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香港的同事照例放假。這一次,在賀方旭的強烈要求下,林家樂休了兩天年假,陪著賀方旭去了香港。因為賀方旭說,香港的聖誕節才有真正的過節氛圍,林家樂應該趁此機會好好體會一下不一樣的西方文化,當做要上大學的獎勵。這個提議很讓林家樂心動,自己馬上就可以上大學了,雖然是夜大,但是離自己的夢想卻越來越近了,確實值得好好慶賀一下,於是便有了林家樂一生中唯一一次香港行。  香港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房子和車子,街巷逼仄,看起來擁擠又淩亂,和它東方之珠的稱號有點不太相符,這點很讓林家樂意外。他之前總是聽艾米和丹尼爾他們討論香港,香港有多麽好多麽好。來過之後,林家樂覺得,香港是有錢人的天堂,因為它是一個純粹的消費城市,它的大部分商品是免稅的,比起內地來,要優惠許多,每個從內地過來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大包小包地瘋狂購物,手機、電腦、手表、服裝、化妝品甚至奶粉,隻要能買得起搬得動的,都想打包搬回去,當然,還得要能過國內的海關才行。  香港的聖誕氣氛果然要比內地濃上許多,許多地方都裝飾得金光閃閃、富麗堂皇的,彩燈裝飾的聖誕樹爭奇鬥妍,令人眼花繚亂。賀方旭帶著林家樂去逛商場,他堅持要給林家樂買一款手機,林家樂表示完全沒有必要,自己也沒什麽人可聯係,要個手機也是多餘的。賀方旭說,有個手機也不錯,起碼兩人不能見麵時還可以打電話發信息。兩人在專櫃前僵持,突然聽見有人出聲:“是旭哥。旭哥!”  林家樂回頭一看,竟然是老板娘,她的左右各站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少年發育很好,身材健壯,一個長得比林家樂還高,還一個與他差不多身高,看眉眼長得跟她有些像,應該是她的兒子。她盯著賀方旭和林家樂看,眼神從驚訝變得有些驚慌。  賀方旭出聲:“莊太,真巧啊,帶阿誠和阿信來shopping?”  老板娘嘴角抽了一下,又強笑著說:“是啊,真巧啊。你回本港公幹?”  賀方旭笑著說:“不,帶朋友過來過節。阿樂,這位是莊太太;莊太,這位是我的朋友,阿樂。”  林家樂被莊太太盯得頗不自在,仿佛他和賀方旭的關係被她看穿了似的。他強笑著打了個招呼:“莊太太您好!”  莊太太點下頭:“你好。”  兩個少年顯然跟賀方旭很熟,湧上來圍住賀方旭:“旭哥,你許久不回本港,好久沒帶我們去打網球了,這次回來多玩幾天。”  一個說:“一會兒我們上六樓的溜冰場,旭哥帶我們去溜冰。”  賀方旭笑嗬嗬地應酬兩個少年:“好好,有時間一定陪你們玩。你們不是要來買東西,先買東西吧。”  “我們都買好了。”那對兄弟晃晃手裏的包裝袋。林家樂一看,正是最新款的彩屏手機,他拉一下賀方旭的衣服後擺:“算了,我不買了吧。”  賀方旭正想說什麽,莊太太出聲說:“阿誠、阿信,你們帶著阿樂哥哥去溜冰吧,我和你們旭哥說說話。阿旭,我們好久沒見了,陪我說說話吧,我們去那邊喝杯咖啡?”  賀方旭眼神有些幽深地閃了閃,點了下頭,對林家樂說:“阿樂,你帶他們上去玩吧,這個你拿著。一會兒你們下來到咖啡館找我們。”說著將自己的錢包遞給了林家樂,林家樂本不想接,但是想著要是一會兒買單,自己又沒有港幣,所以就接過來。莊太太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的互動,神色凝重。  