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富裏長大的,都已習慣了逢高踩低的事,可明悅芙並沒有因為得皇上的緣而特別驕縱,逢人總是笑得真誠,對幾個公主都很是照顧,若得了什麽新鮮玩意兒或好吃好喝的,每個人便也都有一份,也因為如此,幾位公主並不特別嫉妒皇上對明悅芙的寵愛,反而和她可以算得上是感情融洽。


    隻有明悅芙自己心裏清楚,在這宮裏,她並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看似金貴,可每走一步都得思量再三,就怕行差踏錯,讓人落下話柄。皇上疼愛她,她卻絕對不能以此得誌,姐妹們同她好,也不過是沾了皇上的光罷了。


    在這宮裏生存,於她是一件心累的事兒。


    “洛華,你喜歡那衣裳便送給你吧。這衣裳才剛送來沒兩天,我尚未穿過,還是新的呢。”明悅芙好不容易打發走洛華公主,正想回床上補個眠,卻又聽見內侍喊道:“奴才見過芳華公主,給公主請安。”


    暗暗歎了口氣,明悅芙強撲起精神,堆起了她一貫的笑容,眼兒微彎,唇角微揚,貝齒不露,自然也沒有笑紋出現。


    據她的貼身侍女菱兒所說,她這般的笑看起來最是親切,也不至於飛揚過了頭,令人覺得刺眼。


    “纖華,我見你昨兒簪的一支玉簪子作工很是典雅,和我今晚要穿的衣服看著般配,你拿出來借給姐姐吧。”芳華慢悠悠的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名麵容沉靜若水的宮女;明悅芙記得當初自己進宮之時,這名宮女便已待在芳華身邊,宮內上上下下都喊她一聲薇姑娘,明悅關心底一向很是佩服薇姑娘,畢竟芳華可是出了名的難伺候,身邊的宮人來來去去,隻有她永遠這般安靜的跟著芳華,也從未聽說過她向旁人吐露過任何怨言。


    芳華總是這樣,永遠微微抬起的下巴,說話個自覺便帶著命令的口吻,好像世上所有人都得聽她的吩咐行事,明悅芙有時都已覺得芳華難以相處,實在無法想像薇姑娘是如何能忍受這麽久的時間。


    該是有什麽過人之處吧,畢竟她可是薇姑娘呢……這般想著,明悅芙便向那薇姑娘遞去了一抹友善的微笑,可對方隻是垂著眼,對她的示好沒有半分回應。


    明悅芙對此卻不在意,轉頭笑著迎上去。“姐姐說的是哪支簪子,妹妹不清楚呢。不如姐姐自個兒進來挑,看喜歡哪樣拿去便是,又何必說借?”


    態度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顯生分,也不會過分親熱巴結。明悅芙拉著芳華的手進了內室,讓她自己在首飾盒內挑選。


    一旁的菱兒早已習慣自家主子的大方,隻是暗自搖搖頭,請過安後便退出房去做自己的事了。


    明悅芙對今晚的賜宴並沒有太多想法,她向來不喜歡那種場合,更不喜歡自己像個待價而沽的貨品,讓別人打量探究。


    再有,她不敢想像心中的那人,在這般場合不會是何種情狀。她怕他會看上誰,又怕他根本不會看自己一眼……這些心思卻不可能明說,若非皇上下了旨要她務必出席,她原是想要借故不去,躲在宮裏多讀幾本醫書的。


    想到今晚,明悅芙禁不住歎了口氣,就這樣坐在楊上,手裏雖拿著一卷書,卻是再也沒有翻動過一頁。


    剛過酉時不久,接獲邀帖的官員便已陸續抵達群英殿,今日賜宴的目的人人心知肚明,是以人人都費心整理過自己的儀表,就盼能獲得哪位公主的青睞,從此和皇上成為連襟,官場上能一步登天。


    柏雲奚一踏進殿內,立時便成了眾人的焦點。要說年輕一輩裏最受當今皇上重視的,自然非這位少年將軍莫屬,是以便有不少人前來同他敬一杯酒攀攀交情,他也就一一笑著受了。應對時態度不卑不亢,說話亦隨和謙恭,人人見他如此親和,原先有膽小不敢上前的便再無顧忌,也紛紛湊了過來。宴席還未開始,柏雲奚便已覺得有些吃不消。喝酒對他而言不是問題,可那些逢迎的嘴臉,繞著彎兒的話語,肚子裏的花花腸子,他委實覺得難以應付。


