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安踏進了自己的墳墓,在現實中,他隻是下了一磴樓梯,在幻象裏卻是右腳直接沒入土地,而地麵並沒有任何變化,並沒有踩出個坑來。


    環境與自己的行動沒有互動,這本是件很出戲的事,更容易讓人分清虛幻與現實,不會迷失在幻象裏,可是配合現在的場景,之樣的畫麵沒有絲毫違和感——能踏入自己的墳墓,而不會對環境造成影響,就隻能是幽靈了。


    生與死、虛幻與現實,都是相反的,在現實裏仍活著,能觸碰到環境裏的一切,踩到的是結實的地麵,摸到的是堅硬的牆壁、桌椅,在虛弱裏成了幽靈,連地上的野花、雜草都觸碰不到,腳可以輕易的踩入林地,這樣的反差,讓變身幽靈更具說服力。


    沒有一秒回到過現實,若不是牽著白月溫暖,稍微有些出汗的手,孫安搞不好還真漸漸迷失。


    他繼續往前走,十分順利的在白月的引導下到了三樓與四樓之間的樓梯轉角,雖然在現實裏隻是下了半層樓,但在幻象中,他的身子已經全部沒入土地,隻剩腦袋還在地麵之上。


    白月不知道這個情況,她現在完全沒辦法和孫安溝通,隻想著下樓去找靜靜和黑澤櫻,沒有停留,繼續往前。


    孫安像是要潛水一樣,深呼吸一口,跟著白月走到樓梯前,再往下走了一磴。


    眼睛也沒進了土地,光線頓時全部消失,隻剩下了無盡的黑暗,但很快就有東西出現在視野裏,是墓碑下的棺材。


    黑暗中,地底的棺材像是年節時吊在屋簷下的燈籠一樣,掛得到處都是,其中一些已經腐朽了,隻留下了被埋住的屍骨;另一些隻是破敗,裝著腐爛的屍體,還有一些空間,屍蠟鋪在身下,屍體上爬滿了食腐的蟲子;有很小一部分棺材是完整的,躺的是較為新鮮的屍體,還能通過屍體上的作品判斷出來那因為什麽而死的。


    屍體全是孫安。


    很奇妙的景象,完全的黑暗中,能看到的就是棺材和屍骨,都是半透明了,發著綠色的光,像是用紅外夜視儀觀察一樣,更奇妙的是,棺材下麵還是棺材,屍骨下麵還是屍骨,像是一個個“串”字,串字連接起來,深入地底,看不清有多深。


    棺材串並不密集,遠不及地麵上的墓碑,如果地下的世界翻轉過來,棺材與屍體串就像是蒼天大樹一樣,能和地上的樹相對起來,這個場景並不嚇人,反而很美,像是藝術家的傑作,隻要別離那些屍體太近就好。


    遠景很漂亮,近景很可怕。


    樓道就那麽寬,孫安沒辦法選擇遠離那些棺材,他身旁就有一串。


    一進入地底就看到了一具屍體,很新鮮,就連鼻翼和嘴唇都還沒有腐爛,屍體睜著眼睛,張著嘴,像是剛說出了自殺咒語,隻不過左眼斜朝了外眼角,右眼翻朝上麵,看起來像是暴走漫畫裏的表情包,這是顱腔爆炸引起的,安在腦袋裏的那顆炸彈很小,爆炸威力無法破壞顱骨,但壓力卻能讓眼球轉動、移位。


    無比的真實。


    “原來是自動形成的幻象,是我內心的映射。”孫安自言自語道。


    唯一一個知道他顱腔內植入了炸彈的人就是他自己,包括喬爾他們、白月她們都不知道,這也是他最大的、唯一的秘密,從未對任何人提起,他一旦死亡,時間就返回六十四秒前,意味著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他的這個秘密,就算用高音大喇叭喊出yolo這個單詞,時間一返回,別人也會忘記這件事,恐懼之王不知道知道這個秘密,也就不可能製造一個顱內爆炸的幻象出來。


    這是孫安自己製造的幻象,【噩夢】的厲害之處就在於,恐懼根本不需要去了解目標害怕什麽,他隻需要給目標附加能力,讓目標自己想象——這才是最高級別的恐懼。


    “什麽?”白月聽到孫安說話,停下來看著他。


    他們剛走到二樓與三樓間的樓梯轉角。


    孫安聽不到白月說話,但她停下來,手上又沒有感覺到有多餘的動作,便說道:“十指交叉。”


    白月愣了一下,猜測孫安不會在這時候還有開玩笑的心情,於是轉動手指,十指相扣握住了他的手。


    隻聽孫安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聽不到你說話,隻能用手指溝通了,如果答案是‘是’,你就夾一下我的小指,如果答案是‘否’,你就夾一下我的無名指,首先,周圍有沒有人?”


    白月立即明白了孫安要十指交叉的意思,她的五根手指夾住了孫安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和小指,用捏指頭的方式就可以傳達很多意思,而且每根手指上有三根指節,需要的話,甚至可以有十二種回答問題的方式,加上夾的次數變化,就能給出幾十種答案了,和看不見、聽不到的人,像這樣溝通是最方便的,誰都會。


    她看了看樓梯上下,確定沒有人,就用小指和無名指夾了一下孫安的小指。


    “很好。”孫安點了點頭,“如果遇到危險,就捏我的中指,如果看到可疑的人,但是又不確定,就捏食指。”


    白月又夾了一下孫安的小指,“是”也代表著肯定,可以代表她明白了。


    拇指和食指靈活,無名指和小指相對笨拙得多,夾孫安的食指比夾他的小指要簡單,他刻意把順序反過來,是避免有人想出這種溝通方式,冒充白月。


    “找個地方躲起來吧,發信息給靜靜,讓她們來找我們。”孫安又說道,“別出教學樓,我現在這個樣子太好欺負,沒戰鬥力,出去被監視者看到的話,可能會有危險。”


    白月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忘了孫安還處在巨大的危險中,雖然和企業有約定,但企業不一定會守信,現在正是抓孫安的好時機,他們很可能會違背約定,圍攻孫安,而且附近肯定不止是有企業的監視者,另外幾大組織的人也在,看到這個機會,也應該會冒著得罪企業的風景來抓孫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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