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之前看到那個新聞的時候,我就有一個想法。”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這觀光園是燕凜的手筆。  燕凜感受著他的眼神,突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我就想,如果我家老戲園沒有拆的話,我肯定能把它打造成我們墨縣最耀眼的地標。”  燕凜心裏咯噔一聲。  完球,原來在這裏等著呢——  “嗬嗬,你把我的老戲園拆了。”墨裏抱起手臂靠在椅背上,小刀子一樣的眼神來回掃視著身旁的燕凜,“墨縣最有價值的旅遊資源被你毀掉了,你還好意思到墨縣來投資旅遊業。”  “阿狸——”  “奸商。”墨裏繼續控訴。  燕凜汗顏:“阿狸,聽我說——”  墨裏看著他碎碎念:“奸商,厚臉皮。”  燕凜好像撞方向盤。  墨裏托腮看向窗外:“你還騙了我的身心。”  燕凜:“……”還沒有騙身好嗎!  “大騙子。”  ……  燕凜扛住了墨裏怨念的咒語,開車來到第二個目的地,周大山家。  周大山雖然和墨老班主不對付,但客觀來說還是幫了墨家班不少忙的,既然要送春聯,於情於理都應該給周家送一趟。  周家住的是豪宅,比劉縣長的老公房好得不是一點半點。墨裏覺得他家那個歐式的大門外頭貼上春聯肯定很滑稽。  但是該送的還是得送,在大門外頭就得按門鈴,等著主人家開門。  周大山從監控裏一看是墨裏,頓時就頭疼得不行。周飛早就嗷嗷叫著要去開門,周大山把他鎖到屋裏,自己到外麵迎了一下,客客氣氣地接了春聯,客客氣氣地回了禮,再客客氣氣地送人出門。  周飛攀在三樓的窗口上,對著院子裏的墨裏含淚揮手:“阿狸,我會去墨家班看你的,你要等我!”  好像被迫和羅密歐分別的朱麗葉。  墨裏白了他一眼,沒有配合他的演出,跟著燕凜開車回家。  戲班大院裏,大中又在風風火火地搞起了直播。  上一次是直播墨裏,給自己吸了不少粉,這一次卻是直播李少天了。  他自覺上次直播給大師哥帶來不少麻煩,這一次是奔著將功贖過來的。李少天在戲班裏幫忙打掃衛生的畫麵,這是多麽好的機會,此時不播更待何時?大中吸取了上一次的機會,這一次搞起直播來格外謹慎,格外鄭重,視屏裏早已經刷刷刷布滿了彈幕。第74章   “大家看,這裏就是我們戲班的後台。”大中撩開厚厚的簾子,舉著手機走進去。  李少天和魯嬸正在裏麵打掃清洗。  魯嬸看到大中,拿著抹布訓斥他:“沒看大家夥都忙著呢,就你自己閑逛。還不過來幫忙,讓少天歇會兒。”  視頻裏晃了兩下,大中的聲音笑著求饒:“等會兒啦魯嬸,我給粉絲們搞個直播,大家想看大師哥。”  “你這是拍給別人看的?別拍我別拍我。”魯嬸不懂直播,聽說有人在看,趕緊躲鏡頭。  “你也真是的,你師哥好不容易回家過年,你讓他清淨會兒。別什麽都拍給粉絲看。”  魯嬸在戲班耳濡目染,也知道粉絲這個群體,當然日常接觸到的都是衝著墨裏來的。  大部分都懂事可愛,但有些人總是無孔不入地想涉透戲班,逮著誰都粘住不放,恨不得住在戲班裏天天看墨裏,讓人躲避不及。  李少天過年放假回家來,魯嬸對於大中還要拍李少天私生活給粉絲看的做法很不滿。  大中心裏一顫,生怕又是一個“直播事故”,但是看看彈幕的反應,好像沒人在乎,反而還說魯嬸說得對?  他真是不能理解粉絲的想法。  李少天拿著草編的掃帚走過來,挽著衣袖素麵朝天,比平時出現在公眾麵前的形象親近多了,頓時彈幕好一陣瘋狂亂飛。  