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對不起,明偉和我都對不起你,但感情的事情無法勉強。”那個女生的聲音如此輕柔,卻說出了讓她徹底絕望的話語。“而且,我和明偉已經決定十二月要結婚了。喜帖我會請明偉寄給你,你可以不來,但……我知道這要求很不恰當,可是如果你能來,我和明偉都會很開心。明偉的私人物品我們會擇日搬走,看夏小姐什麽時候方便……”


    她還說了些什麽她都聽不進耳裏了,愛情的城堡崩塌後,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們走後,她絕望的把自己縮在被窩裏哭泣,不想麵對外麵的世界,直到裴心恬強硬的跑去跟林明偉要了公寓鑰匙找到她,替她安排新住所,才讓她逃出她自己的家。


    是啊,她自己的家……多麽荒謬可笑啊


    那個家,是她每個月從薪水裏扣除貸款,每個月縮衣節食,努力存錢才買下的。她跟男友說,男生當兵起步晚沒關係,她賺的錢多,支付得起,她會努力讓他們有自己的新家。


    但現在,那個所謂的“家”卻像個笑話-在他退伍工作後沒兩個月,竟然就有了另一個她……


    那個曾經屬於他們的家、她幸福未來的想望,被他無情丟下,隻剩下痛苦的回憶,再也沒有她能容身的角落。


    幸好裴心恬將她帶出那裏。


    嚴格說來,裴心恬雖是她大學同學,畢業後兩人又進了同家公司,但跟她卻完全不熟,即使在公司也不太有交集。


    沒想到,最後居然是她在自己人生最低潮的時候伸出援手。


    “我哥最近在外地考察,要過幾天才會回來,不過就算回來也沒關係,因為他每天早出晚歸,你不太容易遇到他。還有啊,他雖然很花心,不過他不會欺騙別人的感情,住在那裏不用擔心。”說著,裴心恬把自己亂擬一通的合約給她看,上頭已經有了歪扭的簽字還蓋了私章。“裏頭有保障條款,要是我哥對你出手的話,他要賠償我們兩個各一千萬。”


    這種懲罰條款,基本上可說是仙人跳吧?


    但當時她隻想不顧一切地逃走,根本連合約內容都沒仔細看就簽字蓋章,讓裴心恬帶她逃難似的連夜搬離自己的家。


    此刻,她跪坐在地上,看著新居落地窗外灰色的天空和籠罩在灰色空氣中的都市,怔怔地發傻。


    她不知道自己來幾天了,時間在他離開的那一刻起就停止了流動,心痛卻好像一直沒有減少。


    歌手唱著“想念是會呼吸的痛”,一點都沒錯,失戀不隻是心痛,而是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延續著全身如撕裂般不肯停止的疼痛。


    他曾那麽慇勤溫柔的追求她、耐心的守候她,陪她走過快樂悲傷……但現在,所有美好的回憶都成了淩遲她的刀刃,一刀刀的將她傷得體無完膚,不肯放過她。


    她被拋下了,剩下自己一個人。


    他的溫柔已經是另一個女人的專利,他們曾一起擁有的甜蜜也不會再回來,他說過的承諾、握過的手、給過的擁抱……通通沒有了。


    她咬著下唇,低頭用力擦拭著已不知清潔幾次的大理石地板,想擦去所有的灰塵,和不停滴落在上頭的眼淚。


    她隻能像歌詞裏唱的那樣,一個人鼓起勇氣,跟著時鍾一格一格的前進……


    一又是一個加班的夜晚,裴仲禮回到家時已經是十一點多。


    寬敞的屋子整齊而寂靜得像是沒有人住的樣品屋,他癱在沙發上,有那麽一瞬間,幾乎要忘記家裏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直到他起身去廚房拿水時,看見餐桌上擺著一盤東西,上頭的白色紙張寫著“食物”兩個字,才想起屋裏的另一個人。


    他仰頭喝了一口水,長手拉開餐桌椅,在桌前坐了下來。


    算算房子也買兩年了,但他在餐桌前坐下的次數應該還沒超過十次。


    掀開蓋在上頭的白紙,下麵是一碗白色麵條,碗下又壓著一張紙,上頭畫了個箭頭指向流理台,寫著“湯在燜燒鍋”。


    怎麽?現在是尋寶遊戲嗎?


