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磊深夜才回賀家,賀遲一直等到他回來,和他在書房談了很久。 清晨,他出了書房,來到關欣欣房門口,抬起的手在空中頓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敲門。 他取出身上帶著的一個小u盤,把u盤放在門口的地毯下,接著給關欣欣發了條短信。 賀遲回到房間,躺倒在床上,他一夜沒睡,眼皮像掛了鉛塊。 剛躺下沒多久,手機響了,是蘇星。 “小奶壺。”賀遲笑著接起電話,聲音裏帶著濃濃的疲倦。 “遲遲公主,”蘇星說,“你的騎士來城堡接你了。” “什麽?”賀遲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 “看到你畫的星星了,”蘇星笑著說,“窗戶上,畫的好醜。” 賀遲衝到窗邊,拉開窗簾,蘇星坐在單車上,單腳撐地,朝他揮了揮手,對著手機說:“遲遲公主,回家!” 賀遲笑了,翻出窗戶,踩著窗外梧桐樹的枝幹,敏捷地跳了下去。 他三兩步跑到蘇星那邊,跳上車前的橫杠,單手一揮:“出發!星星騎士!” 兩人在路上找了家早餐鋪子吃早點,賀遲一個肉包啃到一半,電話又響了,這回是一個未知號碼。 “誰啊大早上的?”他邊嘀咕邊按下通話鍵。 “賀遲你個臭小子!老子讓你給我看店你他媽在我店裏鋪一地的破草席幹嘛?!”第91章 老熊和小熊 兩人啃完包子匆匆忙忙就往店裏趕。 熊哥已經回來了,寫著“藥店”兩個大字的牌子又立了出來。 “哥你別把我草席給丟了啊!” 賀遲跳下車風風火火往店裏跑,邊嚷嚷邊撩開門簾,緊接著身形一頓,維持著一隻腳在門裏、另一隻腳在門外的詭異姿勢愣在了原地。 躺椅上坐著一個男人,懷裏抱著個什麽東西,他皺著眉頭,姿勢僵硬,麵無表情。 那個“東西”突然動了動,“嗚哇”叫了一聲,賀遲這才看清楚原來那是個小寶寶,裹著粉色小毛毯,套在棉襪裏的腳丫子動來動去,正在咬手指玩兒。 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無所適從,一臉凝重地盯著懷裏的小娃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捧著個炸彈。 聽見聲音,男人抬起頭朝門這邊看過來,賀遲覺著這人看著有點兒眼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於是尷尬地摸了摸脖子,說了聲:“不好意思哈,走錯了,打擾了。” 他收回已經邁進門檻的那條腿,退到台階下,使勁閉了閉眼再睜開,是這地兒沒錯啊! 這麽超然脫俗的一個叫“藥店”的藥店,全新陽也找不出第二家。 “怎麽了?”蘇星鎖好車,走過來問。 賀遲一本正經地指了指裏麵:“我懷疑店裏進來個人販子,偷小孩的。” 蘇星挑眉,還沒來得及說話,店裏傳來一聲大吼:“還不給老子滾進來!” 能發出這雄渾聲音的除了熊哥就沒別人,賀遲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低罵了一聲:“我操?!” - 賀遲對著男人的臉仔仔細細打量了會兒,還是不敢確認這人到底是不是熊哥。 原來的熊哥滿臉絡腮胡,邋裏邋遢糙了吧唧,成天罩著件大汗衫癱店裏模仿退休老大爺,和眼前這個白白淨淨清清秀秀的青年八竿子也打不著邊。 “這人誰?”賀遲扯了扯蘇星的衣袖,“是老熊?” 蘇星一本正經地回答他:“是小熊。” “滾你媽的!”熊哥笑著踹了他倆一人一腳,警告賀遲說,“咱們倆可都是有家室的人啊,別瞎幾把看!容易引起誤會!” “不是,”賀遲摸了摸鼻子,問,“你下麵毛怎麽沒了?” 