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蒙蒙亮，不知道是第幾次公雞打鳴聲傳入葉池的耳中，葉池倏地坐起來，轉頭朝床上一看，身邊沒有人了。 “爺爺。”葉池喊了一聲。 葉國盛叼著煙袋，穿戴整齊地探頭進來：“醒了？” 葉池趕緊問：“爺爺，你去賣竹筍了嗎？” “還沒有。” “我跟你一起去。” “好。” 葉國盛想趕景山鎮的早市，所以起來的特別早，先朝景山跑步跑半個多小時，回來熱了包子煮了雞蛋的，喂了大黃牛、三隻母雞一隻公雞和大黑，然後挎著籮筐，帶著葉池朝市場上走。 葉池的包子還沒有吃完，一手捏著一個，左一口右一口，把小嘴塞的滿滿的，腮幫子鼓的像兩個小氣球，小跑著追葉國盛，葉國盛回頭一看，忙停下步子，等到葉池咽下最後一口，才加快步子朝市場去。 唯恐去晚了。 爺孫兩個人緊趕慢趕來到景山鎮的菜市場，一眼看到熱鬧非凡的景象，人頭攢動，吆喝不斷。 爺孫兩個一下呆了。第8章 葉池自有意識一來，就是在地下室生活，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幼兒園，從沒有近距離見過這麽多人，此時看著那麽多人，突然產生了對未知的茫然。 而葉國盛一直過的是自給自足的生活，就算來過市場，那也是顧客身份，對“熱鬧”是一種習以為常的態度，可是，這次不一樣了。 這次他是來賣竹筍的，身份的互換讓老頭子產生久違的緊張，他一時不知下一步該怎麽做，下意識地低頭看一眼葉池。 葉池昂起小臉問：“爺爺，去哪兒賣？” 沒吃過豬肉，可是葉國盛見過豬跑啊，他知道市場裏麵都是有攤位費，是不給他這種小菜販賣的，他左右看了看，看到不少人在市場的外麵或坐或蹲或站著在小道旁邊，而他們的麵前要麽是放著籮筐，要麽是擱置著大盆，還有籠子的，反正醬菜、臘肉、雞蛋、魚，連雞也賣的。 葉國盛四麵看了看，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了一個空位，拉著葉池和其他小菜販並排蹲在地上，太多葉池葉國盛這樣的新菜販了，其他人瞥一眼葉國盛所販賣的東西，不是和自己重樣的，大家也就都不在意了。 甚至有個戴棉帽的開口問：“老大爺，你們這賣的是什麽啊？” 葉國盛說：“竹筍。” 葉池特別驕傲地加一句：“我爺爺自己種的竹筍。” 葉國盛聞言，心裏麵有點甜。 戴棉帽的開口又問：“那怎麽賣？” 葉國盛說：“別人怎麽賣，我們就怎麽賣？” “那應該不行。” “為什麽？”葉池比葉國盛先發問。 戴棉帽的說：“因為別人七八塊一斤的竹筍都是洗的幹幹淨淨的，瞧瞧你們的又是泥又是土的，賣相不好。” 葉國盛接一句：“我們的新鮮啊。” 葉池跟著重複：“我們的新鮮呀！昨天晚上剛挖的！” 戴棉帽的又說：“還是得看賣相的，現在人買東西就看賣相的，這叫什麽‘顏值’來著。” 葉國盛盯著沾土竹筍不作聲了。 葉池也不作聲了。 爺孫二人也沒有氣餒，對自家好吃的竹筍非常有自信，但也沒有盲目自信，聽了戴棉帽的話，把籮筐的竹筍倒出來，拍拍上麵的泥土，讓竹筍看上去好看一點，便和其他小菜販一樣，蹲在路邊等顧客上來詢問，他們一定熱情招待。 可是市場上的人倒是多，朝他們這邊走的卻是少之又少，好多人都不看他們的竹筍的，爺孫兩個就蹲在路邊蹲了將近半個小時。 葉國盛眉頭不由攢在了一起，心裏擔心著東西賣不出去，不由得又想賺不了錢，怎麽養活葉池呢。 葉池這時候腿都蹲麻了，站起身走一走，緩解一下腿麻，又蹲下來賣竹筍，看著爺爺掏出了旱煙袋，用手卷了煙草朝煙鍋兒裏塞。 他趕緊阻止：“爺爺，你別吸煙，你會咳嗽的。” 葉國盛笑嗬嗬地說：“不會的，爺爺前兩天咳嗽是因為有點感冒，這兩天再吸煙就不會咳嗽了，你看，我都沒有咳嗽吧？” 葉國盛吧嗒兩口煙給葉池看。 爺爺真的不咳嗽了，但是葉池還是謹記一句：“爺爺，吸煙有害身體健康，你得戒煙。” 葉池認真的樣子可愛極了，葉國盛隻好說：“我戒我戒，我慢慢戒行吧？我一天比一天少吸一口，不然會難受的，你說這樣行不？” “那、那行吧。”葉池勉為其難地答應。 葉國盛狠狠吸一口，把旱煙袋交給葉池，葉池拿著煙袋，找一塊石頭，將煙鍋兒朝石頭上磕數下，把煙草渣嗑掉，轉頭回來的時候，差點撞到人，定睛去看，發現一群人都急急忙忙朝一個角落跑去。 