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語氣和逛花樓的嫖客似的,蘇星被他緊緊摟著,被潮濕的熱氣悶得喘不上氣,他往賀遲小腿上踢了一腳,笑罵道:“滾滾滾。”  賀遲不依不撓地粘著他,鼻尖在他側臉上輕蹭著,突然聞見了一絲熟悉的清香,甘冽中帶著點兒奇怪的香甜。  這什麽味道?薄荷味兒?聞著又有點兒不像啊。  賀遲湊到他耳邊低聲問:“是不是忘打藥了?味道跑出來了。”  蘇星抬起手臂放到鼻子前聞了聞,說:“沒味道。”  賀遲擰著眉,湊到蘇星臉上嗅了幾下,嘀咕著說:“怎麽有種甜味兒?”  蘇星從背後拎出一個塑料袋,遞給賀遲:“我剛吃草莓了。”  賀遲一根手指掀開袋口,袋子裏果然放著一盒鮮嫩的草莓,蘇星嘴唇水嫩嫩的,他湊過去飛快地親了一口,舌尖在蘇星唇縫裏蹭了一下,果然有股草莓味兒。  賀遲在蘇星臉上掐了一把,逗他說:“行啊小夥子,男朋友頂著大太陽給你買叉燒,你躲空調房裏吃草莓?”  蘇星一手晃了晃草莓袋子,另一手朝賀遲勾了勾,說:“我的叉燒和牛河呢?拿來換草莓。”  賀遲笑了出聲:“把你精的!”  兩人坐在長凳上交換了塑料袋,蘇星打開盒子,一份加多加牛肉的幹炒牛河和一份招牌蜜汁叉燒,包裝盒外裹了一層保溫膜,食物還是溫熱的,熱騰騰地冒著香氣。  “你吃了嗎?”蘇星問。  “我在店裏吃過了,燒鴨飯,特美味。”  賀遲睜著眼說瞎話,其實他根本沒吃什麽燒鴨飯,來醫院路上找了家髒了吧唧的小店,要了個小份黃燜雞,米飯兩塊錢任吃的那種。  他往嘴裏扔了一顆草莓,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的汁液迸濺開來,他說,“你快點兒吃,要是不吃光,我這幾小時可就白跑了,非得揍你一頓。”  蘇星掰開一次性筷子,把黃記特製的酸梅汁淋在叉燒上。  賀遲問他:“阿姨怎麽樣了?”  “沒事,”蘇星說,“燒退了,樓上有床位了,等會兒就能轉上去。”  “那就好,”一盒草莓賀遲囫圇幾口就吃幹淨了,他擦了擦手,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銀行卡,“拿著。”  蘇星動作一頓,筷子上夾著的那塊叉燒“啪”地掉回了碗裏。  “傻了吧唧,”賀遲拍了拍他的頭,“不是給你的啊,是給我丈母娘的,別自作多情啊!”  “謝謝,”蘇星沉默片刻,接過那張卡,說,“替你丈母娘說的,謝謝。”  賀遲笑了:“呆頭呆腦。”  他找幾個哥們借了點錢,都是十幾歲的高中生,借來借去也就借了兩萬來塊。  李浪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他爸把他關在家裏不讓出門,還不由分說地把他調去一中讀書,他怎麽鬧都沒用,卡也被他爸沒收了,微信零錢裏隻有三千八百多,二話不說連帶三毛的零頭全轉給賀遲了。  綠毛一個暑假省吃儉用,就等著柯樂樂生日給她買個包,賀遲一個電話打來,他立刻把錢全轉賀遲卡上;東子在改裝廠幹活,他自己都還是個學徒,手上沒多少錢,半個字都沒多問,有的錢全拿出來了。  賀遲沒多說什麽,在手機備忘錄上把他們的名字對應著金額,一個一個記下來。  卡裏加上他自己剩下的錢,勉強湊到了兩萬多,不到三萬。  蘇星低著頭吃叉燒,賀遲翹著二郎腿坐在他身邊,手臂搭在他肩上,問他說:“好吃嗎?”  “好吃,”蘇星低聲說,“甜的。”  “草莓也甜,”賀遲說,“那個詞兒怎麽說來著?酸酸甜甜就是我?我就是小草莓?”  蘇星笑了:“傻逼。”  