林家樂陪著兩位少爺上了六樓,雖然是冬天,這裏依舊開著冷氣,因為場中的冰需要在一定的溫度下才能維持。兩個少年非常歡快地去買票入場,他們並沒有讓林家樂買單,還順道給林家樂也買了。  林家樂拿著票,看著場地中央那些踩著冰刀輕盈舞動飛旋的孩子和少年,想了一下,還是沒有下場,在場地邊上坐著看著。因為沒有運動,坐久了還是有點冷,他站起來,跟大一點的阿誠招招手:“我先下去了。”  那兩個孩子對林家樂並無特別好感,當然也沒什麽惡感,畢竟他是自己喜歡的旭哥帶來的朋友。不過看他的衣著打扮,雖然說的也是粵語,但是還是聽得出來不是本港人,所以也不十分友好,隻是點點頭,招招手,一個飛旋,便滑走了。  林家樂根據記憶,下到二樓,賀方旭他們好像是在二樓的咖啡館,便朝咖啡館走去。咖啡館裏都是高背的卡座,林家樂進去,一時間沒找到賀方旭和莊太太的身影,他便站在一棵高大茂盛的植物旁邊環視,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植物後傳來:“你既然知道他是你兒子,怎麽不去認他?”這是賀方旭的聲音,說的是粵語,林家樂的粵語已經很熟練了,所以一字不漏地全聽了下來。  林家樂正想出聲叫他,但是又突然聽見莊太太說:“我當年答應了家樂的爸爸,離婚後家樂歸他,我不能去探視他。”  林家樂心頭巨震,再也無法出聲叫賀方旭,原來她,就是她麽?那個他毫無印象毫無感情近二十年來對自己不聞不問的媽?  “嗬!你不能去探視他,他主動送到你麵前,也沒見你去相認過啊,你還算個母親嗎?”林家樂聽見賀方旭冷笑著說。他想扭頭就走,但是卻抑製不住想要繼續聽下去的心思,便找了個隔壁的位子坐下來,侍應生走過來,看他臉色蒼白,輕聲問:“請問先生要點什麽?”  林家樂隨手點了一下菜單上的一個單子,侍應生走了。    第二十章    那邊寂靜了很久,莊太太一直沒出聲。賀方旭又冷哼了一聲:“我來替你解答吧。你已經習慣了莊太太的光鮮身份,還給莊家生了兩個兒子,你怕認了這個兒子,影響你的身份,也失了你兩個兒子的麵子吧?鴻鑫集團的未來繼承人,居然是私生子的身份,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兄弟!”  莊太太有些痛苦地說:“我對不起家樂,所以我盡力在補償他。”  “喲!你所謂的補償,就是給他多加一千塊錢工資?”賀方旭嘲諷地說。  林家樂無力地趴在桌上,無比痛苦地閉上眼睛,原來漲的那一千塊工資,並非是因為自己做得好,而是因為她的施舍。  “我不能做得太明顯。”莊太太用手扶著額頭,頓了一下又抬起頭來說,“阿旭,你既然知道他是我兒子,你想對他做什麽?”  林家樂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對啊,賀方旭應該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但是他從來都沒有跟自己說過,他又是抱著什麽心情來接近自己呢?難道會是同情?或者是喜歡?林家樂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  賀方旭嘴角含著嘲諷的笑容,瞟了一眼莊太太:“你從不管他,你管我對他做什麽?我一直在想,有你這樣虛榮又自私的媽,這個兒子會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所以我非常好奇。很顯然,你這個兒子單純得可以,我隻是稍微花了點心思,他便心甘情願投懷送抱了,現在正跟我濃情蜜意呢。這點,跟你當年也沒多大差別。”  