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國盛在做午飯之前，先將早上的稀飯給熱一熱，濃稠的米糊在碗中攪拌至溫，放到大黑嘴邊，大黑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了。 葉池蹲在大黑身邊，高興地說：“爺爺，你看，大黑吃了。” 葉國盛在案板前跺雞塊。 葉池又說：“爺爺，它怎麽不睜眼啊？” 葉國盛說：“狗生下來都是這樣的，一個星期左右才能睜開眼睛。” “睜開眼睛就能看到我了嗎？” “能。” “也能看到爺爺了。” “對。” 真是個愛說話的孩子，葉國盛回頭看葉池一眼，開始燒菜，心裏想著錢的事兒，以前他自己一個人過日子，花錢少，慢悠悠地攢著錢，也沒覺得有什麽。 現在多了一個葉池，一切都不一樣了，比如眼下都春天了，葉池的行李包中倒是有一兩件春天的衣服，但是也沒有春天的鞋子啊，也不知道葉池他媽怎麽想的……他得多些打算，吃過午飯之後，他喂了牛喂了雞，而後要出去走走。 葉池立刻追上來問：“爺爺，你去哪兒？” 葉國盛說：“我出去走走。” “我和你一起出去走走。” 葉國盛想了想說：“走吧。” “帶上大黑。” 葉國盛說：“不帶大黑，大黑現在還小，又沒有睜眼，不好帶的。” 葉池立刻點頭：“好，不帶大黑。” 葉池把大黑放到紙箱子裏，蓋上衣服，接著便跟著爺爺一起離開小院子，他也不知道爺爺去哪裏，反正就是跟著爺爺走，走過大路，走過小路，走過樹林，又繞了一圈，爺孫兩個又來到了景山。 葉池指著一塊田地說：“爺爺，那是爺爺的地兒！” 葉國盛順著葉池的手指方向，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昨天我們來種玉米粒了。” “對。”真沒想到這小小的人兒，居然還記得這事兒。 “爺爺，我們今天還種玉米嗎？”葉池朝葉國盛手裏看，沒看到鋤頭說：“你都沒有帶工具。” “嗯，今天不帶工具，也不種玉米了，就到處看看。” “看看山嗎？” “嗯。” “爺爺，我還沒有看過山，爬過山呢。” “那爺爺帶你去？” “好哇。”葉池開心極了。 葉國盛拉著葉池的手朝景山走，景山是個小山，山上除了有天然的樹之外，還有人工種的石榴樹、鬆樹、棗樹和竹子等，另外還有一些花生、紅薯、豌豆等農作物，不知道是土質還是地勢的原因，山上的農副產品，比山下的早熟、好吃。 在十幾年前，景山是景山鎮的香餑餑，人人都想要這塊地，在工作之餘賺點外塊，得到之後，也都認真打理了，但是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隨便出去打個工做個小生意的都比種地強。 一大批景山鎮人都湧入大城市，景山也就沒人爭搶了，上頭粗略一分，就分到了葉國盛等一些留守老人身上，頭幾年還有老人去打理一下，後來也就任由景山荒廢，反正山小，也出不了什麽高產量。 隻有葉國盛還記著景山，時常來撿撿枯樹枝枯樹葉回去燒火，種田蔬菜什麽的，天然又健康，最重要的是不用花錢去買菜了。 這些年來，葉國盛一直這麽與景山相處著，他對景山有著不一樣的感情，除了因為景山給予他天然的食物外，還因為景山腳下葬著葉池的奶奶。 他時常想，如果葉池奶奶活著，一切都不一樣了，不過，世界上沒有“如果”。 他帶著葉池來到老伴兒的墳前。 葉池好奇地看著眼前的古色平香的一個小房子，問：“我奶奶在這裏？” 葉國盛點頭。 “奶奶去世了？” “嗯。” 葉池沉思了一下，抬起小臉說：“去世了就是去天堂了。” 葉國盛和藹地笑了，說：“對，你還懂的挺多的。” “嗯，張爺爺說我老聰明了。” 葉國盛微微笑一下，而後盯著小房子看。 