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葉敬輝皺起眉頭,拿出手機來再次撥了蕭逸的電話。 那邊卻是關機狀態。 葉敬輝眉頭越皺越緊,摸索著穿了外套,打開門剛要往外走,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走廊裏微弱的光線打在那人的臉上,照得他的臉如同鬼魅,嘴唇也有些幹裂。 司傑? 好久不見,孩子似乎長大不少,身高已經跟葉敬輝肩部平齊。 司傑見了葉敬輝,一臉緊張的道:“葉敬輝快跟走。” 他沒大沒小直接叫名字,葉敬輝也不去計較,隻是沉著臉道:“司明呢?” 司傑吞了吞口水,道:“我哥自然有辦法離開,他應該跟你說了吧,我來接你走,快點拉,這裏有人巡邏的。”說著便拽了葉敬輝的袖子,使勁兒往外拉。 因為見到了司傑,葉敬輝心中的不安略微緩解。 可一路往外走著,踩著柔軟的地毯還是覺得心頭一陣空落。司明他已經做好了逃離的部署,可萬一,出什麽差錯呢? 直到終於跟司傑走到一個偏僻的後門,葉敬輝才明白這一個月來司明和司傑聯合起來布置這一切的辛苦。 當初他建crazy酒吧的時候也打通過兩個秘密通道,可憑司明和司傑的力量,在麽隱秘的過道牆上弄個洞,還隱藏的那麽好,實在是很容易了。 似乎是察覺了他的疑惑,司傑一邊風風火火往前走一邊解釋著:“其實成哥手下有徐老伯的內應幫我們。徐老伯當年也混過黑道的,淡出之後雖然把幫派解散了,不過還有一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我哥被抓到這裏之後那些舊部下自然是幫著他的,畢竟他是徐文山的親兒子啊。徐清當初在裏的時候,要不是那些人罩著,早就被扒了一層皮了。” 葉敬輝點了點頭,“怪不得徐清身上沒有太多傷,原來是有人暗中幫助。” “是啊,所以說我哥早就做好了走的打算,跟他們談條件根本談不成的。”司傑推開了一道門,督促道,“快走吧。有車會來接我們。” 或許是部署了很久的緣故,這次逃出闌夜的勢力區居然無比順利。 葉敬輝回過頭來,闌夜所在的院落看上去燈火通明,其實都是那座樓外麵的裝飾燈罷了,屋內的光線是非常昏暗的,他們似乎很喜歡藏身在黑暗中的感覺。 跟著司傑走在一條隱蔽的小路上,路上甚至有一些沒有融化的積雪。路旁的樹很高,風一吹枝條哢哢作響,在黑夜裏如同張牙舞爪的魔鬼。小路彎彎曲曲延伸著,走了約莫十分鍾,到了一塊平地,借著月色,隱隱看見不遠處果真停著一輛黑色的車。 “到了到了!”司傑的語氣帶著點興奮,聽到腳步聲的司機打開了車門,恭敬的走過來道:“兩位請上車吧。” 司傑點了點頭,立即打開車門坐到後座,司機打開了前麵的車門,請葉敬輝坐副駕的位置,葉敬輝邁出一步,卻停了下來,回頭問道:“司明呢,不等他?” “他另有安排,不跟我們一起走。” “什麽安排?” “不清楚,負責營救他的是另一個人。” 葉敬輝微微皺眉,“你有那個人的電話嗎?” “沒有,未免走漏風聲,這些都是保密的。”那人微微一頓,把車門拉開了些,道,“葉先生請快些上車吧,再耽擱下去恐怕會有變。您的舉動一直被人監視著,司傑是趁他們換班的幾分鍾才把帶了出來。” 葉敬輝沉默片刻,終於在那人的堅持和司傑的催促聲中上了車。 車子啟動了。 這位司機的駕駛技術顯然非常純熟,很快就繞過了蜿蜒的小道,直接開進了通往市區的公路。 一路上車子開足了馬力,時速飆到極致,葉敬輝看著窗外,隻覺得昏暗的路燈星星飛速從眼前閃過,像是綻放在夜空中轉瞬即逝的煙火。 