林家樂咬緊了牙關,幾乎將牙根咬碎,太陽穴被扯得發脹發疼,他捏緊了拳頭,控製住自己洶湧的情緒,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裏,他也渾然不覺疼痛。果然,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吧,自己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有什麽德行會讓一個大老板垂青呢?原來自己竟是這樣一個笑話!悲憤、羞恥、哀傷一時間全都湧上心頭,令他幾乎想掐死自己。  莊太太的手在咖啡杯上重重地撞了一下,深色的咖啡全都潑灑在淺色的咖啡桌麵上:“賀方旭,你有什麽不滿全都直接衝我來就好了!不要去欺負家樂,他隻是個無辜的孩子。”  賀方旭笑起來:“陳秋棠,你知道你兒子無辜,當年你做那些事的時候,怎麽就沒想過後果?”  莊太太神色黯然:“當年的事我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是責任怎麽能全算在我頭上?你姑媽她自己,也一直想要個兒子,是她親自來跟我說要我將阿誠生下來的。”  賀方旭嗤笑一聲,一邊連連點頭:“於是你便趁機鳩占鵲巢了,你好手段啊,搶了她老公,還逼死了她。”  “不是,你姑媽不是我逼死的,她是病死的。”莊太太搖著頭,雙手越過桌麵,抓住賀方旭的衣袖,“阿旭,你放過家樂吧,算我求你,以後鴻瑞廠的一切都歸你,我會讓你姑父將所有的股權都交給你的。”  “就你?憑什麽?鴻瑞廠本來是我姑媽的,不僅鴻瑞廠,鴻鑫集團的一半都是我姑媽的,你有什麽?你除了兩個兒子,你什麽都沒有!你沒有資格跟我說這些。你有本事,你自己去跟你兒子說,讓他離開我,你信不信他會主動選擇留在我身邊?”賀方旭語氣輕蔑地說。  林家樂渾身打著冷戰,胃裏翻江倒海地痙攣絞痛,他趴在桌上,連抬起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這麽狗血的豪門恩怨,今日居然落到自己身上來了,真是太可笑太可悲了。  他聽見莊太太說:“你不過是玩玩而已,你已經訂了婚,何必要為難這個可憐的孩子,我的錯,我來補償你便好了,你讓他離開吧。”  “我當然隻是玩玩,我又不是個同性戀,等我膩味了,我自然會將他一腳踹開。到時候他傷心,你難過,可不是一對可憐的落難母子?”賀方旭得意地笑起來,“我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你,想著能有法子折磨你,我心裏就痛快。至於林家樂,他其實是個挺好的孩子,不過隻怪他前輩子作孽太多,投錯了胎,生成了你的兒子!說實話,看見一個跟自己一樣的男人,為自己神魂顛倒,那感覺還真是挺刺激的,特別有成就感!”  莊太太憤怒地將咖啡潑在賀方旭身上,賀方旭閉了下眼睛,用紙巾擦擦臉,滿不在乎地笑起來:“你跟著我姑父這麽多年,學了我姑媽這麽多年,結果還是個鄉下來的潑婦,半點長進也沒有。嘖嘖,真讓人同情!”  莊太太站起身,扭身就往外走,臨走之前,她咬著牙說:“我會將你的陰險用心告訴家樂,讓他離你遠遠的。”  賀方旭無所謂地笑笑:“你試試啊,你兒子就跟你一個德性,我這麽有錢有地位,他怎麽舍得離開我?”其實賀方旭對林家樂並無任何把握,不過就想借此機會刺激一下陳秋堂,她頂替姑媽莊太太的身份已經十年,讓自己惡心到了極點,所以怎麽埋汰她,他就怎麽說。  林家樂渾身發抖,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淚已經淌滿了半張桌子,他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逃離這裏,逃離賀方旭,逃離香港,逃離這個世界。