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雲奚冷冷道:“你是西狄漠狼王義子,潛在我嘉昌作為內應多年,現下罪證確鑿,難道還要再裝嗎?”


    一旁阿圖蘇驚慌失措,失聲道:“你們!你們為何沒有中了迷神引……你……你又是如何知道公子的身份?”


    錦仲逢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緩和了些緊繃的氣氛。溫少陽自知老底已被揭破,隻得睜開了眼睛,慢慢坐了起來,狠瞪了那愚蠢的下屬一眼,隻是嘴裏依然不肯承認:“雲奚,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當日陣上毒箭,為你所射,你還想狡辯嗎?”柏雲奚說著,把那支短箭頭扔到他跟前,突然覺得眼前又是一陣模糊,他用甩頭續道:“此為西狄王族特製箭簇,上頭正刻著溫字,難道這溫字,不是代表你麽?”


    “我當時……是想著助你一臂之力,誰知學藝不精……可雲奚,我真的不是存心的,你要信我呀!”溫少陽急急辯解道。


    一旁的錦仲逢輕笑一聲,又扔出幾樣東西。“那麽這一套酌弓矢和漠狼王來往密信,西狄王族才能用的印徽……又為何會在你的帳內?”這些東西,是那女人臨走之前留給他的“禮物”,讓他們得來全不費功夫……


    想到傅容薇,錦仲澤眼底閃過一絲黯然。


    溫少陽見到那幾樣東西,臉色終於有些慘白。當日傅容薇一聲不吭的消失,他便覺得危險,今日才會兵行險著……卻沒想到,自己早已是網裏的一條魚。


    雖知大勢已去,他仍是挺直了背脊道:“哼,事到如此,我倒是不認也不行了。沒錯,是我,可你們又能拿我如何?我和阿圖蘇若是未有消息傳回,義父便會知道我們失手,西狄鐵騎將馬上犯境,踏平整個西關!”


    今日宴會,他們原是想趁著柏雲奚無能為力之時,當著滿朝官員麵前殺了當朝皇上。等嘉昌群龍無首,國內大亂之時,便能迅即進犯邊境,可誰知柏雲奚竟不若外傳般傷勢依然沉重。看這幾人的樣子,便知道方才酒菜裏的迷神引根本沒有在他們身上起作用。


    “三年前,我在西南遇伏,亦是你所為?”柏雲奚對他的叫囂絲毫不予理會,隻是沉聲問道。


    “沒錯。義父早就看出你是個威脅,要我尋個機會除掉你……誰知你不但命大,甚且還立了大功。固山原馬場那一回,也是我特意安排的……可恨傅容薇那賤人心軟,沒下重手,若那小公主當時便給摔殘,你如今還會站在這兒?”溫少陽恨聲說道,卻沒注意到這一番話說得在場幾個男人都變了臉色。


    錦仲逢先是望了景泓一眼,眼中透著焦慮,後者而無表情,那溫和笑意早已消失;而柏雲奚則是神色僵冷。那一回的事他還記得十分清楚,那馬根本就無法控製,若非他反應夠快,也許明悅芙如今便是芳魂一縷……


    卻原來,此事也是溫少陽所為。


    暗暗的,他又有些慶幸當時傷了的是自己,那樣姣美的一雙手,不該帶上任何傷。


    正想開口,一直靜默著的景泓卻發話了。


    “朕不殺你。”他坐正身子,語氣毫無起伏。“朕會留你在此,好生款待。西狄的貴客,嘉昌不會無禮。阿圖蘇,回去告訴漠狼王,就說朕見溫公子一表人才,挺拔俊秀,特意留他一些時候……還有,溫公子冒犯了北蘇使者,朕會為兩方好生調停……柏將軍不日便將返西關,還望兩國按約修好,勿再犯境。”說著,那眸中有精光一閃而過。


    這話的言下之意便是,如今西狄得罪了北蘇,還一並傷了那北蘇使者一一端王爺世子,這件事若是存心鬧開,北蘇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阿圖蘇呐呐的應了,溫少陽則麵如死灰,知道自己算是完了。


    他不過是一個義子,漠狼王萬萬不會費心來救他的。他不怕死,可聽景泓的意思,他有的是方法來整治他,讓他比死還不如。


    眼看事情就要完滿解決,卻在溫少陽就要被押下去的那一刻,柏雲奚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這一下變化太大,人人都是愣在那兒,唯有溫少陽一下子回過神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麽?”景泓不動聲色,隻是看向溫少陽,隱在袖內的手卻已緊握成拳。


