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得不深,隻是輕輕一觸,卻似乎帶著萬般情愫,周圍空氣靜默,世界隻剩下兩人。  謝家定喊了聲卡,周圍凝固般的空氣立刻躁動起來。  因為是在村民家門口拍的,所以主人暫時讓出地方站在了路邊,還有一些人也圍過來看熱鬧,他們剛才被震住了,瞪大眼睛看著兩個男人在夕陽照射下說話親吻,此時才如夢初醒,交頭接耳,聲浪層層傳疊,嗡嗡直響。  男主角看了看周圍的人,從輪椅上站起來,伸手抱了抱小學弟,兩人一起去卸妝。  路過人群的時候看到一個女孩子在哭,還聽到她說:“你們要加油哦。”  兩人默契地抽了抽嘴角,將目光投向收工休息的導演和幫導演揉肩的助理,心中不停腹誹。  這戲明明就該讓他們親自來演,還找什麽演員啊!  真想讓導演體會一下高位截癱是什麽感覺!  受了衝擊之後,村民們看劇組的眼神就變得有些不同了,有些人不解,有些人好奇,還有些人大歎著造孽喲,然後選擇了遠離。  新世界的大門被打開之後,他們的眼睛就像是進了一趟煉丹爐,再出來看著謝家定和檸樂,就越看越不對勁。  這兩人同吃同住同進同出,還經常很自然地抱一抱,之間那種和諧的氣場裏時不時就冒出一些粉紅泡泡,坦誠直率毫不遮掩故意秀出來的恩愛讓人不懷疑都很難。  村民們不是沒聽說過同性戀,但卻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真實的。  和他們想象中的,有一些不同。  檸樂很討人喜歡,平時乖巧,對謝家定的好也是有目共睹。雖然稚氣,卻並不女氣,大多時候反而是他在照顧別人。  謝家定則是隨性不羈,風度翩翩,對村民很友善。身為導演,有時候脾氣臭起來讓人害怕,除了挑食點,大牌點,也沒什麽娘娘腔的感覺。  大家都不太願意相信猜測是真的,覺得很是惋惜。和演的戲裏不同,這兩個人已經成了他們的朋友。  他們覺得,好好的男孩子,不娶媳婦不生娃,這剩下來的人生就沒有意義了。  終於有人在猜測中忍耐不住,見方媽媽和夏揚關係好,就偷偷托了她來問。  方媽媽覺得這事比他兒子不舉更讓人難以啟齒,和夏揚閑話家常了老半天,才終於裝作隨意帶過地提到:“外麵好多人說阿皓和謝導演是那種關係,真的嗎?”  夏揚心中一凜,終於來了。  他露出一個微笑,認真的回答道:“是。”  雖然早有耳聞,但得到證實後方媽媽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再重複地問了一遍:“那種……那種關係?”  “嗯,他們是情侶。”  “這……男人怎麽能跟男人在一起啊……他們不覺得……覺得……”  “惡心?變態?”  方媽媽連忙擺手,說:“不是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隻是覺得不應該啊,這事……這事多造孽啊,好好的兩個男人,要……哎呀那種事情,大家都覺得太傷風敗俗了。我看你們好像都是知道的樣子,就不覺得奇怪嗎?”  夏揚笑了笑:“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了,他們的關係也是公開的,不止我知道,他們的父母家人朋友同事也都知道,如果他們有粉絲的話,嗯,就是喜歡看他們拍的戲的那些人,大概也都知道。”  “這……這怎麽可能?”方媽媽滿臉的不可置信,這種事情不都該極力隱瞞麽,怎麽可能會公開,而且家人朋友居然也都能接受,這太不可思議了。  “他們是伴侶,打算去國外結婚的。除了法律認可之外,他們的關係和普通的男女戀人沒什麽區別。”  “這怎麽可能沒區別?男人和男人又不能生小孩……”方媽媽突然停住,想起了方澤析,心中疑惑頓生,搖了搖頭不願細想,轉而歎氣道:“哎,我看他們兩人,都不像那個啊……”  夏揚看了方媽媽一眼,雲淡風輕地問:“那您看我像麽?”  方媽媽嚇了一跳,抬頭瞪著夏揚,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隻是隨口問問的吧?你你哪裏都不像啊……”  “可我是。”