奶奶,救我!帶我走吧,我不要再留在這個肮髒的世界。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頭。  後麵的對話已經消失了,林家樂悄悄地縮在角落裏,生怕被賀方旭發現自己在這裏,他現在對全世界的人都有著恐懼感,更何況是賀方旭。他覺得就連侍應生,都知道了他的身世,看出了他的卑微和可憐。他聽見後麵的椅子拉開來,有人走了出去,他猜想賀方旭已經走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站起身來,還想著要付咖啡的賬,拿了一張五百塊的港幣放在桌上,然後像逃命一樣,飛一般地逃出了這個商場。  賀方旭去哪裏了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酒店是不能回去了,他檢視了一下身上的物品,身份證鑰匙什麽的都在,而且還多了一個錢包,那是先前賀方旭硬塞給他的。這東西不能要,要還回去,但是他對賀方旭充滿了恐懼,完全不想見到他。他最強烈的念頭,就是要回去,現在就回老家,不行,應該先回d市,他的好多東西都在廠裏,包括他的通知書。  林家樂打定主意,叫了一輛的士,直接送到長途巴士站,然後買了一張最快回深圳的汽車票,回到深圳,又輾轉回到d市。到d市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必須物品,那些被褥、書本什麽的都顧不上了,背上行李,沒跟任何人打招呼,逃也似的出了廠門,跑到火車站,搭上最近一班火車,踏上了回家的旅途。此刻,唯一能給他安慰的便隻有奶奶了。  臨走的時候,他將賀方旭的錢包放在了桌上,一同放在桌上的還將那張存有做采購時所有回扣的存折,還有那個裝有首飾、手表等賄物的鐵皮盒子,以及那份夜大的錄取通知書。他和賀方旭交往以來,賀方旭給他買的所有東西,他一片紙都沒有帶走。他從香港回來時,花了賀方旭一些港幣,他將自己身上所有的現金都放進了他的錢包。隻帶走了那些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東西。  這個冬天格外冷,也是林家樂人生中最冷的冬天。那些潮濕又陰冷的天氣,陰霾的天空,濕答答的冬雨,仿佛是印證林家樂的心情一樣,將沁入骨髓的寒冷發揮到極致。  林家樂顫抖著手,用鑰匙插進幾乎生鏽的鎖眼,推開家門,靜止的空氣被攪動,迎麵而來的便是一股積壓已久的黴潮。林家樂渾然不覺,徑直走向牆上奶奶的遺像。相框裏,奶奶是嚴肅的,她額上的皺紋清晰地浮現在玻璃下,眼神充滿了憂慮,嘴角緊緊抿著,仿佛知道此刻孫子遭遇著人生最大的苦難。  林家樂跪坐在桌前,抱住奶奶的相框嚎啕大哭,仿佛受到委屈的孩子,找到了自己最大的庇護者。然而奶奶再也不會伸手摸著他的頭,憐惜地安慰他了。連日來的緊張和疲憊在一場大哭之後,終於得到放鬆,林家樂坐在地上,抱著奶奶的相片,靠著桌子腿睡著了。  四嬸是看著林家樂回家的,但是一直快到晚上,都沒有見屋子裏有什麽動靜,便打發四叔過來瞧瞧。四叔推開虛掩的門,在堂屋的地上發現昏睡不醒的林家樂,怎麽叫也不醒,一摸他的額頭,嚇了一大跳,比熱鐵還燙手。他連忙將林家樂半扶半拖著回到自己家裏,脫了他的外衣,塞進被子裏,又打發自家大女兒去叫村裏的赤腳醫生。四嬸忙著給林家樂用冷毛巾冷敷,還讓四叔用高度酒給他擦身降溫。  兩個大人一通好忙,四叔說:“家樂肯定在外頭受委屈了,要不然這個時候回來,一到家就抱著他奶的相片哭得暈了過去。”  