他笑著給大中解圍:“沒事魯嬸,大中想拍就拍吧,我又不是見不得人。”  魯嬸歎了一口氣,避著大中的攝像頭繼續打掃,一邊擦著桌子一邊還在念叼:“拍吧拍吧,就是別拍老頭子了。他那個臭脾氣,逮誰罵誰,不要放出去丟人……”  大中看著李少天,一臉歉意地訕笑。  上次要不是他拍了魯伯,李少天也不至於在網上被人黑。  李少天笑著拍了拍大中的肩膀,轉身繼續掃地。  粉絲的彈幕已經刷到飛起。  “少天的居家look,好帥!比工作時候做好造型還帥!”  “這樣的少天看上去好溫柔~”  “好喜歡戲班的氛圍啊,肯定很有過年的氣氛。”  “沒人發現嗎,剛才那個大娘叫魯嬸,她說的臭脾氣愛罵人的老頭子是不是上次罵少天那個魯伯?”  ……  說曹操曹操就到,大中舉著手機出了後台,準備到別的地方拍一下,迎麵就碰上背著手冷著臉的魯伯。  “啊,是那天那個老頭!”  “什麽老頭,叫老人家,再怎麽說也是少天的長輩。”  魯伯皺眉瞪著大中,指著他罵道:“你小子又在跳什麽大神!故意躲懶是不是?還不幹活去!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戲也唱不好活也不好好幹,你說你回來幹什麽!”  大中被罵得溜著牆根跑走了,剛跑到院子裏又差點撞上墨裏,他連忙收起手機塞到口袋裏。  “師哥對不起我沒看見!”大中連忙道歉。  墨裏拍了拍身上皺著眉頭訓斥:“你亂跑什麽呢,院子掃了嗎,給師弟們的年禮發了嗎。”  燕凜笑著誇獎:“阿狸不錯,很有班主的架式了。撞疼了沒有?”  墨裏白了他一眼:“奸商,不要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不準說話。”  燕凜:“……”  大中連忙插話:“師哥我錯了,我這就去掃院子,師哥再見!”  說完一溜煙地跑到院門外,掏出手機匆匆跟粉絲道了個歉就關了直播。  當天晚上就有一個以魯伯兩次吹胡子瞪眼罵人的畫麵剪出來的鬼畜視頻被轉發上了熱門,李少天的粉絲紛紛轉發回複“長輩眼裏的你——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眾人的關注點都聚焦在了脾氣暴躁的魯伯身上,看得十分可樂,他之前罵李少天的事就被模糊了過去。畢竟是一個逮誰罵誰的暴脾氣老頭兒,他的話有什麽好計較的呢。  方琳又給李少天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一切搞定不用擔心。其實如果不是為了那個怪脾氣的導演,網上的這點輿論也不至於讓方琳這麽在意。  李少天什麽都好,偏偏當年為了出道離開困境中的墨家班的做法實在是有些背信棄義的嫌疑。這些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平常不搭理就是,但是遇到特別在意這方麵的合作方,還真是難搞。  方琳笑道:“我托了好幾層關係才在方導跟前替你說上了幾句話。多虧你們魯伯的精彩表現,聽說方導自己老家也有個這樣的長輩,現在他跟你也算感同身受了。”  李少天沒說什麽,方琳又囑咐了幾句,主要是讓他安靜過年別再搞出什麽動靜,就掛斷了電話。  他放下手機,打開窗戶向外看。  戲班的房子還是老式的廂房,窗外正對著院落。天黑時下起了雪,院子裏堆起薄薄的一層積雪,白色的雪光映著院子裏掛起來的紅燈籠,顯得格外雅致。  已經是夜裏八點鍾,魯伯還在挑著兩桶水拿著抹布往祠堂裏去。  