葉池轉頭墊著腳去看，可惜年紀小個子矮，再墊腳也是什麽都看不到，但是他可以聽到，聽到大家在說角落裏有人賣小龍蝦，聽到更多的是小菜販的吆喝聲。 “來來來，都來看一看，自家養的剛撈出來的小龍蝦啊，活蹦亂跳的小龍蝦啊，便宜賣了，便宜賣了，來來來，不買不要緊，都來看一看呀，看一看呀，誒，大嬸，二十塊錢，那幾個也都給你了！……” 葉池拿著旱煙袋聽著，又聽到路人說這蝦販子喊的真起勁兒，他們也去看看，東西好的話他們也買點。 葉池聽後，跟著路人來到人群，用小手用力推人的腿和屁股，然後硬擠進人群，看見地上蝦籠子、玻璃水缸裏裝著許許多多的龍蝦。 再抬頭看蝦販子，蝦販子一邊賣龍蝦一邊吆喝著，他趕緊從人群中退出來，拿著旱煙袋跑回葉國盛的跟前說：“爺爺，爺爺，我們不能這麽賣竹筍的！” 葉國盛問：“怎麽賣？” 葉池說：“我們得吆喝！我們得大聲吆喝！” “怎麽吆喝？” “你看！”葉池指著遠處的蝦販子說：“他就把人都吆喝他那邊去了，我們也吆喝啊。” 葉國盛看了看蝦販子，他也知道賣東西需要吆喝，說實話他活了這麽大歲數了，還真沒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吆喝過，但是既然是賺錢，就不能固守以前的行事風格，得吆喝，必須得吆喝，不然這些竹筍是賣不掉的。 葉國盛正做著心理建設時，突然聽到一個嫩生生的聲音：“來來來，都來看一下，我爺爺種的大竹筍，又大又好吃喔，那個，那個——” 那個什麽來著？ 葉池一下子忘了接下來應該怎麽吆喝了，停下來朝蝦販子那裏看一眼，豎著小耳朵細聽蝦販子在吆喝什麽，於是又接著喊：“那個、那個——活蹦亂跳的竹筍，便宜賣了，便宜賣了，快來買呀，快來買呀！” 活蹦亂跳的竹筍？ 對於葉池的行為，葉國盛是又驚喜又欣慰又覺得好笑，但是不得不說，這稚嫩獨特的吆喝聲，在一眾吆喝聲中，顯得十分獨特。 讓葉國盛驚奇。 讓葉國盛旁邊的小菜販也驚訝。 讓戴棉帽的另眼相看。 讓路人紛紛側目看過來，驚奇極了。 “喲，那個有個小孩子在賣竹筍。” “噗，活蹦亂跳的竹筍。” “哎呀那個寶寶長得好好看啊，小臉肉乎乎，眼睛亮晶晶，他幾歲了呀，五六歲有嗎？” “他在吆喝什麽？” “賣竹筍呢。” “竹筍啊，我正想吃呢，我們去看看。” “去看看。” “……” 原本無人問津的角落，瞬間湧來一批路人，葉池高興極了，轉頭說：“爺爺，有人來買竹筍了。” 葉國盛趕緊站起來，拽了拽衣擺，顯得有些局促地招呼著：“這位同誌，要買竹筍嗎？都是我自己種的，看看想要哪一根？” 一個穿著藏藍色繡花棉衣的中年女人問：“怎麽賣的？” 葉池回答：“阿姨，七八塊錢一斤。” 葉池的聲音好聽，脆脆的清亮的還帶著未褪盡的奶味兒，讓人一聽內心就情不自禁地柔軟起來，中年女人笑著問：“那是一斤是七塊還是八塊呢？” “那、那、那，”葉池說：“那你說幾塊就幾塊吧。” 中年女人噗嗤一聲笑了。 一眾路人都跟著笑了。 葉國盛趕緊接過話茬說：“六塊，六塊錢一斤。” 中年女人好奇地問：“怎麽又六塊一斤了？” 葉國盛不好意思說：“剛挖出來，還帶著土呢，就六塊一斤。” 中年女人說：“有土才新鮮呢，就是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好吃的，昨天晚上我都知道吃過了。” “你們這是剛挖的？”中年女人拿起一根竹筍問。 “昨天傍晚挖的。” “那還是新鮮的，給我來兩根吧。” “哎好。” 葉國盛趕緊將秤砣拿出來，第一次做生意，難得手忙腳亂的，但還是生疏地將兩根竹筍放到秤盤上，一斤八兩，葉國盛口算算出來是十塊八毛錢，他從籮筐內側抽出方便袋。 這些方便袋是葉國盛日常買生活用品時收集起來的，可以二次使用，此刻正好可以給客人裝竹筍。 遞給中年女人裝進方便袋的竹筍後，葉國盛接過十一塊錢，找給中年女人兩毛錢零錢，中年女人覺得自己買的竹筍又大又新鮮，賺大了，兩毛錢就不要了，拎著竹筍就要走。 葉國盛趕緊說：“找你錢。” “不要了。”中年女人走了。 葉國盛把兩毛錢遞給葉池，說：“快去送給她。” 葉池拿著錢就追客人，說：“阿姨，給你兩毛錢。” 中年女人見小葉池這小模樣好看極了，心都化了，說：“不要了，你拿著買糖吃吧。” 葉池說：“我不要。”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