賀遲也咧嘴傻笑,頭往後仰,靠在牆上,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  當天晚上,蘇紅轉到了十三樓的一間五人病房,主任查房的時候來看了看情況,翻了翻蘇紅的就診記錄,當下就說準備準備該進icu了。  蘇紅恰好醒了,她動了動手指,眼珠子有些茫然地轉了幾圈,發現自己手上紮著針,鼻子裏也插著管子。  她張了張嘴,發現自己根本沒力氣說話。  “阿姨,”賀遲發現蘇紅睜眼了,坐在床邊問,“感覺怎麽樣?好些了嗎?”  蘇紅徒勞地張了兩下嘴,直愣愣地盯著賀遲,頭小幅度地搖了一下。  “好,”蘇星對主任說,“麻煩您盡快給安排。”  “不......”蘇紅掙紮著說出幾個破碎的字眼,“不進......”  蘇星轉頭看了蘇紅一眼,對主任鞠了一躬:“辛苦您了。”  賀遲安撫地拍了拍蘇紅的手。  主任走了,蘇星站到床邊,蘇紅睜眼看著他,眼神中有憤怒,又夾雜著一點哀求。  “我不......”  蘇星打斷她:“這個家現在我說了算。”  蘇紅嘴唇顫抖,閉上了眼,睫毛濕漉漉的。  賀遲皺著眉扯了一下蘇星的衣擺,蘇星輕歎一口氣,蹲下身喊了她一聲:“媽,對不起。”  蘇紅的眼球動了動,喉嚨裏發出一聲嗚咽。  蘇星趴在床沿,臉埋在手臂裏,賀遲伸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腦。  -  當天晚上,給蘇星做采血的護士把他的情況報告給了護士長,性別和檔案不相符是件大事。  護士長不敢輕舉妄動,把這件事層層上報,院裏調動係統後發現,蘇星十一歲那年有過一次就醫經曆,但那時他還沒分化;第二性別分化後,他在正規醫院就沒有過就醫記錄。  他的檢查報告裏顯示,血液裏信息素含量遠低於正常值,很有可能是長期服用或注射信息類抑製型藥物。  院方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這種行為往大了說就是檔案造假,院領導緊急聯係了三十六中,電話一層一層往上打,第三天下午打到了教育廳。第88章 追光  蘇星和賀遲一個在一班,一個在五班。高二總共就五個理科班,兩人分別占了頭和尾。  蘇星隻在開學第一天去了趟學校,他找了個黑色口罩戴上,說自己染了肺炎,時不時咳幾聲,裝的和真的似的。  他領了課本、交完假條就走了,賀遲也想跟著他回醫院,還沒出教學樓就被蘇星攔下了。  賀遲單手拎著書包,吊兒郎當地說:“我也不上課,沒勁兒。”  李浪轉學了,綠毛和柯樂樂在文科班,原先班裏和他玩兒的好的全是學渣,人生信條就是“啥也不會就讀文,瞎編胡造也能騙點分”,沒一個選理的。賀遲照著分班表看了半天,這個新班級就沒幾個他臉熟的。  雖然賀遲自謙說自己隻是個兼職流氓,但全三十六中沒一個人相信。誰不知道賀老大打趴過的人比他考過的試都多。他名聲在外,嘬著薄荷糖一進教室,一個班四十來個人就和膠水粘了嘴似的,連氣都不敢出。幾十隻眼睛和探照燈似的往他身上打,他在最後排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那呆逼同桌嚇得渾身一抖,恨不能縮桌子底下去,生怕賀老大要找他幹架。  沒意思,新同學沒意思,新同桌更沒意思。  蘇星摘了口罩,鼻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他邊擦汗邊說:“不行。”  賀遲不服氣,撇嘴說:“憑什麽?你都能翹課,我為什麽不能?”  “我不上課也能考第一,”蘇星挑著眉問,“你能嗎?”  賀遲:“......不能。”  蘇星點點頭:“很好,立正稍息向後轉,回去聽課吧。”  “晚上下了課就去找你啊!”賀遲站在樓梯上扭頭說,“中午記得吃飯,多吃點肉聽見沒?”  