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便不再跟自己做鬥爭,起身披了件大衣準備到院子裏去走走,平複一下這好久都沒有出現過的煩亂心境。他從樓上走下來,樓下大廳裏麵亮著兩盞散發著柔和光暈的昏黃台燈,外麵還沒有融化的積雪在月光的照耀下把淡淡的白光反射到大廳裏,與那淡淡的黃色糅合在一起,讓這個夜裏顯得愈發的寧靜和安詳。楚淩不禁深深吸了口氣,微微放鬆了心情。卻在主屋偏門的一個側廳裏以外的發現了裏麵竟然也亮了盞台燈……他皺皺眉,條件反射性得去看裏麵的人影。卻沒想到在裏麵意外的看到了謝雲,而他的麵前,已經零零落落的躺倒了好幾個已經喝空的啤酒罐,看上去,他已經這樣獨自喝了很長時間了……稍微沉吟了一下,楚淩便抬腳走進廳裏,站在謝雲麵前低低的叫了一聲:“少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倒也沒有讓謝雲驚訝,他隻是在聽到楚淩的聲音之後緩慢的抬起頭,一雙微醺的眼睛抬頭看著楚淩,勾了下嘴角,在酒精的作用下,平日裏沉穩幹練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帶著隨意的慵懶:“你怎麽還不睡啊?”楚淩低眉順眼的用他那一層不變的溫順平穩的嗓音如實回答:“睡不著,想出來轉轉。”謝雲挑了挑眉,隨手又開了罐啤酒,灌了一口,才用一種明了的目光看了楚淩一眼,“是安清的事讓你睡不著?”楚淩想了想,接著點點頭,“是。”微微笑了一下,輕輕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又喝了兩口的謝雲衝楚淩揚揚頭,又指了指自己對麵的座位,隨口說道:“過來坐。”其實,在楚淩回到謝雲身邊的時候,他就已經收斂了之前在麵對安清是的一種淡定與冷冽。所以,當他聽到謝雲這個既是邀請又是命令的要求時,很自然而然的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漠然無聲的拉開了謝雲對麵的椅子,坐了下去。緊接著,謝雲便扔了一罐還沒開的啤酒過來。楚淩下意識的抬手接過,卻在看清手中東西之後明顯的詫異了一下——他詫異對他並沒有什麽好感的謝雲會給他扔啤酒;他更詫異的是,謝雲這個平日裏格調高雅行為自製高高在上謝家家主,竟然會喝手中這普普通通的本地產啤酒……楚淩拿著手裏的那罐此刻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的啤酒,顯得有些拘謹。然而這個時候謝雲卻忽然開口,聲音幹脆神色慵懶的問道:“剛剛安清都跟你說什麽了?”這個本來挺簡單的複述性問題,到了楚淩這裏,卻明顯得有些犯難。家主的情事,他這樣做屬下的本來就不應該過問,如今這段基本上還算是隱私的東西都由安清一股腦的倒給他,現在在由他的口重複給謝雲知道,這明顯是不理智的。所以,楚淩微微垂下眼睛,習慣性的讓額前的留言擋住他那對漆黑的瞳仁,含糊不清的答了一句:“也沒什麽,不過是一號到您身邊來的一些事兒而已。”楚淩的擔憂,謝雲自然是知道的。“你放心說吧,”謝雲挑了挑眉,看著楚淩的眼睛裏還帶著朦朧的酒氣,但聲音卻是極清醒的:“今天無論你說什麽,我一概不追究。”楚淩聽到謝雲這句承諾的時候,快速的把微微低垂著的頭抬了起來,濃密的睫毛下麵,細長的眼睛黑得發亮:“真的?”謝雲失笑:“我什麽時候說過假話?”聞言,楚淩也輕輕笑了一下,他再沒說二話的伸手把易拉罐輕輕拉開,也跟著仰頭灌了一口冰涼的啤酒。隨著他仰頭喝酒的動作,之前他那正襟危坐的樣子也一下子放鬆下來,坐在椅子上的身體隨意的靠著。謝雲坐在楚淩對麵,饒有興致的觀察著這個男人褪去了偽裝放鬆下來的樣子。至於一口把啤酒喝進大半的楚淩,這次也沒等謝雲再問,便已經漫不經心的隨口跟謝雲說道:“他就說——說一號是多麽多麽的好,你利用感情控製一號是多麽多麽的卑鄙,又說……”楚淩稍微頓了一下,抬眼去看對麵表情仍就淡然的謝雲,挑了下嘴角,繼續道:“他是多麽多麽的愛一號,多麽多麽的恨你。總之——這一切都是你的不對。”此刻他對謝雲說話,已經沒了下屬對上司的敬稱。稱呼是平等的,語氣是隨意的,姿態是悠閑的。他完全放鬆的坐在那裏,毫不做作的姿態讓謝雲不禁很是欣賞。“嗬嗬……”聽完楚淩的話,謝雲低沉的笑了兩聲,沉默著又喝了口酒,才又慢悠悠的問道:“你相信麽?他的話……你怎麽看?”沒想到謝雲會問自己看法的楚淩微微愣了一下。