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現……我變成了對話流?而且……還在繼續中……☆、68  夏揚這三個字產生的衝擊力比前幾天那兩個男演員當眾接吻還要大上幾百倍。  方媽媽驚得連手中十字繡都掉在了地上,呆呆地愣在那裏,一直盯著夏揚猛看。  她這幾天看了戲又看了人,卻從沒想過夏揚也是。  他可是……他可是兒子的好朋友啊!  方媽媽被震得幾乎暈眩,後來夏揚又說了什麽,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夏揚有些黯然,默默地起身離開,留方媽媽一個人慢慢消化。  之後方媽媽再看夏揚的眼神就和以前有些不一樣,帶著幾分疑慮幾分審視,還有幾分尷尬。  夏揚苦笑,很多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和發生在自己身邊,果然是不一樣的。  他是方澤析的朋友,這才是讓方媽媽最擔心的事情吧。  隻是,方媽媽對這事保持了沉默,夏揚依舊住在方家,也依舊每天在劇組跟進,閑暇時他還會和村民們講他小時候的事情,講南北農村的不同習俗,連小孩們玩的東西都不大相同。  方爸爸在堂屋裏抽煙,看著外麵說說笑笑的一圈人,對正在繡十字繡的方媽媽說:“阿揚那孩子,一看就是個做大事的。”  方媽媽手一抖,差點被針戳到,她沒有抬頭,隻頓了一頓就重新將線穿進布麵,說:“你覺得,他為什麽要來我們村子拍戲?”  “地方合適?”方爸爸疑問一句,接著又說,“或者是想帶動一下我們村的經濟,畢竟是澤析的朋友,選址的時候總是會有些優先考慮吧,現在隻是在拍,等播了,說不準會有人來旅遊。”  方媽媽沉默地穿著針,沒有再說話。有些猜測,她不敢和方爸爸談論。  方爸爸吐出一口煙,道:“他一個大老板,也能放下身段和我們這些農村人交朋友,真不容易。討好人的時候一點也不刻意,處著舒服。”  “討好?”方媽媽皺了皺眉。  方爸爸笑道:“你以為呢?別看阿揚對人總是笑眯眯的,態度親和,但事實上還是商人本性,狡猾著呢。他對村裏人好,村裏人拿了點錢就感恩戴德。可你看前幾天那天氣,咱們村雖然不富裕又落後,但大家過得都挺好,誰願意風裏來雨裏去地亂跑,多難受啊。他們這是盡心盡力地幫忙,不然,就是給再多錢也會抱怨。我們家阿析完全沒法和人家比吧,阿析雖然溫和,和人相處得也不錯,但總處不到這種稱兄道弟的地步。”  方媽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的夏揚,喃喃道:“他隻是為了拍戲才討好我們嗎?”  方爸爸沒有聽仔細,他抽完了一根煙,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拍了拍手起來去片場幫忙。  雖然村裏很多人對同性戀還是秉持著鄙夷的態度,但對謝家定和檸樂倒沒有變得不友好,他們已經習慣了這個給村子帶來活力的劇組,還有活潑開朗的檸樂和總是發脾氣但又直爽熱情的謝家定。  他們的坦率讓人有一種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挺好的感覺。  尤其是在村口那對總是意見不合為雞毛蒜皮而吵架喊著要離婚的夫妻對比之下,他們這種有著共同事業的默契顯得讓人羨慕。  夏揚偷偷打探過方爸爸的口風,方爸爸倒比方媽媽還開明些,笑著說:“他們好他們的,不偷不搶又不礙著我們什麽,管他呢。”  可夏揚不知道,當對象變成他親生兒子的時候,他還能不能再這樣開明。  微電影拍完結局,油菜花早就開敗了,村民們收完油菜籽,開始準備種稻。  春雨連綿,有時候下得還不小,謝家定便直接在真雨裏拍前麵的一幕。  男人和青年之間的關係暴露,村民們拿著棍子掃帚趕青年出村,父母涕淚俱下,青年跪在雨裏。  青年來自外鄉,在別的城市裏偶然認識了男人才追隨而來,善良隨和,和村民們的關係一直都很好。  可現在,他們卻說他違背陰陽傷風敗俗,不知廉恥勾引男人。而在劇情裏,那時男人上山采藥被毒蛇咬傷,是他拚了命地把人找回來,求人救治,細心照顧,不眠不休地守著,看著人一點點地好起來。  