蘇星朝他揮揮手,像送孩子上幼兒園的家長,語重心長地說:“去吧,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和老師同學搞好關係,少睡覺多聽講。”  “嗦。”  賀遲笑了一下,轉身上樓了。  -  李浪最近過的很不順心,他爸莫名其妙就把他搞一中來了,莫名其妙就扣他零花錢了,還莫名其妙不讓他用手機也不讓他上網了,說什麽隻要月考不在一中排年級倒數十名以內,就把手機還他。  他衝到老頭子麵前一連問了十幾個為什麽,老頭子戴著眼鏡,坐在沙發上看文件,抬頭輕飄飄說了一句:“沒有為什麽,三十六中那些壞學生,你和他們待一起,永遠不會有出息。”  李浪氣衝衝地剛想反駁,低頭無意中瞥見老頭子手上那份文件,右上角是一張證件照,怎麽看著有點眼熟?他剛想彎腰看清楚,老頭子“砰”一下合上了文件夾,說晚上有個緊急會議,別來煩他。  李浪摸了摸鼻子,剛剛匆匆一眼掃過那張照片,他怎麽覺得有點像......學霸?  他想起之前他爸找他問過老大和學霸的關係,總感覺事情有點複雜。  吃完晚飯,李浪摸到書房,房門虛掩著,老頭子在裏麵和人打電話,他稱呼電話那頭的人“老賀”,看來是賀老大他爸。他躲在門外聽不真切,隱約捕捉到幾個詞,什麽“性別”、“作假”、“處分”之類的。  他貼著牆溜走了,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什麽頭緒,難道是賀叔叔發現老大早戀了,要把愛情的小萌芽扼殺?  也不對啊,賀叔叔不是早就不管老大了嗎?怎麽這會兒又對他的事上心了?  他想也想不通,被子一捂,幹脆悶頭睡了。  開學這天,他爸說他頭發染的亂七八糟不像話,一大早把他從被窩裏薅起來,送去剃了個光頭又扔一中去了。  李浪頂著個鋥光瓦亮的大腦門,一進教室就見著坐在第一排的周謹言。  周謹言愣了幾秒,張口第一句話就是:“你頭怎麽禿了?”  李浪:“......你他媽能有點重點嗎?”  周謹言才反應過來,瞪著眼說:“你怎麽來一中了?!”  李浪總算見著個能說話的人,把他覺得不對勁的事兒一股腦和周謹言說了,包括他爸突然不讓他和賀遲來往、把他調到一中、賀遲找他借錢、和昨天不經意間瞥見的那份文件。  “快動動你一中學子聰明的小腦袋瓜子,”李浪揪著周謹言的衛衣帽子晃來晃去,“搞清楚這到底咋回事啊?我都暈了!”  周謹言被他晃得眼都花了,在他手上拍了幾下,喪氣地撓了撓頭說:“我也搞不懂呀!我給阿星打了好幾次電話,找他出來自習,他都說要打工沒時間......”  兩人合計了半天也沒理出個頭緒,李浪決定晚上回家找他爸問清楚,非得弄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放學後,老頭子打電話回來說教育局有個緊急會議,晚點回家。李浪在客廳看電視,等了又等,少兒頻道的動畫片都播三輪了,他爸還不回來,他坐不住,打了個哈欠,回房間看漫畫去了。  -  李浪沒有如願等到他老爸回家,賀遲那邊卻意外地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放了學就朝醫院趕,路上打包了兩份炒飯和瓦罐湯,和蘇星蹲在樓道裏吃晚飯。  蘇星把炒飯裏的洋蔥末挑出來給賀遲,賀遲一邊嫌棄他挑食,一邊把自己那份飯裏的瘦肉夾到蘇星碗裏。  “多了,吃不了。”蘇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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