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被說得很難堪,心中將朱南罵了個狗血淋頭,“對不起,是我一時衝動。” “算了不礙事。簡寧,你讓我看到了理想中伴侶的摸樣,小迪說他跟你也很談得來——他的喜好對我的感情生活有很大的決定作用——離婚多年,這是我第一次動心,又遇到了你這樣合適的人,所以有些迫不及待,有些突兀。我們倆的確還不熟,我也不強求你立刻給我回應,可以考慮觀察幾天,甚至幾個月,我願意等你。” 這番示好的話,比起朱南那種將你氣到七竅生煙的強買強賣不知好多少倍,可簡寧卻連想都沒想,就直接否定了他。 蘇先生意外地蹙眉,“這麽幹脆?是嫌我年紀大、離過婚還帶著孩子嗎?你們年輕人或許不懂,離過婚、有孩子的男人才最成熟,最懂得婚姻家庭的重要性。我們如果在一起,也許你不會有瘋狂熾熱的愛情,但我保證,你一定會過得愉快舒心。聽小迪說,你的父親和弟弟在鄉下,到時我們把他們接來一起生活,怎麽樣?” 簡寧一臉為難,仍在沉默。 “我知道一下就讓你接受很難,所以我希望我們都給對方一些時間,相互了解深入了,或許你對我會有新的看法。” 簡寧終於下定決心,堅決搖頭,“不,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因為我……有戀人了。” 蘇晨一愣,不快地看著他,“剛才還說沒有,現在突然又有了,這樣耍我,太低級了吧?” “是真的有,”簡寧堅持道,“剛才說沒有,是因為我不想說。” 蘇先生一臉懷疑,簡寧滿心忐忑,又解釋道:“蘇先生你什麽都好,你的伴侶一定是一位非常優秀的人,我……高攀不起。” “你發好人卡的手段還真是拙略。” 簡寧:“……” “蘇先生,我真的要走了。”簡寧試探著往門口走了幾步,對方還是用那種古怪的微笑看他,但沒製止,於是他又走了幾步,“……以後我不會來給小迪上課了,實在對不起,幫我向他道歉,然後……這一期的薪水,我可以不要。” “居然這麽絕……”蘇先生喃喃自語。 “十分抱歉,我走了。”簡寧抓起背包倉皇出門。 蘇晨一動不動,托腮眯眼打量著簡寧的背影,表情頗有深意,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路跑出小區,簡寧站在街邊彎著腰喘氣,胸口的壓力這才小了一些。 看看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竟然如此煎熬。走到車站,望著車上車下黑壓壓的人群,他突然失去了擠車的勇氣和力量。於是轉個身,沿街漫無目的地走。 他真沒出息,對,就是蘇先生說的膽小。告白與被告白,這種事每個人都要經曆,他卻又緊張又害怕,好像有心裏陰影似的。 但蘇晨說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抓住他的時候,他本能地抵抗,本能地想逃。難道這也與朱南有關?如果他討厭朱南,現在有另一個人對他告白,他應該高興才對啊! 那難道是說,他其實是喜歡朱南的嗎? 仔細想來,他之所以反感朱南,是反感他的行為方式,反感他們在一起的原因,但朱南碰他、對他好、甚至做/愛的時候,他其實並沒有像今天這樣本能抗拒。 蘇先生絕對是個優質伴侶,甚至比朱南更好,可如果他跟蘇先生在一起,然後做/愛…… 假想的場景讓簡寧感到一陣深深的惡寒,太可怕了…… 他又忍不住想了想宿舍跟他關係要好的朋友,同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太可怕了。 於是事情又回到遠點,為什麽別人都不行的事,朱南可以? 為什麽……隻有他一個人可以? 簡寧頹然地坐在路邊,突然發現,自己正在作繭自縛。 親弟來訪 回到酒店又發了會兒呆後,簡寧突然像活過來一樣打開電腦,準備做論文。因為忙於打工、找工作、應付朱南,他的論文進度比起其他同學慢了不少,再不努力就趕不上了。 專心工作是忘掉壞心情的好方法之一,簡寧逐漸投入到分析與論證中,總算擺脫了不快。 