    趁著聖駕未到,柏雲奚尋了個借口離席,打算到禦花園透透氣。


    他回京後便已同皇上說了在西南時發生的事兒,同時表明了欲娶那女子為妻的意願;可皇上聽了後不但不為他立刻下旨,還令他務必參加今晚的賞花宴。


    “隻憑一個夢裏的聲音,就此認定了人家一生?雲奚,這事兒莫急,朕的幾個皇妹也是很好的,尤其是纖華,你不如先見過了再做決定,朕不逼你。”當時在禦書房,皇上聽了他的故事之後,眼神賊亮,盯得他渾身發毛,然後開口便要求他赴宴。


    雖不情願,但他畢竟還是個臣子,就算私下裏和皇上感情再好,君有命臣尊之,反正橫豎隻是個宴會,他若不向皇上提婚,加上有著先前他討來的那個恩惠,皇上也不能硬指個公主給他。


    坐在禦花園一個邊角上的小亭,對著月色,他從懷中掏出了那個錦袋細細摩挲,眼神之中盡是溫柔。


    若是從前有人告訴他,將來會愛上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他肯定會嗤之以鼻,當作那人酒喝多了。


    那姑娘,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聽著便教人舒心。他在那屋裏躺著時,有時也能聽見她和別人說話,妙語如珠,慧點頑皮,偏偏照顧他時,又柔如春柳拂麵,細心周到,他從沒聽過她的語氣有半分不耐。


    雖沒見到她的樣子,他卻肯定了自己渴望著日後能得此佳人相伴,這份心情在過了數月後的今日,變得更加堅定,毫無懷疑。


    隻可惜當時軍務繁忙,他抽不出空來親自走一趟拜訪佳人,隻希望這幾個月的耽擱,不會讓他錯失擁有她的機會。此時的柏雲奚,隻恨不能立即縱馬疾奔,回到那個安靜悠然的小村,然後,把她名正言順的帶進自己的生命中。


    正兀自出神間,卻聽見腳步聲朝這兒走來,還伴隨著一道清脆的聲音:“菱兒,你別一直跟著我,我隻是想出來走走而已。”


    “可奴婢不放心呀,公主您自己一個人,萬一出了什麽事,奴婢實在擔待不起。”


    “得了,這兒可是禦花園,會有什麽事兒。若是真會發生什麽,信不信隻要我喊一聲,立時便會有十幾個侍衛突然從四周蹦出來,到時那陣仗還不嚇死人。”第一道聲音裏帶著笑意,可那叫菱兒的宮女依然執意不離開。


    兩人聲音由遠而近,顯然正是往他所站的這個方向走來。


    柏雲奚渾身一僵,覺得那聲音聽著很是耳熟,語調起伏,竟和他心中牽念的那個聲音疊台在一起,就好像……好像那是同個人似的。


    他隨即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從她們的對話裏便能知道這女子必是宮裏的某位公主,堂堂皇室公主之尊,怎可能跑到那千裏之外的西南邊境,更別提還精通醫術,還救了他一命。


    一個年輕臣子,一個未嫁公主,又是花前月下,暗香浮動的場景,這般場合不他本應回避,可那聲音實在太相像,讓他心底升起一股說不清的渴望;等他回過神來,雙腳卻仿佛有著自我意識般早已挪動,向那主仆二人迎了上去。


    【第三章】


    遠遠的,就看到一個女子慢慢走近,身姿行止優雅如蓮,亭亭而立。


    月光透過枝葉的間隙撒落一地,她穿著一身粉色衣裙,頭上挽了個側髻,隻簡單的以一條銀絲帶纏繞,一直編到了身前的一條細辮上,餘下的發自然披在身後,如黑瀑流雲,隨著輕風飄動,整個人自然而然散發出一種溫雅光輝。


    這般氣質,約莫便是景泓常常提起的纖華側公主了。隻一眼,柏雲奚便猜到了眼前女子是何人,隱隱有些明白為何皇上會對這個義妹總是讚不絕口。


    他從前曾聽景泓說起過幾個妹妹,都是天生嬌貴似牡丹,雖豔麗奪目,卻也氣盛淩人,架子端得高高的,不管何時,那些公主的派頭皆要做到十分,讓景泓有時也覺得無可奈何;可眼前女子清雅如六月芙蓉,讓人一見便心生幾分好感。


    柏雲奚甚至有種錯覺,仿佛那在西南邊境照{料他的女子,也該便是這般模樣,這般氣質。


    下一秒,他又為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好笑,暗道自己的想法實是荒謬得可以。


    明知不是她,卻又覺得那聲音實在相像,讓柏雲奚忍不住想和她說說話,可才剛往前走了一步,前方便已傳來那宮女的喝斥聲。


    “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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