他嫌下麵的孩子幹活不仔細,非得自己再擦一遍才覺得放心,墨老班主都勸不住他。  魯伯從李少天窗前經過,轉頭瞪了他一眼:“大雪天的開什麽窗戶?!凍病了都是自己作的。”  說完就揚長而去。李少天搖頭笑了笑,隻好拉上窗戶。  到了臘月二十九這天,很多戲班弟子都回家過年了,隻有路遠的幾個還留在園子裏。即便這樣,戲園裏還有將近二十個人,這個年過得很是熱鬧。  燕凜小時候也曾過過這樣熱鬧的年,燕家畢竟是個大家族。但是自從幾個長輩為了爭家產鬧翻之後,逢年過節也不再聚到一起。後來他出國留學,大年三十就更加隻是一個網絡上的概念了。  算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過一個像樣的年了。  魯嬸和幾個老姐妹忙著煎炸蒸煮,一筐一筐的麵點零食在寬敞的客廳裏一字排開。附近的孩子過來拜年,隨便抓上一把就很高興。  樣式古舊的院落裏掛滿了紙紮的燈籠,一到夜幕降臨幾個小輩的弟子就拿著買來的煙花在院子裏放,偌大的戲園裏一片歡鬧聲。  墨裏仍舊穿著墨老班主給他做的唐裝,立在屋簷下,微笑地看著院子裏的熱鬧場景。  仿佛一副穿越了千年時空的畫卷,悠久的歲月在這一刻折疊,有一些古老的詩意突然觸動人心。  燕凜在墨裏的身上,真正領悟到了一絲獨屬於古老傳統的魅力。超脫了色相所惑,那是一種讓人心神向往的幽遠情懷。  那一刻,他也才能稍微理解了,墨裏對於那座早已湮滅在高樓大廈的鋼筋叢林間的古老戲園,那無法言說的深厚感情。  網上也在熱傳著“一場雪便夢回古都”的組圖,也許每一個中國人的基因裏都刻印著對悠遠古韻的向往。甚至不用去深刻地了解,不需要去詳細地研究,隻是一副來自遠古的畫麵,幾句前人吟誦的詩詞,便能讓人如逢甘霖,心曠神怡。  如果有一天那些古老的傳統或者文化逐漸衰敗消失,它也許不會影響生活,卻一定會造成一片幹涸可怕的枯塘荒漠。  燕凜站在墨裏身邊,維持著適當的距離,不去打擾他的清淨。  他一力促成的那檔國色芳華欄目,打著保護中華傳統的旗號,其實原本隻是為了給墨裏鋪路。可是在此時,燕凜覺得他所做的一切,也許真的都是有意義的。  突兀的手機鈴聲擾亂了這一副畫卷,墨裏轉頭看向他,仙姿卓然的畫中人就乍然鮮活起來。  “你不接嗎?”墨裏見他無動於衷,提醒著燕凜。  燕凜低頭看了看屏幕上的來電人,燕周二字冷然跳動著。  他笑了笑,接起電話,走向一旁。  墨裏皺眉啃了啃手指,看著燕凜一邊低聲應答一邊走遠的身影。  “爸,去年投資的項目出了點問題,我在這邊處理一下,今年就不回去了。”燕凜對著手機道,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  那一頭的燕周眉頭緊鎖,坐在分外寬敞卻有些冷清的書房裏,透過巨大的窗扇看著腳下遙遠的車水馬龍。  “燕凜,你不用搪塞我,什麽項目的問題需要過年解決?再說你投資的項目在哪裏?墨縣?我記得你捧的那個小明星就姓墨吧。”  “這是兩碼事。”燕凜道。  “這就是一回事!”燕周發了火,“燕凜,我不管你是真有事假有事,明天必須回家來!不然你那個小明星也不用在圈裏混了!”  燕凜麵無表情,走到院子外麵,看著遠處白雪覆蓋的農田樹木,聲音仍舊沉靜。  “爸,我是用堂哥的名義投資的這兩個項目,如果做不好,我對堂哥不好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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