    裴仲禮挑眉好笑的想,一時也不太明白什麽是“燜燒鍋”,他家有這種東西嗎?


    跟著箭頭指示,他看到一個狀似鍋子的物品,走過去打開鍋蓋,一陣食物香氣隨即撲鼻而來,是紅燒牛肉!


    累了一天,晚餐也隻有隨便吃幾口,現在看到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他突然覺得饑腸輥轅,餓了起來。


    他端著麵碗到鍋邊舀滿牛肉湯汁和肉塊,拿了筷子,卻發覺好像少了蔥花。


    雖然確定自己家裏絕不可能有蔥,他卻還是帶著一絲期待去開了冰箱,果然看見裏頭有一個小碗,上頭貼了紙條寫著“蔥在這裏”。


    “紙條放這裏是要給誰看?”他喃喃自語,嘴角卻不自覺揚起笑容。


    把麵加了蔥花,他坐回餐桌前,稍微攪拌麵條後,濃鬱帶著微辣和蔬果甜味的牛肉湯香味刺激了食欲,他略帶遲疑的試了一口湯,隨即大快朵頤起來。


    不能怪他懷疑,現在會做飯的女人很少,美麗又不得了廚房的更少,沒想到那個怪裏怪氣的美人手藝居然還不錯。


    填飽五髒廟後,他順手洗了碗,眼角餘光似乎看到有個影子飄過,他警覺地轉過頭,卻沒看到人。


    是他太累開始出現幻覺了嗎?


    他走回客廳,打開電視,czz正播報著美元指數持續走跌的新聞。上一波跌勢造成盼出口毛利受損問題才剛過,不料第二波繼續走跌,幸好他對美元走勢並不看好,早避開了風險。


    裴仲禮正思索著明天要開的會議重點,一麵打開手提電腦上網做外匯交易。這幾年來,除了工作的收入外,他之所以能迅速累積財富,靠的就是精準進出外匯市場的眼光。


    他熟練的登入外匯交易網,再度感覺到身後有人走過,轉頭,依舊是沒人。見鬼了嗎?


    裴仲禮當然沒那麽迷信,但一再被攪擾,他索性沒好氣的站起身察看,果然在沙發後看到一個嬌柔身影,一動也不動的蹲低跪地。


    “你在幹麽?”這是在躲貓貓嗎?他居高臨下的站著,不解地問。


    蜷縮成一團,窩在地上的人兒沒反應。她裝上貓耳朵,大概就像窩在路邊休息的貓咪了。


    “喂!”他試探的又喊了一聲,還是沒反應。


    他微微側過頭,隱約看見她手裏拿著抹布,似乎是在擦地。


    但擦地就擦地,她動作突然暫停個什麽勁啊?


    “夏茉言!”他加大音量又喊,她仍然頭也不抬。


    長臂搭著沙發,裴仲禮傾下身,原想伸手推推她,卻在她耳下看見一條黑線,他長指一勾,順手拉下,耳機裏傳出憂傷的女聲。


    ……想念是會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


    那歌聲清晰得不得了,他把歌詞聽得一清二楚,皺起了俊眉。


    “就算失戀也不用把自己搞成重聽吧。”這是什麽鬼音量!難怪她什麽都聽不到。他站直身子,雙手環胸問道:“你到底在幹麽?”


    “擦地板。”她幽幽的回答。


    看她長發垂地低著頭,黑眼珠還往上瞪,若再往前爬活生生就是個貞子了。


    “呃……”此情此景,令他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雖說是美人,但古今中外電影裏的女鬼,哪個不是美人演的。“你要聽音樂,可以把mp3接到音響上。”


    這下,她終於多給了他幾分注意力,稍稍抬起下巴,長長黑發往兩旁撥去,露出一張芙蓉般粉嫩嬌豔的麵容。


    她漆黑的眼珠冷冰冰地盯著他,沒血色的粉唇吐出帶著陰森寒意的話語,他懷疑仔細看搞不好還有白霧。


    “你想趕我走了嗎?”


