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退休後隻想圖個清閑,不屑地認為這是富豪花錢找人教導他不成器的兒子,他最初百般推辭,但賀磊態度非常懇切。  賀磊親自上門拜訪了他兩次,說賀州是他最看重的兒子,他要不惜代價為他請到最好的老師。  他當時還有些疑惑,賀家在新陽也算是有些名氣,前幾年發生的事他多少有所耳聞,據說賀家這位小少爺雙腿殘疾,但賀磊在外麵還有個身體健康的大兒子,怎麽就對這個殘廢的小兒子格外上心。  打聽了一番,老友提點他說賀家的大兒子是個不成器的,最重要的是,他分化後的性別隻是個最普通的beta。  劉老師這下明白了。  但最後打動他的,還是賀磊幫忙擺平了他兒子工作的事。  他兒子劉文,二本師範畢業生,資質平平,賀磊把他安排到了三十六中,讓他第一年就當上了班主任。  賀磊是個商人,做事情麵麵俱到。他說本打算把劉文安排到名聲好點的學校,但他畢竟資曆淺,空降過去難免遭人口舌,不如先到三十六中鍛煉兩年,保證之後會安排他轉到一中教學。  他的妻子對賀磊的周到妥當感激不盡,幾次勸說他答應下來,劉老師這才應了。沒想到賀州和他想象中的紈絝子弟大不相同,不僅天資聰穎,還十分謙虛好學,對待老師溫和有禮。  “劉老師,我聽爸爸說,您的兒子在三十六中任教。”  劉老師道:“這還多虧了你爸爸幫忙,聽說你哥哥就在我家那小子班上,你說巧不巧。”  賀州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還摻雜著幾分少年人獨有的淘氣,這個表情他對著鏡子演練過無數次,熟悉到連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形成了肌肉記憶。  他眨了眨眼,說:“哥哥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周末也總是不回家,能不能麻煩老師讓您的兒子偷偷觀察一下。哥哥總是愛欺負我,要是他早戀了,那我手裏可就有他的把柄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作弄我。”  劉老師開懷地大笑出聲,親昵地拍了拍賀州的肩:“你們這對兄弟感情真不錯!行!我晚上回去就吩咐那小子好好探探,看你哥哥是不是真有什麽情況。”  賀州又說:“劉老師要替我保密哦。”  說完這句話,賀州又裝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我也會讓爸爸多留心,看看一中還有沒有教師崗位空缺的。”  劉老師笑開了花,臉上的褶皺擠出了深深的溝壑,他拿起公文包拍了拍:“放心,包在老師身上。”第33章 我想摘星  蘇星每天早自習都給賀遲他們布置背誦任務,周末到賀遲家集體聽寫檢查。  李浪他們一開始不當一回事,賀遲私下一個個敲打過去,先是威脅說要是聽寫敢不過關就給他試試看,打完一巴掌再給顆甜棗,許諾說這次半期考要真能拿到團體分第一名,他房裏那些遊戲碟李浪隨便拿,車模雜誌和絕版“好片子”綠毛隨便看,珍稀手辦吳超隨便挑。除此之外,他鞋櫃裏那些聯名款的球鞋每人挑一雙穿走。  三個人聽的雙眼冒綠光,口水都差點淌一地。  賀遲房裏那些好東西不少都是限量版,市麵上早就搞不到了,他們覬覦已久,總算有個機會能光明正大地占為己有。  獎勵機製果然是激發主觀能動性的最佳方式,於是高一五班出現了一幕三十六中史上絕無僅有的奇景。  晚上放學了不說“走了啊”,要說“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買了件新夾克第一天穿來學校,不說“哎我這身衣服怎麽樣”,要問“我孰與城北徐公美”;嚼完口香糖吐了不能忘了深情背誦一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就連去廁所撒個尿,聽著尿在陶瓷便池裏滋滋的聲音,都得先來一句“好一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啊”才能穿好褲子。  有次午休,李浪和綠毛倆吃飽了撐的,為了誰身上胸肌更大打了起來,綠毛把李浪按到教室後的牆上,兩人誰也不服誰,麵紅耳赤地互噴,什麽髒字兒都往外飆。  什麽“媽”、“幹”、“操”之類的字眼就像過年家門前放的鞭炮,劈裏啪啦往耳朵裏炸,蘇星忍無可忍,黑著臉和賀遲說:“快管管。”  賀遲靠在椅背上,舉著本語文書看得有模有樣,他翻了一頁課本,輕飄飄地說:“消停點兒,別打了。”  “老大你別管!這是我和這逼的私人恩怨!”李浪吼。  “你說誰是逼呢!”綠毛更大聲地吼回去。  “就是你這逼你這逼!”李浪又把音量拔高了八個度。  蘇星隻感覺兩把鋼鋸在互相摩擦,他耳膜差點沒炸開。  賀遲一攤手:“沒辦法,不聽我的。”  蘇星一道大題做到一半卡住了,他臉上沒有露出什麽焦躁不耐,但筆尖已經在稿紙上寫了幾十個根號二。  賀遲狀似隨口提議:“我想個辦法讓他們別吵了,你答應我一件事,行不行?”  筆尖在紙上劃出了長長的一條線,蘇星平靜地問:“什麽事?”  賀遲扔下書,靠過來把蘇星手裏的筆取走:“晚上把要背的念給我聽,我聽著你的聲音背的快。”  蘇星瞥了他一眼,從筆袋裏重新拿出一支筆在稿紙上演算。  “老子殺了你!”李浪又飆了一個激情男高音。  蘇星手猛地一抖,一個根號寫的和波浪線沒差多少。  