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興味地在她臉上逡巡,雙手環胸,笑得和狐狸差不離。


    「若我不賠呢?你能拿我怎樣?」尾音輕佻,甚是勾人。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對公主無禮!」小喜鵲厲聲嗬斥,眼睛忍不住往他頭發上瞟。


    「公主?」少年捏著下巴上下打量。


    韶樂下意識要躲,想起皇祖母的教誨,又咬牙挺住。梗起脖子,努力擺出公主的威嚴。可惜長得太軟嫩,怎麽看怎麽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出來逞威風。


    少年撲哧一笑:「你們中原的公主,都這樣?」


    韶樂臉上一熱,急道:「不許笑!」


    他靜下來看了她片刻,笑得更厲害。


    韶樂恨得直跺腳,這人偷吃她的櫻桃,非但不道歉,竟還笑話她?


    「你再笑,我就、就、就叫捕快把你逮了去!」――她小時候不聽話,師太都是這麽嚇唬她的,百試百靈。


    奈何這氣急敗壞的模樣,像隻炸毛的小白兔,不僅沒有威懾力,反而越發招人喜愛。


    小喜鵲做牙疼狀:公主呀,您想掙回麵子是好事,可,這宮裏哪來的捕快?


    少年還真不笑了。因為笑累了。


    揉了揉酸麻的臉,長眉一軒:「我叫穆錚,從西涼來的。」


    紅袍金發,颯爽張揚,無限風光。


    「哦。」韶樂心裏不痛快,偏頭看向別處。


    小喜鵲不由蹙眉,眼中警惕更甚。原來,他就是那位西涼質子。


    她曾聽人提過,這位西涼質子因天生相貌有異,一出世就遭父兄親族排擠。原以為會是個青麵獠牙的可怖模樣,如今看來,五官倒也俊朗,尤其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跟寶石一樣熠熠生光,要真說有異,大概就隻有頭發了。


    吃了嘴冷風,穆錚也不覺尷尬,朝籃子努努下巴:「什麽花?拿來做什麽的?泡茶?你們中原人可真奇怪,什麽都拿來泡茶。泡來泡去,還沒羊奶好喝。」


    「槐花糕。」韶樂趕緊把籃子藏到背後,怕他再偷。杏眼圓溜溜,像剛水洗過的黑珍珠,紅唇嘟起,發上還沾著幾朵瑩白色槐花,甚是可愛。


    穆錚心尖一蕩,忍不住想捏一捏她的臉蛋,卻聽身後有人追來。


    他不滿地咕噥,轉身欲遛。腿抬到一半,又折回來,趁韶樂分神,抬手勾了勾她小巧的下巴。滑膩的觸感,跟暖玉一樣。


    「你!」韶樂捂著下巴倉皇後退,眼睫驚慌打顫。


    她雖不通男女之事,可這場麵卻是話本子上常有的橋段。登徒子調戲良家女!是調戲!調戲!很壞很壞的事!


    小喜鵲趕緊擋在中間,心裏突突。這可是大魏的皇宮,他一個別國來的質子竟敢如此放肆,簡直沒王法了!


    遠處幾個太監越追越近,穆錚仍不緊不慢地摩挲著手指回味。他貴為郡王,玉堂金馬,偎紅倚翠,美人見過不老少,可西涼女子大多豪爽剛烈,似她這樣柔軟的小丫頭,他卻是第一次見。她越躲,他就越想逗。


    有意思。


    深深淺淺的金芒中,鳥雀啁啾。穆錚麵朝韶樂緩緩後退,兩指並攏,斜抵在額角,輕輕一揚:「小公主,有緣再會!」


    趕在來人追上前,轉身大笑離去,獨留倆隻呆頭鵝在風中幹瞪眼。


    這、這這都什麽人呀?!


    而此時,雲麓書院。顧泊如正百無聊賴地舀水澆灌菜地,一陣寒意陡然襲來,催他打了個噴嚏。


    瓢裏的水潑出大半,他茫然看了眼頂上的日頭:要變天了?


    假日結束,槐花糕也做好。最好的留給皇祖母和父皇,其餘則都被韶樂裝裹好帶去書院。


    五日不見,葡萄架下的小苗已抽高好些,各個昂著小腦袋,精神抖擻,光瞧著就讓人高興。


    韶樂又驚又喜,仙氣飄飄的顧先生,竟能把菜地照料得這般好,比莊子裏的老農還厲害,這世上究竟有沒有他做不到的事?


    當即裝好一盒槐花糕,顛顛捧去坐忘齋道謝。


    院內竹影搖晃,光暈飛舞。顧泊如正懶在藤椅上歇晌,撐開惺忪睡眼,支起頭朝她勾勾手指。


    韶樂乖乖上前,歪頭看他。毫無防備之下,被他兜頭敲了個暴栗。


    「嗷!」她捂額呼痛,小眉毛擰巴出怨念。又怎麽了?


    顧泊如卻一臉漠然,隨手把食盒擱在小幾上,轉個身背對她,緩而慢地擺兩下手:「下不為例。」――休想再拿點心誆他去看菜地!


    說完,合眼,再不多言。


    竹影也不晃了,光暈也不舞了。幾隻鳥雀撲扇小翅膀,悄咪咪落在牆頭看熱鬧。


    韶樂兩腮鼓氣,有種想把他踹下椅的衝動:哪來這麽多例,莫名其妙……


    揉著腦袋煞興而歸,趴在梨木小幾上,在小冊子上一筆一劃寫道:伍、不可打攪顧先生歇晌,違者可是會挨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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