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夏接過筷子,也拿了一隻,有模有樣地學起來,但是顯然沒有趙明瑄流利,一不小心,手背被外殼邊緣的劃到。 林立夏“嘶”了一聲,趙明瑄趕緊伸手抓過他的手看:“怎麽這麽不小心。” 林立夏隻覺得抓著自己的那隻手,手心微涼有淡淡的汗。 趙明瑄看得仔細:“沒事,隻是劃破了皮。”而他真正留意地是自己抓著的林立夏的,手。修長瘦削,林立夏想必是不會彈鋼琴的,要是他會,這樣一雙手在黑白鍵盤上飛舞,一定好看。 林立夏隻覺得他大驚小怪了,因為趙明瑄居然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個創可貼,一定要他貼上去。 趙明瑄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不是大驚小怪,怕你剝這些海鮮的殼會感染。貼著吧。” 他的心裏壓抑著小小一陣得意,顯露在臉上就是開朗的笑意,整個人看起來,熠熠光彩。 今天又是一個大突破,摸到手了。 一頓飯很快就吃完了,盤裏都空了出來,各種各樣的殼和骨刺卻疊了一大堆。當然與其他桌相比,沒有杯盤狼藉,更加沒有散落一地的酒瓶子。趙明瑄覺得林立夏吃東西的時候跟隻貓一樣,慢慢地一口一口,卻也不急不慢。吃完了,卻帶著酒足飯飽後的慵懶。 看著麵前的林立夏,果然,喂飽小寵物的感覺是很有成就感的。 “怎麽樣,吃飽了吧。”趙明瑄問道。 林立夏放鬆地伸了個懶腰,眼睛微眯起來,亮亮的,“實在是太撐了,趙哥。” 不遠處的海與天已經完全融入了夜色中,全部變成了極深極深的藍色。極淺的一彎上弦月從海平麵爬到了當空,像一抹淡淡的微笑。有徐徐海風從那裏一直一直蕩漾過來,十分的清爽。 趙明瑄提議道:“今晚的夜色真好,尤其是海邊的。吃這麽飽,要不我們去沙灘走走。遊泳的人都回去了,應該很安靜的。” 林立夏掏出手機一看也才八點歪一點點,於是點頭同意:“好啊。我也好久沒去海邊走走了。” 海鮮大排檔一條街離海邊不是很遠,沒走幾步,走下水泥海堤,就已經踩上沙子了。林立夏望著一片茫茫深藍色的海,深邃如眸。如果說,白天的海給人以海闊天空的感覺,那麽晚上的海絕對是對人有深邃的吸引力。 穿著鞋子走在沙灘上是很不明智的,於是林立夏坐下來,打算脫了鞋子。卻見趙明瑄理立刻出手製止了他:“不要這麽早拖,這裏的沙子很粗,裏麵還有許多碎貝殼,肯定會劃傷了,口子肯定還不小。” 趙明瑄隨手從地上抓了一把沙子,果然,裏麵正有半片曬得亮白幹燥的不知道什麽東西的殼。 “我們往前走,等沙子的表麵是濕的了,大概就可以拖鞋了。”趙明瑄回頭對林立夏道。 林立夏暗暗吃驚於他的細心:“趙哥” 趙明瑄微笑:“人有時候就是太掉以輕心了。想要想問題做事情,一定不能遺漏任何一點。”林立夏此刻已經並排走在他旁邊,風吹得趙明瑄的衣服簌簌而動,他兩手插在口袋裏,迎風而行,說這句話時有一種從容的篤定。 林立夏開玩笑道:“難怪你是房地產商,聽說商人都是無商不奸的。” 趙明瑄嚴肅地道:“嗯,奸詐當然是商人的本性。不過,立夏你要是跟我買房子,我可以折扣的。” “趙哥真愛看玩笑,你們房地產商這麽黑心,我哪買得起。?” “那送你也可以的。” “不是吧!” 趙明瑄扭頭看著林立夏,略略歪著頭,眼裏有掩不住的促狹“怎麽不是。我要討好你啊。” “……” 趙明瑄大笑起來“隻求林立夏警官下次不要開我罰單了。我本來記錄就不好,分都要被被扣光了。” “我不受賄的。”林立夏故意一臉嚴肅。 “都說了不是行賄,是討好。”趙明瑄輕聲說,卻被呼呼而過的海風吹散。 幹淨的海麵,小小的浪花在月光下泛著白光追逐,一浪推著一浪撲倒沙灘上來。林立夏跟趙明瑄都挽著褲腳脫了鞋蹲在海邊,海水輕啄。 林立夏的眼睛在這樣的夜裏看起來愈發的瑩潤烏黑,仿佛月的清輝都盛在他的眼裏。比海深邃,比夜凝重。 