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棣默默地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冼子玉毫無察覺,配合他聊了起來,“還挺順利的……” 路上頻頻遇到紅綠燈。本來就有些遠的距離又被拉得更長。冼子玉一開始還興致勃勃地聊天,後來突然就沒了聲音。連棣說完一句話半天沒聽見動靜,詫異地往後看了一眼,才發現他已經抱著燈牌閉上了眼睛。 說睡就睡。 連棣有些好笑。想著他或許是累了,快到餐廳時也沒有叫他,又打電話把預訂的用餐時間往後推遲了兩個小時,開車在周圍兜了兩圈。 訂的是江景餐廳,華燈初上,車子沿著江邊的街道平緩地駛過。連棣心平氣和地繞著圈子,不時往後視鏡裏看上一眼。 半個小時過去,冼子玉還沒醒,他的手機先震了起來。 他看到陌生的號碼,沒有立刻接電話。等震動結束才壓低聲音,給穆長川打了個電話詢問,“怎麽回事?” “啊老大你看到了?” 穆長川人已經到了家門口,又被叫回公司,正叫苦不迭,“好像是授權出了問題,合同要作廢,他們那邊正急著聯係你。合作過不止一次的老朋友了,我就給了你的聯係方式。” “現在是下班時間。” 沒什麽情緒的一句話,穆長川卻偏偏聽出味兒來,語氣突然變得雞賊,“打擾你跟小公子約會啦?” 連棣蹙起眉,看了眼在後座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冼子玉,又緩緩舒展,“嗯。” 穆長川:“……” “老大你這樣我好不適應。” 他搓了搓胳膊上的小疙瘩,提醒道,“不過我勸你還是先別沉浸在幸福男人的氛圍裏了,眼下賺錢養家比較緊急。” “我知道。” 連棣心裏有數,掛了電話就把車緩緩停在路邊,下車去回了個電話。 電話中的交談持續了很久。他語調一直穩著,語速卻越來越快。說到一半時發覺有人跟他擦肩而過也沒有在意,還往旁邊讓了讓。 最後大致說明了應對方案,又確定好第二天的會議時間。他掛掉電話,剛要抬腳回車裏去,聽見身後傳來硬物摔在地麵的撞擊聲。 他心裏突然一緊,加快腳步走到車邊,用力拉開了車門。 車裏空無一人。 連棣猛地轉身,隔著數米的距離,看見冼子玉正坐在沿江的圍欄上,身體微微晃動。 身後是湍急的江水。他閉著眼睛,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手裏還抓著半截熄滅的燈牌。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今天是夢遊的玉崽! 連棣:早知道就把他叫醒了,我媳婦兒在幹嘛呢這是。第42章 連棣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一步一步緩緩靠近, 生怕動靜太大造成驚擾, 以盡量輕柔的語氣誘哄著, “不要動,睜開眼睛。” 坐在圍欄上的人恍若未聞, 依舊笑著前後搖晃身體,閉著眼睛喃喃道,“小哥哥, 再來一次。” 一瞬間, 連棣想起了小時候兩人常玩的遊戲。 那時候他還沒有得到“連棣”這個名字,隻有晚上能偷偷跑出來陪冼子玉玩一會兒。冼子玉喜歡背對著他坐在床上往後倒, 他就在站在床邊,把毫不設防地倒下來的小孩兒接住。 明明是個簡單又無聊的遊戲,冼子玉卻很熱衷,每次被接住都會笑得十分開心,然後大聲要求再來一次。 他也樂此不疲地配合著, 每一次, 都穩當地接住了。 可這一次…… “我並不在你的身後。” 明明隻有幾米距離,連棣卻覺得中間隔了天塹, 好像永遠也走不到他身邊一樣, 令人膽戰心驚。 “睜開眼睛看著我……” 連棣艱難地開口道,“今天先不玩兒了好不好?” 冼子玉終於鬆開手指, 半截燈牌掉進了江水中,轉瞬間便被吞沒,消失不見。 “小哥哥……” 他的嘴角還帶著眷戀的笑。張開手臂, 像鳥兒展開翅膀。 “要接住我啊。” ** 仰身翻下的瞬間,連棣顧不得路人的目光,腳尖點地提氣衝了過去,抓住他的領口用盡力氣地拽向自己。 冼子玉的身體輕盈得像隻紙糊的風箏,被巨大的拉力牽引著騰空而起,沿弧線飛了一段摔在他身上。 摔成一個糟糕的姿勢。 連棣沒想到他會那麽輕,簡直像是隻抓住了件衣服,而衣服裏包裹的隻有空氣。 