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容子摘下帽子,一頭烏黑的長發像瀑布般的瀉了下來。她打扮得像個男子似的,穿著白色的襯衫、鼠灰色的西裝褲,顯然是為了掩人耳目。


    「你想做什麽?」丁懷楠擋在楊適的麵前,槍口對著容子的額頭。


    「我知道你的槍法很準,可是如果沒有我帶楊適離開這裏,他很快就會沒命的。」山口容子鎮定的說道。


    「你早就知道那批軍火的事了?」楊適瞅著她。


    「沒錯。」容子並不推托。


    楊適有點激動的說:「你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


    「因為我要你離開上海,也隻有這麽做,你才可能離開上海,留在盧定堅的身邊,你遲早會死於非命。」


    丁懷楠氣道:「楊適今天差點就讓你害死了。」


    「我會讓楊適安全離開上海的。」山口容子將她帶來的一套日本軍官的衣服和通行證遞給丁懷楠,「我留下來看著,你去幫楊適買止血藥。」


    丁懷楠有點猶豫,楊適卻說:「阿楠你去吧!我相信她。」


    丁懷楠點點頭。事到如今,不相信容子也不行了,她如果真打算要楊適的命,帶一群人來不就結了,何必大費周章的替他弄通行證和日本軍服呢!


    丁懷楠離開後,山口容子冷冷的說了一聲:「對不起,我有苦衷。」


    楊適苦笑道:「算了,我不怪你,畢竟現在我們各為其主,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麽,有些事情做錯了,就算你用一輩子都無法彌補。」


    容子美麗的眼裏忽然籠罩著一抹哀愁,半晌才說:「離開上海以前,需要我幫你做什麽嗎?」


    「告訴我,你究竟是不是沈德容?」楊適熱烈的望著她。


    「我是山口容子。」容子垂下了眼睛不敢正視他。


    「你說謊!」楊適認真的說:「看著我,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山口容子仍是回避這個問題。「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你可以把我當成沈德容,也可以把我當成山口容子,總之我希望你別再回到上海。」


    楊適深深的望著她,然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就算你是德容,我們的緣分也已經盡了。」


    楊適這句話讓容子十分感傷,她失望的走出屋子,在屋外等到懷楠回來後,就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丁懷楠替楊適敷了藥後說:「把衣服換上,我送你到車站。」


    楊適為難的說:「我想見過璧人以後再走。」


    丁懷楠簡直氣得快跳腳了。


    「你瘋啦!?外麵有多少人等著拿你的腦袋去跟盧定堅領賞,你居然還想見璧人?」


    「我一定要見她,否則我會遺憾一輩子。」楊適的態度很堅持。


    丁懷楠哀聲歎氣的勸他:「唉!你要搞清楚,璧人是盧定堅的女兒,他們終究是父女倆,萬一……萬一有什麽閃失,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啊!」


    「阿楠,你就幫我這一次吧!」楊適懇求道。


    「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怎麽會遇上你這種朋友!」丁懷楠揉揉自己的臉,無奈的說:「好吧!你先躲到鄉下,我幫你跟璧人聯絡。」


