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阮揭下臉上的帕子,捏了捏一個小朋友的臉頰:「幫姐姐一個忙好不好?」


    滿臉是水的小朋友們齊齊喊:「好!」


    溫阮笑看著畫嵬:「畫嵬,你過來,我跟你說說。」


    殷九野握了下帕子丟進水盆,笑了起來,看來咱兩想的一樣啊。


    有默契,我喜歡。


    溫阮和殷九野離開漁樵館前,讓畫嵬留在這裏,跟小孩子們解釋昨日那曲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告訴他們,那是一個叫蕭長天的叔叔所作。


    「我昨天晚上想了許久,盛月姬這麽做,其實用處不大,她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把我惹急了,我真去宮中求一道旨,讓皇後發句話,說這曲子最早是在宮中所唱,作曲之人就是蕭長天,昭告天下,盛月姬的這番苦心便算是白費。」


    溫阮難得快步地走在街上,與殷九野說道。


    殷九野點了下頭:「不錯,所以盛月姬的目的不是曲子,是人。」


    「她了解蕭長天,知道蕭長天最看重的是什麽,她要毀掉他。」溫阮歎聲氣:「我們再快一些,去找蕭長天說說,不然我怕他鑽牛角尖。」


    殷九野說:「你讓畫嵬跟那些小孩子解釋,也是想等一會兒把蕭長天帶去漁樵館,讓蕭長天心中沒有負疚吧?否則,他的曲子被盛月姬拿去利用無辜稚童,他會越發難受。」


    「不錯。」溫阮說道。


    兩人正一邊快走一邊說話時,忽聽得前方高牆上傳來琴音。


    溫阮心中奇怪,往前跑了幾步,扒開人群看到蕭長天坐在高牆處。


    他身著一身青色的寬袖長袍,鬢發梳理一絲不苟,發冠上束著一道白色的綸巾,腿上擱著那把綺尾琴,旁邊還放著一個酒壇。


    他手指按在琴弦上,撫出昨日那首鬧得京中沸沸揚揚的新曲。


    是好聽的,自有悠然出世在,如不羈的風掠過天地間,不染塵埃,不沾凡俗,瀟灑又快哉,聽著便讓人忍不住微微揚起唇角。


    「他要做什麽?」溫阮問殷九野。


    「許是澄清?」殷九野也覺得奇怪。


    那一曲撫完後,蕭長天雙手輕按琴弦,抬頭看著下方眾人,朗聲開口:「蕭某自三歲起習琴,視琴為魂,偶有拙作得以流傳,乃命中之大幸。昨日之曲,流言紛紛,更是有負友人重望,累其名聲,蕭某難以自證清白,苦思之下,唯有此法。」


    他提了酒壇,傾在琴身上,很奇怪,那酒壇裏流出來不是清亮澄澈的酒水,而是略帶粘稠的液體,顏色偏黃。


    「蕭夫子!」溫阮心中大感不好,高喊了一聲。


    但蕭長天沒有聽見溫阮的聲音,他提起酒壇又倒了一些在身上,打濕了那身青衣。


    溫阮終於看清那不是酒,是油。


    蕭長天抱起琴在懷裏,抱著他此生最珍愛之物,又擦了個火折了,扔在琴上,烈焰騰起,聞名世間的綺尾琴與他,都瞬間被火舌吞噬。


    「救人,救人!阿九救他!」溫阮猛地拉了一把殷九野,大聲而驚懼地喊道。


    她知道蕭長天要做什麽了,但不要這樣,這一切尚還有可以挽回的機會,不必為了一個盛月姬搭上性命,賠上一生!


    殷九野點足縱身而上,但他的手剛要觸到蕭長天,蕭長天從高牆上一躍而下!


    他抱著琴,化成一簇顏色鮮豔的火焰,如流星般地劃過半空,跌落在地。


    那團火還在燒,琴在他懷中燒成焦木,他也化作焦骨。


    四周的人沒一個敢上去救,也不知道該怎麽救,隻是往後退散地避開。


    溫阮四處找水,想澆滅蕭長天身上的火焰,奮力地想把蕭長天救出來。


    但那火不知為什麽卻越燒越大,空氣中甚至泛起了焦臭的味道。


    「蕭長天!」溫阮大聲而無望地嘶喊著。


    ……


    「呂世子要逃課?門在那兒。」


    「昨日之事是月姬不對,總該有個人向姑娘說聲抱歉。」


    「不知辭花公子下次唱曲是在幾時?」


    「我來取琴,待你尋回初心之時,我也就回來了。」


    ……


    殷九野解了外袍浸得濕透,捂在蕭長天身上,終於熄滅了他身上的大火,可是蕭長天也徹底沒了氣息,麵目全非。


    他死前仍抱著那把綺尾琴,不曾鬆開。


    溫阮甚至沒聽到蕭長天發出任何痛苦的哀嚎聲,這場吞噬了他生命的熊熊大火,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她跌坐在旁邊,看著已是一團焦黑的蕭長天,很久都不能回神。


    周圍的人尖叫失措,來來往往,四處離散,溫阮坐在地上,顫抖的手指往前伸,想摸一摸蕭長天。


    「溫阮!」殷九野抓住她的手,「你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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