熊哥:“......你他媽才下麵毛沒了!你上麵下麵前麵後麵毛全沒了!” 小寶寶跟著興奮了,嗷嗷叫了起來。 賀遲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要笑出來,熊哥也樂得合不攏嘴。 他這幾個月被家裏那位警官大人管的嚴嚴實實,煙不能抽酒不能碰,為了防輻射手機也給沒收,髒話一個字兒都不許說,“操”、“幹”、“日”這種語氣詞也不行,被抓著說一次就要挨打,可憐他一百多斤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整天被按在床上打屁股,簡直就是摧殘人性。 終於等到這老古板出任務去了,他幾個月沒說葷話髒話,嘴癢得不行,總算遇著個賀遲,兩人騷到一塊兒去了。 “我看你這黃毛小子毛都是黃的,”熊哥哼了一聲,“指不定都沒長齊。” “烏黑濃密!”賀遲很硬氣,“還有男人味兒!” “喲,”熊哥嘴角一撇,“我看是稀疏泛黃。” “媳婦兒!”賀遲喊蘇星,“你來給我作證,我是不是烏黑濃密!” 兩人越說越離譜,蘇星實在聽不下去了,他皺著眉,曲起手指扣了扣櫃台,上邊扔著一本書--《早教親子互動:教寶寶說話的10堂課》。 熊哥:“......” 賀遲:“......” 寶寶一邊蹬腿一邊啃手指頭,熊哥有點兒心虛,低咳了兩聲,把小寶寶一把塞到賀遲懷裏,自己癱倒在躺椅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拍著肚子說:“替我抱會兒,實在受不了這小崽子,一秒都離不開人,一放下就哭。” 賀遲一點準備都沒有,還沒反應過來,手裏就多了個熱熱的軟軟的小東西,這小東西一點不認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兩隻眼睛又大又黑,和水汪汪的葡萄似的,小手拍了拍,竟然對著賀遲咯咯笑了起來。 賀遲渾身不自在,別說動不敢動一下,他生怕自己連呼吸都太重,把這白白軟軟的小東西吹著涼了。 懷裏揣個炸彈什麽滋味,他算是知道了。 “老子當年去拆彈現場救人質也沒這麽費勁兒啊,”賀遲在一邊戰戰兢兢,熊哥壓根不擔心自己兒子,兩腿翹在櫃台上,大大咧咧地指揮:“你別光抱啊,你得動一動、搖一搖,會不會哄小孩啊?” “......動一動?搖一搖?” 賀遲像個接收了指令的機器人,兩隻手臂往前一送又收回。 熊哥:“......你他媽把我兒子當叉車擱這兒表演呢?” 蘇星無奈地搖搖頭,從賀遲僵硬的手臂上接過寶寶,想了想蘇紅看的那些家庭劇裏是怎麽抱小嬰兒的,一手托住寶寶屁股,另一手輕拍著他的背。 寶寶靠在蘇星肩上,不鬧也不亂動,乖的不行。 “這麽會帶孩子,”熊哥打了個響指,懶洋洋地說,“還讀什麽書啊,來給哥帶娃,哥給你開工資!” 本來是句玩笑話,沒想到賀遲嘴角一僵,神情黯淡了下來。 蘇星牽著寶寶的手在賀遲臉上拍了拍,賀遲輕歎一口氣,和蘇星相視一笑。 熊哥眼睛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估計這段日子肯定發生了什麽事兒,但他沒有直接問,轉移話題問:“說說吧,你在我店裏弄一地破草席幹嘛?要飯呐?” 賀遲當時給熊哥打了好多次電話,統統沒人接,隻好發短信和他解釋。沒料到熊哥手機被沒收了,前兩天他才剛把手機拿回來,一開機收件箱裏湧出來幾百條短信,他掃了一眼,大多是賣保險賣房子賣墓地和“加v信了解今晚6合彩”的,他幹脆把收件箱全清了,連帶著賀遲那封短信也給一塊兒刪了。 賀遲聳聳肩:“沒地兒住了,在你這兒待了幾天。” “斷幹淨了?”