    “我笑,這千生睡是我西狄秘藥,藥性往往緩而不發,潛於體內,中者往往死於昏睡不醒……隔了這麽久,柏雲奚都沒事,我還以為柏雲奚當真給醫好了……卻沒想到他會在此時發作。一個月內,柏雲奚要是不醒,這輩子也就算完了!真是天助我也!”溫少陽眼中布滿血絲,大笑著說道。


    “解藥交出來,朕可放你一馬。”景泓忽然一笑,溫言道。


    “哈哈哈!沒有用,沒有用的。這千生睡配置之時,原就沒配上解藥,柏雲奚隻能等死了。皇上,你還是多擔心西關吧,沒有柏雲奚,誰能擋得住我西狄鐵騎?”溫少陽本在絕望之中,卻沒想到事情突然轉了向,這下子欣喜若狂,神態全沒了方才的頹靡。


    “……給朕押下去。”景泓不欲再聽,手一揮,讓禁衛把他們二人給帶下去了。


    明悅芙是在睡夢中給吵醒的。今晚她早早上了床,卻是怎麽也覺得睡不踏實,是以當那嘈雜人聲隱隱約約傳來,她便已披衣坐了起來。


    不知為何,她心中堵得慌。


    才剛稍稍打理好自己,景泓便直直闖了進來,見她醒著,麵上微露喜色。“芙兒,快隨朕來!”接著便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往外走。


    “皇兄,怎麽回事?”明悅芙見他著急的樣子,不由得心裏沉沉,該不是柏雲奚又出了什麽事吧?似乎從認識他以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災病便未停過。


    “雲奚他暈倒了。溫少陽那混帳,說是千生睡的毒並未去盡,你快去給他看看!”兩人說著,已走到柏雲奚屋前。


    明悅芙隻覺一陣茫然。怎麽他去一趟宮裏,便又倒下了?那毒……


    當時診過,應是都去淨了呀……心焦和心疼的感覺同時朝她襲來,她咬著唇,努力壓下心頭發顫的感覺,堅定的走到床前細細給他把了脈,又仔細翻看了眼皮。


    “怎麽樣?”景泓看著她的動作,急急問道。


    明悅芙抬起頭來,一臉無措。


    “脈象正常……隻是有些略虛,將軍他、他看上去隻是睡著了……可他的眼卻不曾轉動……”她踱著步子,那神色終是露出一絲焦躁慌忙。


    縱然他看上去再正常不過,可這般的昏睡實是不尋常,溫少陽所言應當不假,可她卻診不出究竟是何原因所致。


    千生睡,她是聽過的。這藥是幾年前才突然流傳,易使人困倦、焦躁,心火浮盛,藥性發作之時,便是這般的昏迷不醒,久之患者睡時愈長,終至不醒?


    可她當時不知,隻是照著診出的藥性脈象給他醫治,許是暫時製住了毒性,卻終非長久之計,時日一長,那毒也就發作了。


    明悅芙心中雖憂,可她仍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眼下,慌亂並無濟於事,她得想想辦法,怎麽樣都要把他治好才行。


    柏雲奚不明白自個兒是怎麽了,他的意識十分清楚,可眼睛卻是怎麽也睜不開,渾身的力氣都沒了似的,可五感卻特別的敏銳,甚至床邊幾人語氣焦急的談話他都一字不漏聽得清清楚楚。


    他聽見景泓對著禦醫發怒;聽見明悅芙不能確定,帶著擔憂的語氣;聽見爺爺和父母焦急的探問;再然後,一切又重歸平靜,他就這樣靜靜的躺著,不知日夜晨昏,亦不知外界冷熱。


    “這孩子……怎的這般多災多病……芙兒……”是母親的聲音,低低的,無限哀傷。


    “娘,您放心,我已經在想法子請師父來了……他老人家醫術比我高……會有辦法的。”是明悅芙的聲音,依舊清脆如珠,又帶著令人安心的徐緩。


    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西南邊境受傷之時,就連那聲音都是…模一樣。他突然懷疑起柳輕依難道真的是他要找的人嗎?為何對那個小姑娘,他隻有親切感,卻毫無熟悉感,可明悅芙卻處處讓他覺得熟悉?


    柏雲奚感到自己的手被一雙幹燥柔軟的小手握住,跟著便聽見明悅芙同他說話。“將軍……你莫慌,芙兒定會想辦法救你的……老爺子和爹娘都很擔心你,你要快些好起來……”


    每日每日,她總不厭其煩,耐心的握著他的手,和他說著話,更是毫不棄嫌的替他擦洗身子。他心中赧然,卻苦於無法動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錯識芙蓉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凝並收藏錯識芙蓉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