四嬸紅著眼說:“這孩子造了什麽孽啊,可憐哦。要不是我讓你去看,恐怕就這麽燒死在家,也沒人知道。”  赤腳醫生來了,給林家樂打退燒針,開藥。  林家樂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床頭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正吸溜著鼻涕看著他,那是四叔的小兒子壯壯,看他睜開眼睛,便噔噔噔跑了出去:“媽媽,哥哥醒來了。”  四嬸的大嗓門在廚房響起來:“醒了啊,那就好,昨晚可嚇死我們了。等下將這碗湯端給哥哥喝。”  林家樂知道自己是在四叔家了,這一刻,他的心終於有了著落,他閉上了眼睛,兩滴清淚從眼角流下,消失在鬢角裏。他暗暗對自己說:林家樂,你看,這個世界還沒有完全拋棄你,還有人關心著你。從今以後,你再也不許哭了,你要活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讓那些拋棄你、傷害你、鄙視你的人都瞧瞧,林家樂沒有他們,也活得不比任何人差!不為別的,就為這些還珍惜你的人們,一定要活出個樣子來!    第二十一章    一場高燒,一次心傷,將林家樂折磨得形銷骨立,這一年多剛長起來的肉又都消失得無影蹤了。四嬸看他瘦得都脫了形,心疼得不得了。林家樂無所謂地笑笑,沒什麽好可惜的,這一年多吃的本來就是嗟來之食,還回去更好,什麽都不欠了。  四叔和四嬸看他回來得突然,又生了一場急病,等他好些了,便旁敲側擊地問他原因。林家樂的嘴如閉合的蚌殼,什麽也不說。四叔歎了口氣,說了一句:“家樂,你不說也罷,總有你的理由,四叔隻是希望你日後平平安安的,把過去那些傷心事都忘了吧。”  林家樂咬著唇點頭:“謝謝四叔,我知道的。”  等病好後,林家樂堅持回到自己家裏,將屋子好好收拾了一番,也沒住幾天,連年都沒過,給爺爺奶奶上了墳,燒了紙,就又隻身南下了。這一次,到了g市之後,他沒有再往前走,他去了劉明亮家。  劉明亮和餘蘭看著瘦骨嶙峋的林家樂,嚇了一大跳:“家樂,你怎麽了?怎麽瘦成這樣?”  林家樂擠出一張笑臉:“劉哥,嫂子,我來叨擾你們了。”  劉明亮接過他的行李:“快進來,進來說話。”  餘蘭連忙去給他到開水:“阿樂,還沒吃早飯吧?嫂子去給你下麵條。”  “謝謝嫂子。”林家樂也不客氣,接過水來喝了一口,環視了一下屋子,“哥,今天你和嫂子都不上班?牛牛和外婆呢?”  “我今天還沒出去,今天周日,你嫂子休息。牛牛一大早拉著他外婆出門去了,在屋裏坐不住。”劉明亮憨憨地笑,“家樂,你這是打哪兒來呢,這麽早,從d市過來也沒車啊。”  林家樂放下水杯:“剛從老家過來。哥,我辭工了,不在d市做了。”  劉明亮吃了一驚:“前一段時間你不是還說做得好好的嗎?怎麽就不做了,出事了?”  林家樂垂下眼簾:“出了點事,不想在那做了。”  劉明亮雖然有些可惜那份還不錯的工作,但是看著林家樂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想必是出了大事,才離開那裏的:“不做就不做,來g市找工作也一樣的。離哥近一些,也好有個照顧。”  林家樂吸吸鼻子,劉哥真是個令人安心的大哥,他不問自己出了什麽事,反正就是百分百支持自己的決定。他想了想說:“哥,其實我見著我媽了。”  “啊?”劉明亮聽他說過他媽不知道去哪兒了。  “她嫁了個香港老板,過得挺闊氣的。但是她並不想認我,我不想給她添堵,就走了。”林家樂輕描淡寫。  劉明亮非常氣憤:“你這媽也真是的,她怎麽能這樣呢?