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傅雲深的眼中閃過一絲陰戾。


    若不是智果還有用,他恨不得將這膽敢傷害周靜容之人除之而後快。不過,這人已然握住手中,倒是不妨從他討身上回來點利息,以泄心頭之憤。


    周靜容又問:「對了,我爹如何了?」


    傅雲深抬眸看向周靜容,眼中又恢複了一片晴朗的柔色,安撫道:「無事,嶽父大人近來咳痰不止,吃了一劑湯藥,那藥中含有一味遠誌,可助眠。嶽父大人誤食過量,這才陷入昏睡,現已醒了,並不妨事。」


    周靜容禁了禁鼻子,語氣中懷疑的意味很濃:「我爹昏倒,薛姨娘為何不請大夫,反而請那智果?」


    傅雲深冷眸微眯,顯然也是對這巧合充滿質疑:「是智果找上門去的,倒是與她無關。」


    周靜容微微搖頭,真的與她無關嗎?


    好像每件事都有薛姨娘的影子,卻偏偏抓不住任何證據。仔細想來,她倒是比那宋夫人更加狡兔三窟。


    宋夫人自來高高在上,行事張揚,無所畏懼。薛姨娘卻習慣了伏低做小,行事謹小慎微。她的膽子不如宋夫人大,卻因此更為謹慎,給自己留得更多退路。


    周靜容正想的出神,冷不防被傅雲深打橫抱了起來,驟然的失重感使她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


    傅雲深滿是清輝的雙眸含笑,柔軟至極:「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吃完再睡一覺。」


    吃完就睡這種飼養方式……


    周靜容想起了以前被傅雲深一天之內硬塞了六頓飯支配的恐懼,頓時覺得一點也不餓了。


    不過,弦歌手巧,慣會翻著花樣的做美食,一道素拌藕片都做的飄香怡人,勾的周靜容食指大動,還是沒忍住多吃了一碗飯。


    用過飯以後,傅雲深果然趕周靜容去睡覺休息。


    周靜容揉了揉肚子,驀地愣住,她好像,胖了?她霍地站起來,凳子向後倒去,大腿也被桌子撞了一下。


    傅雲深忙扶住她,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聲音卻柔的出水:「怎的又這般莽撞?」


    周靜容沒感受到他的責怪,隻神色不振的說:「我想去走走,消消食。」


    傅雲深見她神色懨懨,關切道:「可是胃裏不舒服?我幫你揉揉。」


    周靜容一巴掌拍掉了傅雲深向她腹部伸過來的大手,嗬嗬一笑,別以為她沒看出來他的色心!


    周靜容一溜煙的小跑出門,跑到門口時停了停,向他做了個得意洋洋的鬼臉,一副「你奈我何」的小表情。


    傅雲深一臉無奈,向身邊下人吩咐道:「去拿氅衣來。」


    周靜容一口氣跑進了小花園。


    這季節正是菊·花盛放的時節,菊·花種類甚多,就連這傅府的小花園都放了不下十種,顏色姿態各異,爭奇鬥豔,一掃秋日淒涼之景,倒像是盎然的春日一般。


    周靜容一時技癢,正琢磨著如何構圖,將這滿園菊色納入畫中,忽覺身上一重又一暖。


    傅雲深站在周靜容身後,將大氅披在她身上,形成從背後擁抱著她的姿勢。他係好了扣子,猶不放手,終於還是如願以償的將手滑進大氅,覆在她的胃部,不輕不重的揉著。


    他微涼的薄唇貼在她的耳邊,聲音略顯冷冽:「剛用過飯,不可激烈運動,對身體不好。」


    周靜容氣鼓鼓的哼了一聲,說的那麽好聽,還不是占了她的便宜。


    傅雲深美人在懷,自是身心愉悅,又見美人凝眸花間,認真的模樣嬌俏可人,遂放軟了聲音,哄她道:「重陽節有萬菊大會,到時我帶你去賞菊,可好?」


    周靜容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點了點頭。


    之後,二人相顧無言。


    平日,兩個人就算是沒話說,默契的沉默之中也充斥著淡淡的甜蜜與溫馨,此刻卻稍許凝重。


    周靜容在想智果的事。


    雖然智果被揭穿是坑蒙拐騙之輩,旁人已信了她是被冤枉的,她不必再為此事作出解釋。可是她知道,傅雲深已經認定了她不是原來的周靜容。


    她想給傅雲深一個交代,卻不知從何交代。


    怎樣定義一個人?


    名字,相貌,年齡,身份,思想,才華,記憶,肉·體,靈魂?


    那麽,周靜容和周靜容,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周靜容不知道,她一向心寬,便是經曆這樣匪夷所思的事,也從不願多想,因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想通這種令哲學家頭疼的問題。


    想的越深,隻會越鑽牛角尖,越發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周靜容心中悵然,順著傅雲深的臂膀尋到了他幹燥溫熱的大手,與他十指相扣,慢吞吞的問:「坊間的那些傳言,還有智果說我是妖物的話,你是不是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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