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室三個字看起來尤其刺目。 也沒兜圈子,辛健開門見山:“巫世國的案子現在是我負責。” 他說完錢真愣了一下,然後再看向辛健和付誌的時候一臉的同情冷笑:“恭喜,希望檢察院的檔案室待遇能好點。” 換言之,他之所以現在紮堆在這些堆積如山的舊卷宗裏,都是拜這個案子所賜。 辛健皺了皺眉:“這案子具體有多複雜?” “有多複雜?”錢真笑著轉回身走到辦公椅上坐下:“複雜到我他媽的還沒搞清楚到底怎麽個情況就進來了!” 這口氣錢真憋了很久。 從被強製調離刑偵隊再到美其名曰“升官”到這個檔案室,他能忍著沒出去跟人幹一架,純粹是他從小家教好修養好,換了別人,八百年前就爆了。 “能跟我們談談麽?”辛健一邊說一邊人走進檔案室找了個椅子坐下,付誌站在旁邊四處掃了一眼,沒說話也沒開口,那態度擺明了今天錢真不說點什麽,他們不會離開。 錢真剛想說話,就被電話鈴聲打斷了。 他站起來去接電話,沒聽兩句就下意識的看了辛健和付誌一眼,兩人相視而望眼底一沉。 果然,錢真掛了電話攤了攤手:“通知我開緊急會議。” ——這時機掌握的真是見鬼的準! 比了一下門口,錢真有點冷的笑笑:“請吧二位。”然後在跟辛健和付誌擦肩而過的時候,很低聲的說了一句:“在局裏你們什麽都問不到,等我聯係你吧。” 說完,他有點不耐煩的把兩個人請了出去,然後毫不客氣的摔上門。 演的還挺像。 要不是剛才那句話,大概辛健現在的心情會惡劣上十倍不止。 但是現在也沒多舒暢。 這案子比最初他所以為的複雜,弄個不好,最後他也得跟著賠進去。 付誌看了他一眼,對於辛健臉上難得一見的凝重感覺有點微妙,然後他率先下了樓:“走吧,回去還能趕上晚飯。” “你這種除了吃就是睡的生活模式,對於提高豬之類哺乳動物的自尊心其實挺有積極作用的。” 辛健跟著下樓,忍不住吐了句槽。 走在前麵的付誌懶懶的瞄了他一眼:“你以為你說的這麽含蓄就表示你有文化了?” 後麵的辛健樂了:“我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還含蓄呢?” 對此,已經有過太多次口頭之爭最後下場慘烈的男人聰明的選擇了緘默,走出公安局行政大樓的時候掏出一根煙,點了咬在嘴裏。 辛健看著他,在開車門的時候插了句話:“我想去趟良鄉。” 已經坐在副駕駛上的付誌隻是把頭靠在車窗上,順手打開了車裏的音響,然後閉上眼睛。 “開車。” 監獄這地方,就是你到過幾次都不會變得習慣。 從骨子裏會泛出一股很陰冷的悚然感,哪怕是如辛健和付誌這樣常年跟犯罪分子打交道的,也不會喜歡老往這地方跑。 在接待處大概的表示了一下來意,辦事人員客客氣氣的招呼倆人坐下,然後去打電話。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有人走了出來,看樣子是個領導,剛看見辛健他們就笑的陽光燦爛:“哎呦,檢察官同誌,真是大駕光臨。” 這用詞讓付誌有點想噴,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 握完手喝完茶又問候了一邊彼此吃沒吃飯,辛健終於抽了個空把來意說了,這位領導立刻表示出了難為:“你知道,我們沒有正式的公文,是不能輕易批見的。” “公文稍後會給補上。” “這個……違反程序啊……你說我們這單位本來就卡的緊,要不,等你們拿到了批文再過來?”有些矮胖的中年人說起話來不算多利索強勢,但語氣之中卻沒有半點退步的餘地,辛健皺了下眉,對麵的監管還是笑笑,一臉建議的表情。 當即,辛健有點後悔。 他後來跟付誌兩個人從監獄出來上車的時候,沒忍住嘀咕了一聲:“我來錯了。” 付誌笑了下:“早晚的問題。” 這案子既然已經被抗訴了,被人知道辦案人是辛健不過是時間上的那點落差,監獄這邊不可能沒有準備。 陳檢察長還真是丟了個好差事給他們倆…… 第4章 到了院裏,辛健直接跑去找了老處長。 有些話之前陳銳在的時候沒有給他說清楚,現在碰了一鼻子灰,總的把該搞明白的事給弄明白。 不能到時候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付誌不失時機的衝去了食堂,辛健從處長辦公室出來又找到食堂的時候,付誌就在悶頭啃排骨。 旁邊的位置照例空著,飯已經給打好了。 在邊上吃飯的其他同事看見他就招招手:“辛健,過來,你家那位飯都備好了,真賢惠!” 辛健笑了笑,付誌頭都沒抬。 說起他倆的關係,其實回頭去想有點莫名。 付誌比辛健早到這個檢察院,他是一畢業就被處長要來了,因為在學校裏的成績表現很不錯,當時帶他的教授導師剛好就是老處長的熟人,提了兩三次,也就上心了。至於辛健,以前是在地方檢察院幹的,那豐功偉績數出來非常的有勵誌感,因為一個案子需要合作到院裏幫過一段時間忙,順理成章的被檢察長排除眾議給留了下來。 