你到底是她兒子啊!”  林家樂搖搖頭:“我跟她除了血緣,什麽感情都沒有,她不認我也很正常。況且我也大了,這些年沒有媽也過來了,沒有她,我更自在些。”  劉明亮歎口氣:“你自己既然這麽打算,那就算了,不認就不認。你也別去多想,以後就在g市吧,哥和嫂子就是你的親哥和親嫂子。”  林家樂熱了眼眶點頭:“謝謝哥!”這聲感激,是發自肺腑的感謝。  餘蘭端著一碗雞蛋麵出來:“家樂,來,吃麵。以後嫂子這兒,你就當是自己家,別見外。”  林家樂接過碗:“謝謝嫂子,那我就不客氣了。”  劉明亮看他吃了幾口麵,站起身來:“家樂你先吃著,吃完好好睡一覺,哥去做事去了,晚上回來咱哥倆再繼續聊。”  林家樂叫住劉明亮:“哥,我想跟你說個事。”  “什麽事?”劉明亮站住了。  “我暫時不想去找事做。哥你那缺人不?我跟你去學裝修吧。”林家樂想起職場上那種種陷阱與風險,目前實在沒有精力去應付那些。劉哥做的那些事雖然活計很糙,但是接觸的民工都是些劉哥一樣的實在人,好打交道,不用擔心背地裏被人紮刀子。  劉明亮的表情有些難以置信,林家樂雖然不是什麽高級知識分子,但是在他眼裏,那就是個讀書人,怎麽能做自己這樣的活呢?“家樂,哥這樣的事又苦又累,賺得也不多,哥怕埋沒了你。”  林家樂堅持說:“哥,我能吃苦,我也不是以後一直做這個,我想先做著,就當做過渡吧,也許年後我就會去找別的工作。”  劉明亮點點頭:“行,你要是不嫌棄這活兒,我就去跟工頭說一聲,有需要就帶上你一個。”  “謝謝哥!”  “吃麵吧,跟哥還客氣啥!”劉明亮拍下他的後腦勺,提起工具箱出門去了。  晚上劉明亮回來,告訴林家樂,過兩天要開始裝修一處辦公樓,正需要增加人手,工頭願意讓林家樂去,不過因為他是生手,隻能先做小工,工資比較低。劉明亮擔心林家樂不願意做這個,沒想到林家樂滿口答應了。  趁著還沒上工,林家樂又去附近找房子,長期借住在劉明亮這兒不是個辦法,在附近找個單間,一則來往方便,二則也是為了有個可以安心學習的地方。林家樂從家裏出來時,將自己的課本全都背過來了,原先那些都扔在鴻瑞廠,此刻恐怕早就被人當垃圾處理掉了,不過他也無心去管了。那對他來說,就是個夢魘之地,一輩子都不想再去。  劉明亮幫他找好房子,又將家具物件都辦好,總算是安好了一個小窩。照劉明亮的說法,家樂賺得又不多,何必花那個錢去租房子,跟工友們擠一擠,既熱鬧,又可以省不少房租。林家樂說,大家住在一起,熱鬧是熱鬧了,但是卻沒法安心學習,不如自己單獨住的方便。其實自從賀方旭的事之後,他對同性之間的相處便多了一些芥蒂,再也無法坦蕩蕩地與一群大男人光著膀子在一個屋子裏共處了。房租雖然要花點,但也是能夠承受的,他又沒有家累,省一省,錢就出來了。  過了元旦,返鄉過年的人多了,裝修公司裏一些暫時無事可做的民工也回去了,工頭一旦接到活,就要臨時請人來填補空缺。林家樂就是這麽被叫上的,他沒有技術,身板也單薄,一看就是個沒幹活體力活的人,工頭開始還挺不滿意的。劉明亮遞了好幾根煙,再三跟工頭老郭保證,自己弟弟一定能吃苦耐勞的。老郭將煙夾在耳朵上:“既然這樣,那就先做著吧,事情做不好,工錢還得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想有個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尋香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尋香蹤並收藏我想有個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