熊哥對賀家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一點都不迂回,直截了當地問賀遲。 賀遲躺倒在席子上,兩手枕在頭後,閉上眼沉思片刻,接著睜開眼,露出一抹笑:“算吧。” 昨天,他見完賀州之後,上樓去和關欣欣道別。關欣欣過得很不好,她像是被抽走靈魂的木偶,呆滯地盯著賀遲,盯了一會兒,眼眶裏滾下來幾滴眼淚。 她說賀磊外麵那個女人已經懷孕了,她馬上就要成為下一個韋如南。 賀遲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一起走,關欣欣冷笑著說:“走去哪?去貧民窟和你那個下賤的omega小男友一起生活?” 賀遲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非要往上套個詞形容的話,那就是冷。 渾身上下從裏到外都是冷的,活像五髒六腑被封進了冰塊裏。 “我和賀磊隻能選一個,你選誰?”賀遲半跪在地上,啞著聲音問。 關欣欣聽到這句話,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她雙手撕扯著賀遲的臉,聲嘶力竭地喊你這是要逼我死! 她精心護理的指甲上鑲著亮晶晶的碎鑽,鋒利的像刀片,一下一下往賀遲身上刮。 賀遲在她巴掌就要打下來的那一刻偏頭避開了,他想起蘇星和他說過,以後要記得躲,不能再受傷了。 賀遲用大拇指揩去關欣欣臉上的眼淚,告訴她放心,賀家女主人的位置別人要不走。 他起身要走,關欣欣下意識地伸手扯了他一下。 賀遲回頭看她一眼,她滿臉都是淚痕,眼睛裏都是慌亂。 賀遲那瞬間心軟了,或許關欣欣不是不愛他,隻是她能分給賀遲的愛太少了。 他伸手想要牽一下他的母親,小時候在月亮街的那個公寓裏,他晚上睡不著覺,就牽著關欣欣的手。 關欣欣渾身一抖,哭吼著要他滾。 賀遲舔了舔嘴唇,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氣裏,最後還是插回了褲兜。 賀遲對這個空蕩蕩的大宅還保有最後一絲留戀,終於被關欣欣剔除幹淨。 他不想和賀磊浪費時間,直截了當地放出了自己手裏有的東西。賀磊臉上有轉瞬即逝的僵硬,隨即立刻恢複了常態。 他點上雪茄,甚至還開了一瓶紅酒,對賀遲說:“這點程度,威脅不到我的。” 兩人之間維持著一種微妙的牽製關係,賀遲手裏有賀磊的把柄,也許對他造不成什麽實質性的影響,但這個關頭至少夠讓他焦頭爛額一陣子;賀磊在新陽的勢力根深蒂固,他要動賀遲和蘇星,不過是抬抬手的功夫。 他早就把賀遲當作一顆廢掉的棋子,比起一個不聽話不溫順的alpha兒子,他寧願賀遲是個真正的beta。 賀遲提出的要求很簡單,第一是保證關欣欣永遠是賀家的女主人,第二是永遠不再碰蘇星和自己。 賀磊很快就權衡好了利弊,答應的很爽快。賀遲當著他的麵刪除了那段音頻和兩張照片,離開之前,賀磊問他:“我怎麽知道你還有沒有備份?” 賀遲笑了笑:“我有沒有備份,全取決於您。” 賀磊也笑了,說:“你很聰明,但可惜了。” “你也很聰明,”賀遲說,“但也可憐。” 他說完這句話就出了書房,離開前,他在關欣欣房門前的地毯下壓了一個u盤。 裏麵是他小時候的照片,關於月亮街那個小公寓的一切都在這裏,他把腦海裏關於“媽媽”最溫暖的一段回憶全留給關欣欣。 關欣欣選擇留下來,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或許她某天會發現這個藏著的小u盤,或許她看到了裏麵的內容,會覺得不那麽難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