趙明瑄看著身邊這個沉默的,有些倔強地守在自己世界裏的青年。 在心裏淡淡地歎息,我是真的想要討好你,什麽都不為。 比海廣袤的是天,而海比天深邃,然而不動聲色的平靜下,這水底下的世界誰也不知有多深?底下有多少東西?或許還真是一片碧綠靜水,或許急流向前,或許有許多旋渦,或也許還是一個暗流湧動的世界。一旦陷入,有可能就是萬劫不複。 然而,比還海還深的卻可以是人的感情。 而誰是誰的劫,誰又是誰的救贖。 第12章 原來思念是這麽一回事 令林立夏頗為意外的是,這之後趙明瑄居然沒有找自己,連短信和電話都不曾有過。 雖然知道兩個朋友之間相處隨意而行,自己也已經是習慣獨來獨往的。但曾經一直活躍在周圍的人,突然沒了動靜,的確是不習慣的。 林立夏也給趙明瑄打過電話,但是在發了兩條短信沒有回應,打了三次發了都是關機之後,也就不再去想了,像他這樣的人物,當然是有忙不完的事情。 而實際上趙明瑄卻是被母親的一通電話叫回香港的。 到香港的第二天,中央領導團的人就來了。 先是由當地政府出麵歡迎,陪同考察。接見當地出色人物,社會精英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趙明瑄的父親趙正成當然不可能錯過,帶著五個兒子全副參加。 從古至今,權勢與金錢向來不分家,糾纏如藤蔓,雙生雙榮。 晚上又是宴席如流水,酒杯交錯,愈加交流深入。 應付了一天之後,趙明瑄便被父親叫到了書房裏。 已經六十多的趙正成不可避免地成為老年脫發族的一員,年輕時烏黑濃密的頭發已經成了稀稀疏疏幾根蒼白的地中海。高大的體型也不再健碩,發福的痕跡到處可尋。 而沒有被歲月打上烙印甚至愈加淩厲的是他的眼神,精明幹練,絲毫不受年齡的影響。趙正成從一個擺貨攤,騎著自行車在大街小巷叫賣的貨郎成為如今亞洲屈指可數的人物之一,除了大老婆娘家的幫助,自然是有他的超然本事。 趙正成打量著站在書桌前麵的三兒子,自小這個兒子就一副不動聲色少年老成的摸樣,與自己的其他幾個兒子很是不同。 自去年那件事情的磨練之後,更加的處事不驚,舉手投足間儼然已經有了自己的風格。今天的表現看來,最出色的,莫過於他的這個兒子了,不說自家的,就是其他家的幾個,也比不上。 他向來堅信,禍福相依相生,磨礪對一個人來說更是重要。 “坐吧。”趙正成終於開口。 “謝謝父親。”趙明瑄拉過椅子坐下。 “內地那邊的事情怎麽樣了?” “已經正在準備競標一塊地了,將會是挺大的一個工程。” 趙正成滿意地點點頭“你做事我向來放心的。” “有沒有怪父親去年沒有幫你?” 趙明瑄聽到這句話也是明顯一愣,他甚至有些不相信,一向肅穆嚴謹的父親居然會說這句話。 他父親向來就隻是忙於生意上的事情,別說對於幾個妻子了,就是他們幾個小孩子生病了,也隻是吩咐一句醫生。今天居然…… 趙明瑄立即沉穩又完美地回答:“父親做事自然有您自己的深意。明瑄沒有意見,隻是想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嗯,你一向就是個懂事的孩子。我對你們幾個,可以說從小到大都是不聞不問地,好的,自然是好,壞的,隻要在我的範圍之內,我也不會管你們。都說你們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但家庭背景隻是一部分,真正的還是要靠自己。但凡任何事情,對你們都是磨練。” “父親說的極是。” “出去吧,早點休息。” “好的,您也是。” 趙明瑄靜靜地將門關上,走回三樓的房間。 這是一棟香港半山腰的豪宅,趙明瑄卻不是自小在這裏長大的。他一直到六歲,父親才同意母親,將他們接回來。 洗了個澡,鬆鬆垮垮地披了一件睡袍,趙明瑄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走出了房間。房間外是個很大的露天陽台。靠在欄杆上,可以鳥瞰整個香港的夜景。 