他們在方澤析家隔壁的一個木屋前拍,那裏有一塊泥濘的空地,小新人弄得滿身狼狽。  片場需要群眾演員,很多人拿著道具,聽最前方的幾人背台詞。  什麽難聽的句子都有,刺痛人心。  青年掙紮著哭喊:“我不走,他的傷還沒有好,我走了誰照顧他!我們相愛到底礙著你們什麽了?”  房門突然打開,男人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大雨瓢潑,青年的臉上模糊一片,分辨不出是雨水還是淚水。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對你……隻是圖個新鮮。我的未婚妻會照顧我的,你走吧。”  青年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男人,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男人啪地一聲關上了門,留下青年跪伏在泥地上。  哭泣的聲音顫抖到支離破碎,他說:“你也不要我了……我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鬧哄哄的村民靜默下來,謝家定拍著拍著覺得不對勁,抹了一把被雨水沾濕的臉,大喊道:“後麵的都停下來幹啥呢?麻煩配合一點,辛苦一下,過了這一條就休息。”  後麵有個年輕人突然喊道:“我都想衝進房裏打人了,誰寫的劇本,這麽爛!圖個新鮮的才該打!”  謝家定哭笑不得。  “導演,快讓他們在一起!”  “對啊!村民們要真這麽不講道理,你們倆估計也已經被我們打死了!”  謝家定頓時抖了抖,轉頭看了眼正給他打傘的檸樂,忍不住就想抱頭痛哭。  他們真的一直都很害怕這一幕會出現在他們身上啊!  方爸爸淋不得雨,就在木屋裏幫著準備下一場要用的道具,下一場其實是在剛才那幕男人開門之前,男人的母親要抓著剪子往喉嚨刺去。  看了外麵的鬧劇,方爸爸歎著氣開口說:“你們的劇本不能這麽寫,那是他們的家務事,村民最多指指點點背後詆毀,不至於這樣多管閑事。”  夏揚也在那裏看著現場一片混亂,聽到方爸爸這句話,剛剛勾起的嘴角又落了下來,緊抿在一起,他問:“那接下來這一幕呢?父母的反應,會不會過激了點?”  方爸爸認真地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人之常情。”  夏揚覺得心髒被重重地捶了一下,他握緊拳頭,麵無表情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向工作人員要了傘,撐開來,慢慢走進雨裏,回了方澤析家。  南方的春天一旦下雨,空氣就變得又濕又黏,堵得人呼吸不暢。  這個村子青天綠草蒼山碧水,遠離喧囂純淨自然,他卻帶著人不顧一切大鬧一場,自以為手段高明,卻也許不過是鬧劇而已。  到頭來,什麽都沒有改變。  夏揚收起傘,拍了拍被雨水沾濕的衣服,走進方澤析的房間。  因為下雨,方媽媽就沒有出去,而是坐在堂屋裏繡她的圖,間或抬頭,看看外麵的熱鬧。  此時夏揚進來,她放下東西,起身跟著進了屋。  她看著夏揚寬闊挺拔的背影,心裏的不安越放越大。她不願相信,希望自己是猜錯了,卻又不得不疑惑。  沉默地盯了許久,她終於開口問:“阿揚,你老實告訴我,這一個多月來,你排了這麽大的一出戲,是想做給誰看的?”  她的語氣態度,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嚴肅。  夏揚渾身一僵,腳步頓了頓,半晌才轉過身來,慢慢地反問:“您看懂了?”  房間裏空氣頓時凝固,寂靜無聲中,外麵那淅淅瀝瀝的雨聲便顯得特別刺耳。  方媽媽整個人都在發抖,嘴巴張了又張,卻一直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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