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很憤怒,情急之下也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雖然明知道不該說那些過分的言辭,可是他卻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    路長歌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希望參選金梅獎。但即便是沒有希望,他也知道,他應該和東展老總來說清楚。花錢走關係的人,是他繼父路先生,不是他路長歌。    一個中年人走進了會客廳。    他個子很高,麵目爽朗,並且有著濃鬱的書卷氣。    中年人坐到了路長歌對麵。    路長歌用困倦的雙眼看了他一下,便又低著頭想一會兒見了東展老總該說什麽。    中年人拿起一張報紙,遮住了自己打量路長歌的視線。    沒像上次那樣穿了筆挺的西裝,也沒像上次那樣夾了板正的公文包。    這次穿的是簡簡單單的格子襯衫,甚至還有點發皺。    最普通的黑框眼鏡,鏡片上有汙點,看來平時也是個不拘小節的人。    想事情很專注,這代表他做事認真,不過過於純情。這樣的人有時候做事很衝動,易怒易暴躁,對事態發展缺乏控製力。    不適合投機,因為總是不成。這樣的性子,倒適合做個文人。    路長歌推了一下眼鏡框,低著頭,一想起一會兒見到東展老總會多麽尷尬,就麵露難色,心生退意。    在陌生人麵前毫不掩飾自己的窘迫,不會對對自己沒有威脅的人盛氣淩人。這代表他沒有危機感,即便不是在蜜罐裏養大的,恐怕也在象牙塔裏待了好些時候。    最重要的,這個人很自卑。    秘書小姐走到路長歌身邊,低聲請他進東展老總的辦公室。路長歌立刻像是要進刑場一樣,縮起了脖子。    對麵的中年人噗嗤一笑。    路長歌皺了下眉頭,莫名其妙地看著那個人。雖然有不滿,卻也捏著書包帶子跟著秘書小姐走了。    東展老總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他在商場上縱橫了這麽多年,來人是什麽來意通常一眼就看出來。不過今天,他有點納悶了。    他還以為路長歌是來和他商量上交完本的時間線的。關於這件事他已經給路長歌引薦了項目負責人,他還來找自己,讓東展老總以為是自以為是,來攀關係的。    不過看這身裝束,又不像了。    “小路編劇,你這是……”    東展老總示意路長歌坐下。    路長歌卻像根電線杆子似的杵在那兒。    “這是怎麽了?”東展老總不禁問道,下意識地也收起了臉上做出來的慈愛。    路長歌為難地撓撓頭,“我來是和您說一聲,金梅獎的劇本,我……”    “寫的不順利?”    “不……不……啊是,是不順利。”路長歌措詞有些混亂。    東展老總突然意識到什麽,卻又覺得自己的猜想不可思議。    “交不出劇本嗎?”東展老總試探道。    路長歌木然地點點頭,耷拉著腦袋,成祥教他的那些人情世故此刻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從昨晚開始,他就像失去了控製的木偶一樣,覺得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假的。    東展老總心下的猜想得到了幾分肯定,心下更加覺得不可思議了。    “我能力有限,金梅獎,謝謝您的好意。”路長歌壓低了聲音,控製著音調,不想讓人聽出他的哽咽來。    “東展是很優秀的公司,隻是這次合作的機會,我沒把握……”    東展老總的驚訝直接擺在了臉上。    路長歌走後,鄭永平悠然地走進東展老總的辦公室。    “永平?”東展老總招呼他坐下。    鄭永平看看茶幾上的熱茶,輕輕笑了。    “您覺得這個年輕人怎麽樣?”同樣的話,現在換了鄭永平問東展老總。    東展老總看了他一眼。    “我剛剛在會客廳看見了路長歌。”鄭永平解釋道。    東展老總了然一笑,“跑到那個地方去看人,你心裏有答案了吧。”    “您覺得呢?”鄭永平堅持問道。    “孺子可教。”東展老總露出幾分笑意來。    鄭永平點點頭,“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東展老總點點頭,“私生子。”    “怪不得。”    鄭永平陷入沉思。    “好了,永平,我們該商量一下金梅獎劇本的事了。”東展老總一邊笑道,一邊吩咐秘書重新泡茶。        第37章        路長歌早在頭一天就囑咐耗子訂了回c市的機票,所以他從東展出來之後直接去了機場。