被巨大的慣性帶著後退了兩步,他後背著地跌倒在路邊,引得路人側目。卻不管不顧急切地抬起手臂,將摔在他身上的人抱了個滿懷。 懷裏的人終於睜開了眼睛,重量似乎又回來了,沉甸甸地壓在他身上。 連棣的心晃晃悠悠落了地。 冼子玉的手腕上徽紋閃現,轉瞬間又熄滅一般隱褪下去。一睜眼,被人勒得差點喘不過氣。 他鼻尖蹭著路麵,懵了好一會兒,才奮力掙紮起來。 回到車裏,連棣把剛剛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冼子玉聽完沉默片刻,摸了摸身上的t恤,語氣還帶著笑,“我的衣服質量可真好,都沒被你扯變形。” 沒心沒肺的,好像全然不把方才危險緊急的情形放在心上。 連棣皺了皺眉,有些惱怒,卻又狠不下心來責罵他。轉身去看時才發現,他臉上並無笑意。 冼子玉正望向窗外路燈下的垃圾桶,目光怔忪。被摔斷的燈牌隻有一半被他撿了起來,此時正安靜地躺在裏麵。另外半截早已被滔滔江水吞噬得不見蹤跡。 “燈牌……壞了。” 他的語氣裏含著抱歉。 “沒關係,我明天再帶一隻新的給你。” 連棣心裏那點兒氣惱都散得一幹二淨,隻問道,“方才是怎麽回事?你是怎麽從車裏出去的?” 他不在的時候車門是上鎖的。回來後檢查過,也沒有發現被破壞的跡象。可冼子玉卻能憑空出現在車外,舉止異常。很令人擔憂。 “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冼子玉搖了搖頭,自己也很困惑,“我以前做夢都不這樣的,腦子裏怎麽翻騰都還老老實實地躺著。最近不知道是怎麽了,身體總會跟著夢裏的內容做出動作……像夢遊一樣。” 連棣聽出他的語意,“今天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嗎?” “嗯,不久前還有一次。”他坐在敞開的窗戶上差點摔到樓下去。 冼子玉扣起指節,用力錘了錘太陽穴。覺得這次的情形卻又不太一樣。 他是在跟連棣聊天時,毫無預兆地睡過去的。夢裏的情況也不同,前後兩截內容互不關聯,像是被拚接起來的,不同時期的兩個畫麵。 摔燈牌的時候,他也夢見自己在摔東西。那時手裏像是一件瓷器,他發了狠似的砸在地上,用了很大的力氣。 奇怪的是,他摔完以後又做了個撿起的動作。這邊他撿起的是半截燈牌,可那時的瓷器都被摔碎了,他撿的是什麽…… 心中疑竇叢生。但直到晚餐時他都麵色如常,有說有笑的。似乎這些危險的經曆和困惑,並未對他造成很大的影響。 餐桌上,連棣注視了他一會兒,放下筷子,“我送你回家休息。” “啊?” 冼子玉看了看吃到一半的晚餐,“可我們還沒……” “你已經很累了。” 連棣說,“我並不是你需要勉強打起精神應付的人。” “有那麽明顯嗎。” 冼子玉揉搓著自己的臉,歎口氣,終於還是誠實地承認了。 “好。” 最近兩人工作都很忙,好不容易有個出來小聚的機會,他不太想要破壞。 但既然都被看出來了,再強撐下去估計連棣會更生氣。他看看桌上的食物,又有點不舍,“那總得幫我打包兩樣吃的吧?不然我睡到後半夜萬一餓醒了……” 連棣突然出聲打斷,“冼子玉。” “怎,怎麽了?” 連名帶姓的,他被叫得心裏直一顫。 “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吧。”連棣凝視他,語氣懇切。 “你這樣……我放心不下。” 他的目光中帶著深切的擔憂和後怕。被他這麽看著,冼子玉一時語塞。 半晌,才站起來隔著桌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輕鬆地拒絕了,“我還要工作啊,又不能時時刻刻都跟你待在一塊兒。” “沒關係的,不用太擔心。” 他說,“明天就是十五了,你有沒有時間?” “我要去看青團,我們一起去吧?順便見到時老板可以問問他。” “或許他知道是怎麽回事。” ** 連棣第一次見到青團,場麵委實有些怪異。 冼子玉帶他上了公寓樓,站在某一戶的門前,對著一團空氣柔聲說,“團團,這是連棣,叫哥哥。” 然後無實物表演般指著空氣向他示意,“這是青團。” 連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