    就這樣,楊適並沒有馬上離開上海,他在風聲鶴唳之中來到一個十分偏僻的小鎮等候懷楠的消息。


    小鎮的大清晨仍籠罩在薄霧之中,楊適拖著極疲憊的步伐走進小巷裏。


    一位枯瘦的大嬸正站在水鋪前,用一個巨大的葫蘆瓢舀水出售給排隊買水的男女。


    楊適陌生而狼狽的模樣立刻引起了一些側目,他很快又轉進另一條巷弄。


    這巷子的人才剛開始一天的生活,剃頭屋、豆腐坊、雜貨店也開始忙碌了起來,問候聲夾雜著咳嗽與吐痰聲此起彼落,遠遠的地方仍聽得見雞啼聲,但此地的人已完全的投入工作。


    霧氣使得石板路麵變得有點濕,楊適走進一間生著火的鐵匠鋪。濃煙夾著霧氣在巷子裏四處飄散,粗獷的鐵匠正拉著一隻大風箱,隨著風箱的節奏,爐子裏的火苗忽明忽滅。


    「戴先生在這裏訂了一個房。」楊適望著鐵匠說道。


    「我這裏可不是旅店。」鐵匠停下手邊的工作睨了他一眼。


    「正因為你這裏不是旅店,所以才要你的房。」楊適盯著他。


    鐵匠點點頭,放下了手上的風箱。「跟我來吧!」


    鐵匠領著楊適往屋裏走,鋪子的裏麵有一個隱密的樓梯通往二樓。


    「你受傷了。」鐵匠看見楊適手臂上的衣服滲出血來。


    楊適咬著牙,忍著疼痛說:「我不會在這裏打擾太久的。」


    「怕什麽?我這裏很安全,你歇一會兒,我幫你找個大夫。」鐵匠粗聲粗氣地說。


    楊適急道:「外麵有人追殺我。」


    「我知道。放心吧!這種事我見多了。」


    盧璧人回到上海,卻發現車站和市集到處都張貼著捉拿楊適的告示。


    她焦急的趕回家中想問個明白,為什麽她才到杭州參加一個遠房親戚的婚禮回來,楊適就成了被人追捕的通緝犯。


    盧定堅一臉無奈的回答女兒的詢問,「我也沒想到楊適會私賣軍火啊!」


    「他不可能做這種事的!」盧璧人焦急的說:「這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盧定堅看著女兒焦慮的模樣,不禁從鼻子裏噴出一口氣來。「我在上海灘混了十幾年,沒想到連他的底都摸不清楚,他是虎頭幫的人,那批軍火全給他們劫走了。」


    「他如果跟那些人有關係,我為什麽從來也沒聽說過呢?」盧璧人完全不相信父親說的話。


    「連阿楠也被他蒙在鼓裏,你能知道什麽?」盧定堅歎了口氣:「璧人,你太單純了,楊適接近你是另有目的。」


    「您胡說!就因為我是您的女兒,所以他當初才一直拒絕我,要不是因為我出了車禍,他可能永遠都不會接受我的感情。爹地,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救他,就算為了我,您幫幫他。」盧璧人說得聲淚俱下。


    盧定堅除了歎氣,還真不知該如何安撫女兒。


    這時丁懷楠回來報告緝捕楊適的消息,盧定堅立刻截斷他的話:「阿楠,你來得正好,璧人一直以為我要置楊適於死地,你告訴她,我有沒有這樣做過?現在追捕楊適的都是日本人,我也想找到他,送他離開上海,是不是?」他盯著懷楠。


    「沒錯。」丁懷楠立刻會意。「盧先生不會傷害楊適的。」


    「阿楠,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盧璧人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丁懷楠見了也覺得鼻頭一陣酸楚。


    「楊適有消息沒有?」盧定堅又問。


    「沒有。」丁懷楠低聲說。


    「一群飯桶!幾百個人找不到他一個?」盧定堅蹙著眉頭說:「你幫我好好開導璧人,我約了山口先生談事情。」


    丁懷楠送盧定堅上車後立刻回到屋裏,見璧人的淚痕還掛在臉上,他低聲說:「我們出去走走。」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這個閑情逸致?」盧璧人語氣中帶著怒意。


    「難道你要在家裏等成望夫石嗎?」丁懷楠仍舊把聲音壓得極低,並注意家裏的傭人是否盯著他們。


    盧璧人這才明白了過來,她點點頭說:「嗯,出去走走也好。」


    到了外麵,盧璧人的情緒立刻激動了起來,她拉著懷楠的手,著急的問:「楊適現在到底在哪裏?」


    「在一個很隱密的地方,我擔心你父親起疑心,所以你一定要沉住氣,別害了楊適。」丁懷楠讓璧人上他的車,「明天你到孤兒院去,我會想辦法讓你跟楊適見麵。」


    「他還好嗎?」她關心的問。


    「受了槍傷,不過應該還撐得住。」丁懷楠歎了一口氣,「如果讓你爹的人找到他,他一定會沒命的,所以明天你們見過麵以後,我就會送他走。」


    「他受了傷,你讓他走到哪裏去?」


    「容子替他弄到一張通行證,應該沒問題的。」


    盧璧人忽然沉默下來。


    容子為楊適弄了一張通行證,而她……麵對父親所下的追殺令卻束手無策。


    「讓我跟他走吧!我什麽忙都幫不上,起碼讓我跟他走,我可以在路上照顧他,我在他身邊,我爹地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丁懷楠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於是當天夜裏,他根據楊適所留的暗號,找到了楊適。


    一見到楊適,便告訴他璧人的意思。


    然而楊適卻斷然拒絕了。


    「我不能讓她跟我走,我是在逃命,以後會怎麽樣還不知道,她跟著我隻有受苦受累。」


    丁懷楠急道:「起碼她是張王牌,有她在你身邊,盧定堅不敢對你怎麽樣。」


    「現在那批軍火讓虎頭幫劫走了,不僅盧定堅的人要殺我,連日本人也不會放過我,你以為他們會對璧人有所禮遇嗎?」楊適歎了口氣,「難道我真的不應該再跟璧人見麵了嗎?」


    「我真搞不清楚你在想什麽,當初那麽大好的機會你要拒絕她,現在生死關頭,你卻還想著兒女私情!?」丁懷楠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鈔票。「喏,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你的命,這些錢你拿著,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幫你的。」