耗子已經等在那裏了。    從耗子的表情上,看不出他的情緒,但是路長歌知道,耗子一定非常清楚他去東展的事。路長歌心裏雖有隱隱的氣憤,但卻也知道不應該對耗子發作。    “我們進去吧。”路長歌淡淡地說了一句,兩個人就去了安檢口。    等飛機的那段時間,耗子一直很忐忑。    他有點看不出路長歌的情緒。他覺得,這樣的平靜很像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耗子趁著路長歌去洗手間的功夫給成祥打了一個電話,說了飛機抵達的時間,想問問會不會有人來接。    成祥沉聲應了一聲,並未多說。    耗子有種不好的預感。    “成總,路哥他……”耗子不知怎樣說下去。    “我明白。”成祥的聲音依舊低低的,聽不出喜怒,“你先帶他回來。我有話對他說。”    憑耗子對了解,他知道對方是怒到極點了。    果然,耗子想的一點都不錯。    他們兩個人回到c市,下了飛機有輛車來接。兩人輾轉坐車到了賓館,耗子依言帶路長歌去了成祥的房間。    路長歌推開門,成祥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麽能和你爸爸說那種話!”    耗子聽見這話,心裏一震。    再看路長歌也是揚著頭,一副針鋒相對的樣子。    耗子輕輕地退了出去,伸手帶上了門。    路長歌把背包放下,帽子也摘了下來。然後又揚著一顆高傲的頭,直麵成祥。    “我說錯了麽?”    成祥揚手就要一個耳光打過去,手卻停在空中落不下去。    他沒資格教訓路長歌。    “你怎麽這麽不知好歹呢。”成祥坐到床上,拿出一根煙點燃,語氣平和了很多,但卻看得出是在強忍。    不知好歹嗎?路長歌輕蔑地一笑。    “在你們這些人眼裏,不接受權利金錢帶來的特權,就叫做不知好歹嗎?”路長歌搖搖頭,“我生活在窮人家十幾年,那副窮酸已經刻在我骨子裏了,想改也改不掉。”    路長歌有點激動。    成祥皺起眉頭,“可你不能那麽和幹爹說話。他……”成祥欲言又止。    路長歌“哼”了一聲。    “你們不要再幹涉我的事了。我愛和誰在一塊就和誰在一塊,我愛和哪個公司合作就和哪個公司合作。我不需要你們的庇護,我是成年人!”    成祥握緊了拳頭。他心中的氣氛不能發泄。因為他了解路長歌過去過的有多苦。這也是路先生至今為止不願在路長歌麵前擺出一個父親的派頭的原因。    “你體諒他一下吧。”成祥放軟了語氣,近似哄勸。    路長歌低頭看著坐在那兒的成祥,“我怎麽體諒?”路長歌禁不住抖了起來,“他的父愛給了你,沒給我。”    成祥驚訝地抬頭看著路長歌。    “我被人叫成野孩子的時候,他正抱著你叫兒子呢。”路長歌並沒有歇斯底裏,可是說出來的每個字卻都撕心裂肺。    “你!”成祥的煙燃到手指關節,燙著了手。    他低頭處理香煙的時候,路長歌拎著挎包轉身走出了他的房間。    成祥看著那個怒氣衝衝的背景,太陽穴突地一跳,隨後他把一邊桌上的煙灰缸掃到了地毯上。    “不肖子!”    成祥卻隻能在路長歌走了之後才敢說出這三個字。    路長歌和路先生的父子關係,就像冬河上的一層薄冰,現在這層並破了一個洞。隻是不知道這是春天的開江,還是冬日裏有人溺水。    成祥的憤怒不出一分鍾就煙消雲散了,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剛剛路長歌說的那些話,是有另一層含義的。    路長歌知道他是路先生的親生子,但他卻假裝不知,因為他恨著路先生的狠心拋棄。    成祥突然明白了,為什麽當年路先生娶了路夫人之後,路長歌會改填了高考誌願,隻身一人到b市念書至今。    成祥頹然,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這個幹弟弟,有點不好教導。    向陽很快就接到了東展反饋過來的信息。    他看著手裏擬了一半的日程安排,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受。    他給寧友川做助理,七年來形影不離,從來不曾對寧友川的哪個情人這麽在意。向陽覺得,助理和情人雖然是不同的兩個角色,但是份量卻是相同的。    甚至情人不能做的事,他可以做。情人能做的事……他也可以做。    向陽背對著窗子,陽光灑進來把他的頭發照的發出金色的淡淡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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