去看。 冼子玉依舊沉沉睡著,半張臉都陷在枕頭裏,發出模糊不清的夢囈。不知道夢見了什麽,哼唧兩聲又重複了一遍。 是在叫他的名字。 是在叫那個甘願為他出生入死的首領連棣,還是在叫那個一起吃飯上節目的朋友連棣? 連棣心裏酸甜辛辣百般滋味混在一處,逐漸彌漫開來。 最後卻是無聲地說了句抱歉。 抱歉,在過去幾年裏,一意孤行地缺席你的人生,讓你獨自經曆那些孤獨與茫然。 過往已如指尖沙,散就散了。可眼下未知的,無法掌控的事太多。他順著冼子玉給的信息調查尋出的內容深不見底,讓人對這個世界都產生困惑。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把這個最在意的人給好好保護起來。 但至少他能保證的是,無論是在什麽樣的世界裏,無論有怎樣的身份…… 安靜的夜裏,冼子玉翻了個身,抱著枕頭繼續含糊不清地呢喃,“連……” “我在。” 連棣低聲說。 無論是在什麽樣的世界裏,無論有怎樣的身份。 無論過去,現在,或未來。 我一直都在。 ** 冼子玉做了一個溫柔的夢。 沒有什麽複雜的內容,因為壓根就沒有畫麵。與之對應的是異常靈敏的意識,他好像是趴在誰的背上。 這人身上傳來寒風般清冽的味道,並不說話,緊繃的肌肉卻正一點點放鬆下來,全然信任地將後背交付給他。把身體貼上去,這後背傳來的熱度就源源不斷地傳到他身上。溫暖寬厚,可以放心地依靠。感覺心裏特別踏實。 醒的時候渾身都暖洋洋的,甚至有點過於悶熱。冼子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抬胳膊抬腿都有點費勁,這才發現自己被蠶蛹一般嚴嚴實實地裹成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