    這一晚,楊適徹夜未眠。明天他就要離開上海了,或許這輩子,他都沒有機會再回到這裏,他知道自己會把與璧人相戀一場的這個回憶天長地久的保存在心底。


    第二天,盧璧人一早就來到孤兒院,她表麵上不動聲色的陪著院裏的小朋友玩著,心裏卻七上八下的想著楊適會用什麽樣的方式跟她碰麵。


    一個上午過去了,群鴿在教室的屋頂上飛起,有高有低、忽遠忽近。這時盧璧人突然在一間空教室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他頭戴黑色呢帽,身穿黑色長大衣,就是楊適平時的打扮。


    她丟下一群正在玩球的小朋友,飛也似的往那個教室跑去,來到教室門口,卻隻看見一個小孩子伏在桌前寫字。


    盧璧人喘著氣,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顫抖著聲音問他:「剛才站在窗口的那個叔叔呢?」


    小孩子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立刻跑過來遞給她一張小紙條。


    盧璧人認得紙條上是楊適的筆跡,因此激動得落下淚,她哽咽的對那小孩說了一聲謝謝,就往孤兒院後麵的小山坡跑去。


    到了那個無人的後山上,隻見山路旁停了一輛車子,但從車上下來的卻是懷楠。她簡直要崩潰了,扯著他的衣服哭道:「楊適在哪裏?快帶我去見他,我一定要見他!阿楠,我求你告訴我楊適在哪裏?」


    丁懷楠低下頭,靠在她的耳畔說:「別哭,他看得見你,而且你父親的人也跟著你到這裏來了,你不會要楊適送命吧?」


    盧璧人驚惶的張大了眼睛,難道她就真的見不到楊適了?


    此刻的楊適已換上容子替他準備的日本軍服,且強忍著離別之苦的坐在容子的車上。


    山口容子的車裏有一副望遠鏡,她微笑的遞給楊適:「生離死別真是人生慘劇,別人一輩子也不見得遇得上一次,可是此情此景,你卻應該不算太陌生。」


    楊適咬咬唇,隔著一個林木茂密的山穀,不用望遠鏡,當然無法看見璧人。他接過那副軍用的望遠鏡,清楚的看到璧人既憂慮又焦急的神情,他覺得自己的心就要碎了……


    楊適下了很大的決心說:「走吧!」


    「你還有一點時間。」山口容子麵無表情的說。


    「我不想看見她哭,走吧!」楊適咬著牙。


    山口容子歎了一口氣,立刻把車開下山去。


    楊適沉默了半晌突然說:「你心裏是不是很恨我?」


    「如果我是沈德容,我當然應該恨你,可惜我是山口容子,沒有資格恨你。」


    楊適握了握容子的手,「不要再濫殺無辜了。」


    山口容子笑了笑:「你已經自身難保了,還擔心別人?」


    「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阻止你們的陰謀。」楊適認真的看著她。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囉!」


    山口容子安全的將楊適送上火車,她沒跟他說再見,因為她不想再見到他了。


    或許,也沒機會再見到他了。


    送走楊適後,山口容子到他的住處走了一圈。楊適走時什麽都來不及帶走,當然那本她從北京帶出來的日記本也依然擱在他的桌上,她寶貝似的帶走它。


    但回到家裏,她卻有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覺。楊適已經忘了這段記憶,現在取而代之的是盧璧人,那麽她留著這本日記本又有什麽用呢?


    她點了一根火柴,打算把日記燒了。


    「住手!」一個男人從她的身後閃了過來,快速的打掉她手上的洋火。


    「聖野上校——」容子吃驚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這個叫聖野上校的軍官有著小麥般的健康膚色,眉眼細長,鼻梁挺而直,整個輪廓呈現出一種幾近雕刻品般的完美線條。


    「這本日記記錄著你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為什麽要把它燒掉呢?」


    聖野的眼神閃著某種訊息,那是容子一時無法解讀的。她的背脊忽然竄起一陣寒意,他今天來是為了她放走楊適的事情嗎?