他低頭轉動著手中的啤酒,喝了一口,沉吟了片刻,半晌才用淡漠的,冷冽的,譏誚的口吻間斷的說了兩個字——“放屁。”……謝雲的聰明腦袋難得的有那麽一次短路……他在腦子裏反複回想了一遍他剛剛聽到的那兩個字,然而仍舊想象不出來,從楚淩這個沉穩淡漠自製的人的口裏,忽然就蹦出了這麽兩個字來……於是,想來想去也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謝雲看著楚淩,微微蹙著眉頭,探究的追問了一句:“你說什麽?”而這一次,這個被謝雲認為不應該也不可能說話這麽粗魯無禮的男人再次開口,依然沉穩的聲音帶了那麽一點的不耐煩,他拉長調子,一字一句的給謝雲重複:“我說——他在放屁。”接著,還沒等謝雲有所反應,楚淩便徑自往下說了起來,聲音中帶著事不關己的輕鬆譏誚:“別的我不知道,因為我沒見過。我不知道他對一號究竟是什麽感情,也不知道一號對他是怎麽看待的。但是,就我看到的一號而言,純粹這個詞能用來形容他?單純溫暖?嗬,可笑!”楚淩嘴角扯著毫不掩飾的刻骨冷笑,然後聲音淡漠的再度開口,對謝雲講了一件他所知道的事情……“我們這一屆,從訓練營裏最後活著走出來的一共有四個人。但謝家在專屬家奴的規定裏隻允許留下三個人。可當時我們四個人老師們無論怎樣都無法割舍其中任何一個,所以在最後經過家族的商議之後終於決定,我們四個人一起出師。但是,隻要我們四個人中,有誰首先犯下了哪怕是一丁點的錯誤,都會被立即處理掉。這樣,最後也仍然是剩下了三個人。但是,四號,卻離奇的死亡了……”說道這裏,楚淩抬起眼睛,看著謝雲,悠悠的問道:“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麽?”謝雲帶著酒氣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怎麽死的?答案在謝雲心裏呼之欲出,他卻仍舊配合著問了一句:“怎麽死的?”楚淩淡淡的漫不經心的笑著,給出答案——“一號做的,因為他不允許有這麽大的威脅。隻要四號死了,我們三個就都會好好的活著。最起碼可以保證的是,他是最有可能獲得最長的人,因為他是一號。他不允許有人威脅到他,所以四號就一定要死。”這件事,楚淩說的隨意,而作為聽眾的謝雲,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他隻是偏頭挑了下眉,淺淺淡淡的,給出了一個不痛不癢的評語:“這樣的話,心思倒是挺狠毒的。”然而,楚淩竟然非常讚同的大點其頭,那多少有些誇張的動作再次讓謝雲訝異了一次……“沒錯。”楚淩很快就接著說,平穩冷淡的聲音帶上了那麽點子的無辜:“這樣的一個人,用純粹和溫暖來形容,不是放屁是什麽?——”他這麽正大光明的用鄙視和譏諷說了這麽一番話,然而在這段話的結尾,卻又聰明的把太極推了出去:“當然,安清所說的那些我都不知道,我隻是就我知道的事情而言的。”“再說你,”楚淩看著謝雲,那目光中沒有一點家奴看主子時應該有的恭敬,用一種相當公平的目光看著他,撇撇嘴角,這才說道:“除非你腦子進水了……”楚淩這句話剛這麽起了個頭,謝雲就再次詫異的猛然抬頭,看著此刻對麵坐著的口無遮攔的男人,很難把他和之前那個隱忍自製的男人聯係到一起……而楚淩,他就這麽安然自得的看著謝雲微微皺起的眉,沒受一點影響的,繼續不痛不癢的說下去,“沒聽到我說麽?我說,除非你腦子進水了,否則,會用感情去控製一個屬下?沒有哪個上位者會這麽傻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你讓我評價他所說的話,那我隻有兩個字——放屁。”……沉默了那麽兩秒鍾,謝雲忽然開懷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在這個寂靜的夜裏聽得分外的清晰……笑夠了,謝雲仰頭緩了緩略微淩亂的氣息,往肚子裏填了幾口啤酒,這才仍舊帶著笑意的對楚淩說道:“不過你知道嗎,安清所說的也不全然是錯的。最起碼,有兩樣是對的。”楚淩挑了挑眉,隨口問:“什麽?”謝雲笑了笑,緩慢的,帶著某種暗示意味的,用酒後低沉而略帶沙啞的嗓音說道:“第一,旭他確實很愛我;第二,安清他確實很愛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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