車內的計時器上綠色的字,顯示著此時是淩晨一點。 葉敬輝輕輕側過頭來,見司傑正在打瞌睡,迷糊的樣子很是可愛,不禁笑了笑,輕聲道:“司傑,你哥打算如何離開那裏,真沒跟你說過嗎?” 司傑揉揉眼睛,道:“沒,他說怕我知道後在成哥麵前露出馬腳,所以還是保密的好。”微微一頓,安慰式的拍拍葉敬輝的肩,道,“你就放心吧,我哥肯定計劃好了的。” 葉敬輝嘴角的笑容漸漸凝固,低聲問道:“如果他真的怕你露出馬腳,又怎麽會放心……讓你來接應我?” 司傑怔了怔,摸摸後腦勺道:“這個我也想不通,反正我小時候聽哥的話聽慣了,他怎麽吩咐,我怎麽做就是。他麽做肯定是有他的打算嘛。” 之所以他會讓對他的吩咐從來不會有異議的司傑來做個接應人。 是因為……他根本沒為自己準備好後路吧。 葉敬輝手指狠狠攥入掌心,扭頭對司機道:“你一定知道內情,對不對?” 那司機戴著墨鏡,根本看不清臉,隻是唇線繃緊,很嚴肅的樣子。 聽葉敬輝質問,這才緩緩點了點頭,麵無表情的道:“成哥的計劃是,等你跟他簽了合同把財產全部轉給他之後,再當著你的麵殺司先生,讓你痛不欲生。這個計劃被司先生提前知道了,所以,他才吩咐我把你送走。” “司明提前知道,是你跟他告的密吧。” “是的。” “你……就是昨來機場接的司機?” “葉先生好眼力。我也是成哥的專屬司機,所以才會聽到一些內幕。” “既然你跟司明說了他們的計劃,那他自然也知道,我走之後,他自己一定不會好過。”葉敬輝平靜的著,隻覺得鼻間湧上一陣酸澀,連視線都有些模糊起來,“他是做好了跟闌夜血拚的準備嗎。” “是的。徐清小姐在這裏的時候,聯絡了一些還留在紐約的徐老先生的舊部下,她走之前把司明是徐老先生親生兒子的真相告訴他們。明天那些人會集結過來,趁機營救司先生,所以,他讓提前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司機依舊麵無表情的敘述著,“畢竟你是連槍都沒碰過的,那種場麵總會有傷亡,他沒辦法護你周全。” 葉敬輝沉默良久,發現自己對他精心的布置,居然無話可說! 他想的的確周到,自己這些年過的風流自在,自然是沒有碰過槍,也沒見過黑道勢力火拚的血腥場麵,這種情況下並肩作戰簡直太可笑,留在那裏反而會增加麻煩,他讓人把自己送走,真的是很明智的做法! ——司明這個混蛋,簡直是無可救藥了! 那個沒心沒肺總是誤會他的葉敬輝,甚至從來沒對他說過一句好聽話的葉敬輝,哪裏值得他樣犧牲? 不是說過嗎,從來沒有期待過有人為我付出什麽,因為我根本不會領情,更不想欠人情。 可是他…… 總是固執的以自己的方式關心和保護著。 無論是在一起時溫柔的安慰,還是每一次故作無情的離開,甚至到如今的生死關頭,他也平靜的送走了最愛的人,自己獨自迎接之後的一切風雨。 他一個人被關在那間暗無日的屋裏的時候,其實也是很孤獨的吧?如同很久以前獨自站在高樓頂端,身邊沒人陪伴時一樣的孤獨。 可在,時隔那麽久的電話裏,他的聲音卻依舊是平靜的。甚至沒有流露出絲毫難過的情緒。 他就像獨自在黑暗中舔著傷口的狼。 在別人麵前總是沉著,鎮定,冷靜,驕傲,從不低頭。 可隻有在沒人的時候,他才會默默點燃一支煙跟那隻黑貓一起看夜景。 隻有在別人看不到的黑暗裏,他才會緊緊按著胸口,輕輕地咳出聲來。 他沒有經過掩飾的聲音,是那麽的沙啞,每一個音節,都像是扯開喉嚨擠出來的一般,甚至帶著咯血一樣的沉悶。 他一定生了一場大病還沒有好,他身上一定還有很多的傷。 可是,他從來沒有表現過一絲一毫的軟弱。