    “沒有……”他難以承受家中有人即興表演鬼上身,很敬畏的搖了搖頭。


    “那為什麽叫我把mp3接到音響上?”她瞪著他的跟神更銳利了。


    振作點,裴仲禮!你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我是關心你。”他挺起胸膛,一麵注意她掐著抹布的手有沒有突然幹枯或指甲變長,一麵陳述觀點,“你繼續把耳機塞在耳朵裏,音樂還開那麽大聲,遲早會重聽。耳朵的聽力一旦受損,就永遠都不會恢複了。”


    “是嗎?”她慢慢的說,露出猜忌謹慎的表情。“不是故意讓我吵你,再找理由把我趕出去?”


    他沒好氣的道:“我像是那麽卑鄙的人嗎?”


    對於他不以為然的反問,她不予置評,隻是直勾勾看著他。


    真傷人!她幹麽無聲的讚同!以為他瞎了看不出來嗎?


    “總之在我家裏,不要用耳機聽歌。”裴仲禮覺得自己有點像老媽子一樣囉唆,但無奈之餘又忍不住雞婆的衝動,畢竟他是個惜花人,就算這朵花不屬於他,他也不忍這麽美麗的人兒糟蹋自己的身體。“太吵了我會跟你講,不會因為這個理由就把你趕走。mp3拿來,我幫你放吧。”


    “喔。”夏茉言確認他沒有驅趕自己的意圖後,鬼氣全失,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把mp3遞給他。


    “對了,謝謝你的牛肉麵,很不錯。”接過mp3,他轉身切掉電視,一邊往音響走,一邊別扭的道謝。


    明明是大眾情人,但麵對她,他居然連簡單的讚美都說不出口,唉,大概是男性自尊被她傷太多次了吧。


    “反正吃不完。”


    她又低下頭用力擦著地板,渾然不覺有人俊臉一垮,再度被打擊到。


    這女人果然誇不得。


    裴仲禮無言的接上mp3,打開他昂貴的音響設備,用來播放古典樂的音箱擁有環繞立體聲,用它來播放方才那首哀怨的失戀情歌,聲音細膩、音質清脆,女歌手歌聲中的感情不再被雜音霧化,放肆奔流。


    ……遺憾是會呼吸的痛,它在血液中來回滾動……


    “啪。”


    一滴偌大的淚珠落在地板上,像透明的花朵。


    “啪、啪啪啪……”下雨了。


    裴仲禮後悔了。他很少後悔,但現在他後悔得想死。


    就為了一台幾十萬的高級音響,他後悔了。


    星期六的夜晚,是愉快歡樂桃花開的夜晚。


    這裏是一般時下年輕人玩樂的夜店,它裝潢質感和顧客階層都高出許多,屬於私人俱樂部,能入會在酒吧喝上幾杯小酒的,都不是簡單人物。


    裴仲禮此刻正坐在吧台邊,跟年齡差不多的同行經理閑聊公事兼培養私人感情,當然,也順便搜尋一下共度今夜良宵的伴侶。


    “你們孫總這麽倚重你,我看對你期望很高喔。不然親上加親,孫總就一個女兒,你加把勁,可以少奮鬥二十年。”李彥文打趣地道。


    “不不不,李大哥不要這麽說,我們孫總的千金人美氣質好,條件那麽優,以後是要入豪門的,我高攀不上。”裴仲禮婉轉的回答,其實一點興趣也沒有。


    以孫總對他的欣賞和孫若庭對他的青睞,他若真願意,早八百年前就當孫家女婿了。隻不過他看得很明白,男人還是不要靠裙帶關係做事比較好,否則一輩子成就再高,也是站不住腳。


    而且事實上,他並不打算在現任公司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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