這座五光十色的城市,高樓大廈林立,被亮如白晝的燈光包圍的大樓,在夜色下更加閃閃發亮。就連維多利亞海倒映著燈火輝煌的城市,都被染上各種顏色,流光溢彩。 趙明瑄突然想起那天與林立夏呆在海邊的情景。 夜幕下的海水純粹的深藍色,沒有被各種人造燈光汙染,顯得很靜很靜。還有蹲在自己旁邊的那個人。 趙明瑄發現原來思念是這麽一回事,即使不是直接地想起那個人,也會通過一環扣一環的聯係想到他。 比如眼前香港的海灣,那天長洲市的海,那個跟自己蹲在海邊的人。 趙明瑄淺淺地抿了一口酒,原來平靜的海麵下,已經漸生暗湧,似乎在等待一個缺口。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趙明瑄頭也不回地說道:“進來。” “明瑄。”來人是位美麗優雅的中年女子。 趙明瑄立即回頭,將酒杯放在桌子上,喊道:“媽。” 要是趙明瑄的確是照著父母的優點長的,分明的輪廓高大挺拔的身材是承襲了自己的父親。而五官則是完完全全照著自己的母親,尤其是那雙茶褐色的眸子。 放在趙明瑄身上是一種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而在趙明瑄的母親身上卻是一種楚楚動人的柔弱之感。 然而可以生出趙明瑄的女人,自然不是外麵看上去的孱弱。 “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 趙明瑄的母親楊穎雯已經年過半百,保養地極好的臉上還是不可避免地爬上細細的小皺紋,但她美麗的五官,柔而不弱的氣質,依舊可以打動人。 如果說有人可以讓趙明瑄完完全全地放開自己,目前是隻有他的母親了。 “哪是喝悶酒啊,洗完澡有點口渴,就倒了點。” 楊穎雯伸手將兒子額頭上的稍長的劉海拉到旁邊:“還是跟以前一樣,說了多少次了,洗澡完頭發要擦幹,不然很容易著涼的。最近一切可是順利?” “在準備拿下那塊地,要是能夠拿下,會是我目前為止做過的最大項目了。但是,那個王書記,大哥顯然跟他是打過招呼了,一直對我不是很理睬。” “媽媽幫不了你什麽,但是你記住,想要的東西一定要自己爭取,並且不要心急。越是沉得住氣,越是笑到最後。” 趙明瑄自然是知道自己母親的心思,老大和老二的母親,也就是這個家的正室對父親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不僅僅是因為她當初不顧一切地嫁給一個事業起步階段的窮小子,更加有力量的是她身後的家族,出生名門望族巨賈之家。老大老二不僅是正室嫡出,他們的外公也是強有力的依靠。 “你還不信自己的兒子麽,楊女士的兒子,可不是一事無成的二世祖。”趙明瑄摟過自己的母親安慰道。 “當然。我這輩子最不後悔的事情是嫁給你父親,而最驕傲的事情,就是有你這個兒子。媽媽相信,你比任何人都出色。” 拍著兒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她的兒子,是她在最艱難的時期生下來的,沒有任何人幫助他們。然而,她什麽都可以給他都可以教給他,一個有錢的父親,好看的麵貌,手腕,心計,堅強的意誌,這些都讓他生活成長地很好,但是她唯獨不能給他一個好的出身。 而她從來沒有疑慮過,她的兒子,怎麽可能不好不出色,怎麽會落人於後。 “知道媽媽提議你父親叫你回來幹什麽麽?” “陪同考察,接觸官員,打通人際?” “這個是一部分原因。”伸手摸了摸自己兒子堅毅英氣的臉龐,心裏還是有幾分感慨:“我的明瑄都這麽大了,過了生日,你也三十了。” “媽,你怎麽了。” “我啊,昨天你還沒到香港,就見過李副部長的女兒了。她很好,長得不錯性格也單純可愛。她父親雖然還是個副的,但是她爺爺還在,典型的革命老將,在京城影響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