因為過於專注,他連開門聲都沒聽見,直到朱南走到他身邊,好整以暇地低頭俯視。 簡寧這才抬頭,對上他眼睛的時候,突然產生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這種感覺與不久前在蘇晨家發生的一幕重合,他恍然反應過來,那時蘇晨抓著他不讓他走,他下意識地就想起了朱南,想要快點兒見到他。然後自己也不知是怎麽了,有史以來第一次對進門的朱南主動說話。 “你回來了……” 朱南不由地睜大眼,有些意外、有些愕然,更有些興奮。不隻因為簡寧第一次說了迎接他的話,更因為他說的是“你回來了”,不是“你來了”,用的不是疑問語氣,而是帶著點點希冀的感歎。 “回來了,”朱南坐下高興地摟住簡寧,把頭擱在他肩窩,“我們做/愛吧。” 簡寧有些無措,“我……論文剛好寫到很關鍵的地方,不想斷了。” “那大概多久?我等你。”朱南心情很好,仿佛無論簡寧要求什麽他都會答應。 “……一個小時吧。” “好,你先忙,我不打擾你,一個小時後床上見。” 朱南放開他,自去洗澡收拾。簡寧卻愁眉苦臉,腰間的手離開了,身上的溫暖也漸漸散去,老實說,他現在對這種擁抱有些留戀,他正在逐漸依賴他嗎? 意識不受自己控製,這簡直太可怕了。 說是一個小時,可簡寧漸入佳境下筆如飛,洋洋灑灑地寫完這部分之後,一看表,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以後了。朱南竟沒來叫他,這真是個奇跡。 把文章又順了一看,他滿意地關掉電腦,進套間一看,朱南穿著深灰色睡袍,四肢並起床上縮成一團,火紅的長發披散著,好像一朵富貴的花,手機放在旁邊,大概是玩著玩著睡著了。 答應了他卻沒辦到,簡寧突然……有些愧疚。 把手機放到桌上,他小心翼翼地挪動朱南的身體,生怕吵醒了他,來回幾次,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大功告成,將朱南裝進了被子。叉著腰長籲口氣,他拿起睡袍進浴室。 此時早已被折騰醒的朱南睜開眼睛,樂開了花。 翌日早飯時朱南說房子安排好了,馬上就搬,簡寧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乍然聽到嚇了一跳。 朱南道:“你不想搬?” “不是,”簡寧搖搖頭,“是沒想到這麽快。” “快麽?”朱南不以為意,“都三個月了。” 簡寧首先吃完,擦了擦嘴,“我跟你說件事,希望你能答應。” “什麽?”朱南不動聲色地放下餐包,認真地看著他。 “我弟弟下周要來參加大學報考麵試,順便玩幾天,我得陪他……” “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出現?” 朱南語氣平靜,簡寧不確定他是不是又要發怒,“他……隻是來參加麵試,很快就回去了。他還小,我不想讓他知道太多事,免得他回去告訴父親,父親會擔心。而且你是貴族……會嚇到他的。” “你打算讓他住哪兒?” “住學校附近的旅社,到時會有很多來麵試的學生合住,價格比較便宜。” 朱南頓了一下,“我們這兩天就搬家了。” “所以他來的時候,你能不能讓我暫時先回學校?” 話音剛落周圍的空氣就冷了下來,簡寧雙目低垂,靜靜等著朱南的回答。朱南卻拿起刀叉自顧自地切牛排。這個意思……是不同意? 朱南這一吃就沒有盡頭,就著咖啡,細嚼慢咽絲毫不著急,大有吃完這塊再來一塊的架勢,簡寧看看表,早上學校有事,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你……同意了嗎?” 然而朱南就當沒聽見,繼續吃得歡樂。 “朱、朱南……”簡寧極其別扭,自從朱南說不許叫朱少爺後,這還是第一次叫他。 隔了許久,朱南終於抬頭,“怎麽了?” “我說我回學校住,可以嗎?” 朱南靠在椅子上,目光微冷,“你覺得呢?” “我弟弟要來,所以我才回去,時間很短。