葉池也跟著盯著小房子看，他對“死亡”還沒有任何概念，當然他自己口中說的“天堂”，他也不知道具體什麽意思，可能是個極美好的地方吧，他隻是聽別人說，他跟著學而已，但是他感受到爺爺心情的不一樣，他也受了感染似的，心裏有幾分凝重。 正在這時候聽到爺爺說：“走吧。” 葉池問：“上哪兒？” “上山。” 葉池跟著葉國盛向山上走，此時已是開春，景山山上山下都是綠意濃濃，順著石板路向上走，低頭可以看到旁邊抽出花骨朵兒的小野花，昂頭可以聽到山間清脆的鳥鳴聲，可以望見樹縫間的藍天白天，格外漂亮。 葉池高興極了，小手指著天上說：“爺爺，看藍天。” “嗯，看到了。” “爺爺，聽，有鳥叫。” “嗯。” “爺爺，看，這裏還有螞蟻。” “嗯。” 葉池邁著小短腿，飛快地向山上跑，他高興極了，像是剛從籠子裏放出來的鳥兒一般，真的恨不得插上翅膀飛起來，在山間跑著叫著樂著。 葉國盛在後麵喊：“葉池，慢點，別摔著了。” 葉池在前麵說：“我知道的，爺爺，你快來，看，這邊有螞蟻。” 葉國盛在後走著。 葉池先爬到景山的山頂，累的小臉紅撲撲的，還喘著粗氣，但他覺得特別高興，第一次站到山上，一切都是新鮮的，指著山下的房屋說：“爺爺，你看，那邊好多房子，爺爺，我感覺我跑到了天上了。” 葉國盛笑著說：“找找咱家在哪兒？” 葉池當真認識地找起來，等到葉國盛上山之後，他拉著葉國盛說：“你看，爺爺你看，那兒是我們家。” 葉國盛朝遠處看一眼，說：“還真讓你找到了。” “嗯，我看到大黃牛了，爺爺，你看。” “爺爺看不到。” “爺爺為什麽看不到？” 葉國盛笑著說：“爺爺年紀大了，眼睛花了，小東西都看不到了，站在這兒，隻能看到下麵的房子，看不到大黃牛的。” “爺爺，你是老花眼。” “對。” “那你得戴老花眼鏡，張爺爺看報紙都是戴老花眼鏡的。” 葉國盛樂了，轉頭看向葉池，突然發現葉池這孩子真不是一點聰明，而且越看他越覺得長得一點兒也不像葉宏濤，至少眉宇間沒有葉宏濤那股子嘚瑟的小聰明勁兒，反而是一種像……像他老伴兒的體貼。 對，像他老伴兒！ 這一發現讓葉國盛真是開心，他喘勻氣之後，說：“走，爺爺帶你看看爺爺種的東西。” 葉池高興地問：“朝哪兒走？” “朝下走。” “好，我先走。” 葉池抬步就跑。 葉國盛一句“小心”還沒有說出來，葉池“啪”的一聲重重摔在地上，摔的“呃”的一聲。 葉國盛嚇了一跳，趕緊喊：“葉池。” 葉池摔的一蒙，而後小雙撐著地，轉個身，坐在地上，先看看兩隻小手，然後兩隻小手搓了搓，又一起揉揉膝蓋。 葉國盛立刻過來問：“葉池，沒事兒吧。” “嗯，我沒注意，一下都快把我摔蒙圈了。”葉池笑著說：“但是一點都不疼，也沒有破皮。” “……” “有東西絆我。” 葉池拍拍手，朝腳邊看去，看到平整的地麵上，冒出一個又黑又綠的東西，他開口問：“爺爺，你看，就是它絆我摔倒，它是什麽？” 葉國盛看了一眼，說：“這是竹筍。” “竹筍是什麽？” “就是我們中午吃的筍幹，它長大後就是竹子。” “竹子長在這裏嗎？” “不是，這是爺爺種的，故意種，走，爺爺帶你去看更多的竹子去。” 葉國盛突然想到自己種過竹子，真是年紀大了，什麽時候種的都不記得的，他拉著葉池的小手，朝山下走，一眼看到一片綠色清新的竹林，他隨意拿根木根，向地上刨了一會兒，刨出了兩根竹筍。 葉池說：“哇，好大一根啊！” 葉國盛笑嗬嗬地問：“大吧？”葉國盛有一種豐收的驕傲。 “嗯。”葉池指著一片竹林說：“爺爺，這裏都有竹筍嗎？” “都有。” “很多嗎？”葉池的問題總是很多。 “嗯，應該有很多。” “可以吃嗎？” “挖了回家洗一洗，就可以炒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