他總是冷靜的分析問題,理智的想出對策。 甚至在送走最愛之人的那一刻,明知這一次有可能是永別的那一刻,他依舊沒有表現出生離死別的痛苦。 隻是平靜的說,我愛你。 葉敬輝還記得在那昏暗的屋子裏,什麽都看不清。隻剩那雙深邃的眼眸,注視著自己。 帶著滿滿的溫柔。 第60章 逃離(上) 想著過往的種種,葉敬輝嘴角揚起個苦笑。 如果自己早一點承認對他的感情,如果那次以追他為目的的旅行中沒有關天澤故意製造的意外和誤會,如果回到當初的夜店裏,以mb的身份跟他相識之後沒有因為去東成幫蕭逸而製造那麽多事端,那麽現在,兩個人應該是一對很好的情侶,一起住在那間溫馨的小屋裏。 司明會拋開那些冷漠的外表用溫暖的目光看著自己,自己或許也褪去那些風流無情的外表輕鬆的跟他一起生活。 其實很多話還沒來得及跟司明說。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願意跟葉敬輝一起住,更沒有人想過跟他組建一個家。 一直嚷著不想結婚,隻是怕這樣的自己負擔不起另一個人的幸福。 從來沒對誰動過情,嘴上說感情太麻煩,其實,換句話講,也是因為從來沒有人,對他動過情。 沒有人願意像司明一樣,關心那個叫葉敬輝的人。 父親總是命令式的語氣,母親很少表露出關愛,大哥忙著事業,小弟自顧不暇,蕭逸雖是最好的朋友卻也有太多時間放在商場。 他這個葉家的老二,習慣了風流,習慣了瀟灑,習慣了自由自在沒人管,也習慣了那種沒人關心就自己關心,沒人來救就自己救自己的日子。 這些年,生病的時候自己撐著去醫院,夜店裏出什麽事親自處理,甚至追溯到很久以前的年少時光,被綁架的生死關頭,都是自己咬牙堅持下來的。 可他真的有點寂寞。 時時刻刻,都覺得心裏很空。 不把任何人記在心上,也不被任何人記在心上。 有一次他獨自一人開著車到外地旅行,整整一個月,完全遊離在世外的狀態,沒有任何人問起他的消息。 手機一直保持著開機,其實是盼著有人發短信問候幾句的。 可是,一個月,一條都沒有。 打開電話薄,整齊排列著的也就寥寥幾個名字,那些人,每一個都很忙。 有時候也會想,要是有一天自己突然死在某個外地的角落,等屍體被人發現,等身份被確認,或許要很長的時間。 要是有一天自己喝醉之後突發一下心髒病或者腦出血,或許都沒有人會知道,隻能默默躺在床上等死。 要是有一天那個叫葉敬輝的人真的死了,墳墓上就是想貼遺像都找不到。他留存下來的,除了那些讓見到的人不齒的色情照之外,居然沒有一張規規矩矩的照片。 他甚至清楚,如果他在很多年後死去,墳前是不可能有人獻花的,墳墓也注定荒蕪。 所以,當初那個mb的身份假死之後司明來墳前放下一束白菊的刹那,他會有一種……心髒狠狠顫動的感覺。 或許算得清楚一點,那個時候,就動心了吧。 隻是他對感情太過淡漠,對人缺乏信任,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誤會司明。若冷靜下來想一想,司明怎麽可能用那些卑鄙下作的手段,做出那些傷害他的事?司明一向光明磊落,就算跟對手較量,也是憑真本事說話,不會像蕭逸那樣派間諜耍陰招,更不會像關天澤那樣下藥偷拍來威脅。 可當時自己怎麽就認定是他的錯呢? 因為對方是他,所以心亂了,沒法保持冷靜了,隻是一味的憎恨。 恨他玩弄自己,恨他的那句“遊戲結束”。 如今想來,自己才是最可笑的人。 也隻有極有耐心的司明,會愛上這樣的葉敬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