難道你就那麽霸道,連這點兒小事都不肯通融嗎?” 朱南不屑地哼了一聲,“既然是小事你為什麽不跟弟弟直說?你根本就不想讓你的家人知道我們的關係,為什麽?我見不得人?我對你不好嗎?這麽久了你還是一點兒都不肯定我?用到我了就聽話,不需要了就把我扔在一邊……” 他冷笑,想起昨晚自以為是的幸福,他覺得自己好傻。 簡寧聽見這話也很受不了,氣急反問:“我們的關係?我們這種單向強製的包養關係,你讓我怎麽跟家人說?我還沒那麽不要臉!我哪一次不是低聲下氣地跟你說話,我怎麽敢把你扔到一邊?你放心,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因為你,我和我的家人才沒有□掉,我永遠都會對你感恩戴德!” 朱南突然猛地扔了刀叉,金屬餐具與瓷盤猛烈相撞,發出刺耳的響聲。 “說你不會說話,我看你口才好極了!” 簡寧一臉堅決,“下個禮拜我一定要陪弟弟,無論你同不同意。” “呦?這是要過河拆橋了?”朱南冷笑,起身抄起外套,“我告訴你,三天之內搬家,你想跑,就先把後果想清楚!” 朱南走了,而且再沒出現,連電話短信也沒有。三天後他的手下接簡寧去新家,說是搬,實際上簡寧的行禮還是隻有一個背包和一台電腦。 新家是三室兩廳:主臥、客臥、書房、客廳、餐廳,附帶、廚房、陽台、兩個浴室衛生間。 簡寧最初的理想也就是這樣,工作後努力賺錢,買套跟這差不多的房子,與父親和弟弟一起住,等弟弟結婚就把房子賣掉,給他新買一套婚房,然後跟父親換間小點兒、便宜點兒的二手房,至於自己的未來,他還真從沒考慮過。 周六早上火車站人頭攢動,簡寧和弟弟卻像有心靈感應,一下就同時看到了對方。簡寧衝他招手,簡競踮起腳尖大叫一聲“哥”,笑著奔跑過來。 寬鬆的衣服隨風向後飛去,背包也在肩上晃個不停,一瞬間簡寧仿佛看到了小時候,兩個瘦弱的孩子背著大大的書包,奔跑在鄉間小路上。 回神時弟弟已經來到麵前,一臉笑容,興奮地喘息。 他穿著老舊的t恤衫,廉價牛仔褲也洗得發白,簡寧認得,這都是自己以前的衣服。他頭發微亂,皮膚很白,身體雖瘦,卻健康挺拔。 “長高了不少,像個大人了。”簡寧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不是給你錢讓你買衣服了麽?” “我的衣服都還能穿,幹嘛要買新的?”簡競不在意地說,“錢應該留著給老爸買藥打針、改善飲食。而且老爸說了,不能一味花你的錢,否則等你結婚的時候拿不出錢了怎麽辦?” “說什麽呢,”簡寧無語,“你來麵試總得準備一身像樣的衣服,待會兒我陪你去買。” “不用,”簡競拍拍背包,“我借了老師的西裝,老師知道我來麵試,都很幫忙。” “那就好。”簡寧感慨地看著弟弟,“讓你一邊上學一邊照顧老爸,辛苦了。” “你還不是一邊上學一邊打工照顧我們兩個,一家人別說見外話。” “對,”簡寧又揉了下弟弟的頭,安心地笑了。 簡競躲閃不及,厭煩地說:“哎呀都多大了你還摸……”他新奇地眺望四周,讚歎道:“啊……大城市果然是大城市,什麽都好高檔,都是我沒見過的……以後要把老爸接來一起住。” “是,我們一起努力,再撐幾年,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領著弟弟往出走,不遠處的朱南坐在車裏,將一切看得分明。 最讓他感慨和意外的,是簡寧的笑。 他從來沒見過簡寧那樣發自內心的、輕鬆安慰的笑容,如果說上回是如沐春風,那這次他簡直無法形容,一瞬間整顆心像被簡寧捧在手裏細細嗬護,幾乎要融化了。 可惜那笑容並不是對自己,而是對他弟弟,他最重要的人之一。朱南有點兒吃醋,可正是因為自己用最重要的人要挾他,他才乖乖就範,不得已簽了契約。 平生第一次,朱南覺得自己是個強盜。 不由自主地打開車門走上去,簡寧看到他便鬱悶地停下腳步。可再一看,朱南竟用靈力改換了發色瞳色,變的跟他們一樣黑發黑眸,他心中一動,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