賀遲裝模作樣地搖搖頭,一臉痛心:“我估計他倆得打到下午,唉,這叫人怎麽學習啊!”  “哼,”蘇星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扔下筆,斜眼瞄著賀遲,“我同意了。”  “真的?”賀遲驚喜地問。  “真的。”  蘇星雙手環胸,冷眼旁觀,想看看賀遲能拿出什麽辦法管住完全已經失了智的這兩人。  賀遲不慌不忙,翻了幾頁語文課本看了看,找到一篇古文,高聲朗讀:“嗟乎!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  後麵牆上互掐的兩個人正互相揪著頭發,李浪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他瞪著眼:“我日你……下一句是什麽?”  綠毛提醒:“日你大爺?”  李浪:“滾!老子說的是千萬人之心也的下一句是什麽?”  綠毛也是一怔,嘴裏喃喃念著:“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媽的早上剛看過就忘了!”  李浪率先鬆開手:“還打你媽呢!書都沒背完!”  兩人又哥倆好地勾著肩搭著背,回去背課本了。  “……”蘇星沉默了幾秒,“他們是傻逼嗎?”  賀遲往椅背上一靠,翹著腳:“對症下藥、因材施教,蘇老師,這道理您應該比我懂啊?”  蘇星沒理他,耳邊終於清靜下來,他揉了揉太陽穴,開始專注做他的題。  “喂,”賀遲討了個沒趣,拿筆戳了戳蘇星手肘,“怎麽不理我?”  蘇星把演算過程謄到練習冊上,頭也不抬:“蘇老師正在對你因材施教。”  -  晚上,蘇星洗完澡,打了抑製劑。  他用冷水在胳膊上衝了衝,兩滴血珠混著水流滾入了下水道,狹小空間裏omega隱秘清甜的信息素味道也被衝淡了。  蘇星捏了捏眉心,等著熟悉的眩暈感徹底過去,他恍恍惚惚中覺得近來打抑製劑的間隔時間是不是越來越短了,有時候三四天就要打一次。  也許是最近常和李浪綠毛他們這些alpha待在一起,難免會受到一些影響。  好在一直以來發情期都壓住了。  蘇星沒太在意,他點了點床頭櫃裏針管和藥劑的餘量,已經不多了,得找個時間再去買。  他從書桌抽屜裏拿出化學書,翻到氧化還原那一節。這次全市統考由一中教學組負責出卷,周謹言剛才給他發消息,他們化學老師特別強調了氧化還原這個知識點“很重要”。  蘇星把手機放到一抬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他翻一頁課本,就抬起頭看一眼手機,像在等著什麽重要的人。  課本看到第三頁的時候,手機震動了一下,蘇星幾乎是下意識地做出了身體反應,第一時間拿過手機劃亮屏幕,結果是手機營業廳發來的短信,提醒他這個月的話費餘額。  蘇星的指尖僵住了,嘴角緊緊抿著,像是有些失望,但他的情緒還沒完全流露,就被他垂下的眼睫匆忙掩蓋了。  我在等什麽?我有病嗎?  他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把手機調到靜音狀態,扔到床上。  重新把心思拉回課本,那些原本熟悉的化學公式突然變成了一個個雜亂無章的字母和數字,在他眼前不安分地跳來跳去。  他捏了捏眉心,喝了一大口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  賀遲捧著手機在床上翻來覆去。  看了看時間,都已經過十一點了,再拖就第二天了,蘇星怎麽還沒給他發消息?  賀遲這一晚上什麽也做不成,剛才一邊打遊戲還得一邊分神注意手機那邊有沒有動靜,一局遊戲盡送人頭了;就連上廁所撒個尿,都一手扶著下邊一手拿著手機。  他就差把這手機當貢品給貢起來了,可它就是沒聲響。  會不會是小狀元還在學習?也許他有別的事兒顧不上?  不管那麽多了!  賀遲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給蘇星發了條消息。  你爸二大爺:蘇老師,說好的朗讀課文呢?  捧著手機等了兩分多鍾,那頭還是沒有回複。  你爸二大爺:我一晚上什麽都沒心思做,就光等你了  這條消息剛發出去,他想了想,還是點了撤回,緊接著又重新編輯了一行字。  你爸二大爺:答應學生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啊  這一次,沒過幾秒,蘇星就給他回複了。  star:沒反悔  賀遲興奮的就差一雙翅膀就能起飛,他抱著手機在床上滾了一圈,爬起來佯裝鎮定地回複--請開始你的表演。  蘇星那邊過了兩分鍾,發來了一段語音。  他念了一首宋詩,蘇星音色偏冷,讀起詩來毫無抑揚頓挫,卻聽得賀遲心潮起伏。  賀遲戴著耳機,仰麵躺在床上,耳朵裏是蘇星的聲音,幹幹淨淨的不帶一點雜音,在他耳邊繞來繞去。  光是聽著他的聲音,賀遲就能感覺心裏那股沒由來的燥熱平息了一點。  但還不夠。  屬於alpha的信息素味道開始不受控製,一點一點地在臥室裏擴散開,賀遲反複播放著蘇星那段短短三十秒的語音。  詩裏有一句叫“神霄有路平如掌,青雲可梯星可摘”。  賀遲笑了笑,對著手機收音筒說了一句話。  “我想摘星,星星會在雲上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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