而他們倆是在大概知道對方半年之後才發覺原來彼此是校友。 同所大學畢業的,但是在學校裏完全沒有交集更沒說過半句話。 理論上應該同堂上過課,但沒有任何的印象。 但是或許就是因為這點淵源,平時不太喜歡跟人拉交情的辛健意外的很喜歡去找付誌,時間長了,慢慢形成了一種模式,兩個人一起去提訊的時候,車上的座位一個到了另外一個肯定是預留好的,食堂裏大家也是寧願跟其他人擠一桌也不願意插在他們倆中間被無視。 付誌的性格太過慵懶,對什麽都漫不經心,辛健對人大部分時候是采取無視態度,跟他倆湊一起,實在不是什麽好經曆。 辛健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飯,有點奇怪:“排骨呢?” 他旁邊的人抬起頭舉了一下手上啃的不亦樂乎的排骨:“最後一份。” 說完得瑟的挑了下眉。 辛健怔了一下,然後沒什麽心理壓力的夾過付誌飯盒裏剩下的那塊塞在嘴裏。 “我咬過一口了。”付誌有點怨念。 已經輕鬆解決把骨頭吐出來的辛健隻是無所謂的歪了下頭,右手習慣性的伸到付誌的脖子後麵捏了一下。被捏的人渾身一僵,想說的話全憋在嘴裏說不出來了。 見狀,辛健滿意的揚起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旁邊的人看著他倆,有點無奈的搖搖頭。 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沒人能理解為什麽辛健這樣的人會對著幹什麽都不怎麽冒尖的付誌這麽死纏爛打,也沒人能理解付誌這種予取予求的被壓榨感到底是個什麽心態。 大概應了一句老話。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錢真果然過了一天就主動聯係了辛健,不過是在晚上,九點多的時候。 兩個人約了時間和見麵的地方,然後辛健跑去宿舍把付誌拉了起來,對方剛睡下就被拽起來導致了一臉的欲求不滿。 開車的時候,辛健從倒車鏡裏看著付誌的表情就一直在樂:“你這樣就跟我虐待你了一樣。” 衣服都沒穿好。 “你以為你沒有?” 沒好氣的甩回去一句話,付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懶洋洋的把衣服扣好,然後頭一歪,橫躺在後座上又開始睡。 辛健趕在紅燈之前使勁踩了一腳刹車。 差點把付誌從座位上甩下去。 “我操!你瘋了!”會不會開車? 暈頭轉向的坐起來扶著車門上的扶手,付誌臉色有點發白的瞪著辛健。 前麵做為司機的人隻是笑了笑:“不困了吧?” 說的付誌恨不得抓起什麽東西直接砸到辛健那張無比欠抽的臉上…… 地點是錢真選的,在一家挺偏僻的茶座,辛健他們到的時候,錢真已經在等了,看見倆人招了下手。 走過去,辛健左右看一眼:“莊一偉沒來?” 本來以為他倆必然是一起的。 對他的話,錢真臉色沉了沉:“那種小人是不會攙和進來的。” 若是同一戰線,又怎麽會他去檔案室,莊一偉還在刑偵大隊? 辛健沒接話,隻是依言坐下,付誌縮在裏麵,熱茶搞的他眼鏡上蒙了一層水霧,他摘下來拿旁邊的餐巾紙一直在擦眼鏡。 錢真沒太多時間,也就沒有再浪費時間寒暄:“是誰讓你們負責這個案子的?” “這個問題沒辦法回答你。”辛健也沒兜圈子。 錢真怔了一下,有點不滿,他來回看了辛健半天,最後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巫世國這個案子本來是我們……”話才說了一句就覺得有點不對,錢真皺了皺眉,換了個人稱:“我和莊一偉一起接的案,但是取證的過程就很艱難,被害人身上明明最初檢驗到了巫世國的精液,但是後麵鑒定所聲稱鑒定品收到了汙染,鑒定結果作廢,但是那時候被害人屍體都火化了,還怎麽再鑒定?我們當時想了無數的辦法,幾次返回案發現場,好不容易證據搜全了,人證出車禍死了。於波一開始供認是他跟巫世國兩個人一起犯得案,到了法庭上又翻供說是自己開車撞死的被害人,巫世國並沒有參與到實施過程。”說到這裏,錢真捶了一下桌子:“我操!最後竟然判了個不做為!” 然後他就被調離了刑偵隊。 辛健聽完了沒有立刻接話,而是想起了之前他去見處長的時候,老處長留給他的幾句話。 “我不能告訴你任何事,也告訴不了你什麽,這個案子,你用心去查,但是盡力就行,不要太勉強,沒人能提供給你實質性的幫助,純粹得靠你自己。” 很明顯,這案子裏涉及到了很多的人。 但是這些人不能露出台麵。 做為檢察官來說,其實工作內容真正複雜的不在於疏理案情,而是在於你要怎麽在非常複雜的環境之中拿到一個你想要的結果。 電視中所演的橋段不過是編劇們的異想天開。 現實遠沒有邪不勝正這四個字如此的簡單美好。 喝了口茶,辛健長出了一口氣:“就是說,這案子沒有什麽可以挖掘的新證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