    「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吧?」山口容子咬咬唇。


    聖野盯著她,眼神忽然變得很淩厲。「你私下放走的楊適是個中國特務,你知道嗎?」


    容子詫異道:「我不知道他原來還有這個身分。」


    「光憑這一點,你就死罪難逃。」聖野咬牙切齒的說。


    山口容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如果我真的罪無可赦,就算死,我也希望死在你的手裏。」


    聖野緊緊的握著拳,用力的捶擊桌麵,恨恨的說:「自從你知道楊適另外有了戀人,你就不想活了,對不對?三年多來,你為了找尋楊適而活,為了殺掉姓曹的軍閥而活。現在呢?支持你繼續活下去的理由都消失了,對不對?」


    「謝謝你幫我完成心願,我的命是你的,你隨時可以一槍殺了我。」容子抬頭望著他。


    聖野咆哮的說:「我是個軍人,不是劊子手。」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自己來。」


    容子說完便伸手去拔他腰間的配槍,但聖野用力的扣住她的手腕,氣憤地說:「當年如果知道你根本不想活,我還救你做什麽?容子,忘掉你的過去吧!你已經有了新的身分,忘掉過去吧!」


    容子哭倒在聖野厚實的懷抱裏,像她這樣一個傷痕累累的女人,是不是隻要找到一個溫暖的臂膀就該心滿意足了呢?


    聖野溫柔的親吻她的唇,這是他第一次吻她,她感覺到他輕微的顫抖,因此不由自主的回應他的雙唇……


    相愛是一種緣分。或許她跟楊適的緣分已盡;而聖野在她奄奄一息時把她從滔滔的江水中救起來,那也是一種緣分,從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聖野愛上了她,隻是她無法想像,他竟然會默默的等了她這麽久。


    聖野溫柔的解開她前襟的衣扣,容子像墜入一場深沉的夢幻之中,她嗅著聖野身上的煙草氣息,那種極男性的狂熱似乎在轉瞬間就要引爆,她在迷亂中又一陣恍惚,竟以為與她纏綿的人是楊適,於是輕輕叫著他的名字。


    聖野忽然像觸了電似的,一把將她推開,他的眼神裏有一種受傷的痛楚。


    「聖野——」容子囁嚅的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聖野一言不發的走了。


    在戰場上,他經曆過無數次的槍林彈雨,軍隊的人都說他是條鐵漢,然而麵對容子,他也有脆弱受傷的時候。


    楊適離開上海後,大部分的職務都由丁懷楠頂替。


    這一晚,他到醫院巡視,心裏卻納悶著,楊適說醫院裏有著極大的陰謀,但他來回走了好幾圈,一點也感覺不出有什麽異樣。


    「miss陳,我先回夜總會去,如果醫院有事,就打電話找我。」丁懷楠跟值夜班的護士小姐打了聲招呼便走出醫院。


    丁懷楠上了車,後座卻突然冒出一個光禿禿的腦袋。


    他以為自己見鬼了,因為那個人活像個僵屍,臉色慘白又泛青,兩排牙齒還直打顫。丁懷楠幾乎要奪門而出,卻聽見那人斷斷續續的說:「丁先生……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丁懷楠鼓起差點被嚇破的膽子問:「你發生什麽事了?」


    「我是從醫院裏逃出來的。」那人氣若遊絲的說道。


    「從醫院裏逃出來?」楊適說的果然沒錯,這醫院真的有古怪。


    「平常我都在城隍廟賣點小糕餅……有一天晚上,我準備收攤回去,沒想到卻讓人一棒打昏了……等我醒來,人已經躺在醫院裏,這裏麵的醫生拿我們做實驗……被他們做過實驗的人,沒多久就都死了,丁先生……你救救我,我還不想死啊!」那人又從衣服口袋掏出一瓶藥劑,「這個,這個就是他們給我打的東西……」


    丁懷楠接過這瓶黃色的藥劑,很快的發動了車子。「老先生,你別擔心,我現在就送你到別家醫院去做檢查。」


    他還有些事想問他,那人卻已經昏死過去;丁懷楠飛車的把那人送到近郊的一家醫院急救。


    掛了紅十字招牌的大門矗立在眼前,裏麵兩名醫護人員抬了擔架出來,丁懷楠幫忙把那人抬進急診室。


    「什麽狀況?」慌亂中有人這樣問懷楠。


    「我不知道,他說他被人強行注射了這種藥劑。」丁懷楠把藥瓶交給一個醫生。


    「馬上拿去化驗。」醫生把藥劑交到另一個人的手上。


    有個醫護人員緊張的大叫:「病人大量出血。」


    醫生趕忙進去施行急救,丁懷楠在候診室等著,天快亮時,醫生卻宣布病人已經死亡。


    「他的死因是什麽?」丁懷楠問著醫生。


    「細菌感染!我第一次遇見這種病例,他的五髒六腑全部受到感染,你是病人的家屬嗎?」


    丁懷楠愕了一下,說:「我隻知道他是個小販,並不認識他。」


    醫生似乎鬆了一口氣。「我們希望能解剖他的遺體作為醫學上的研究,既然他沒有家人,我想這就不成問題。」


    「我想知道那瓶藥究竟是什麽東西。」


    「是細菌的培養液。」


    聞言,丁懷楠立即變了臉色,原來山口藤平竟然拿這些活生生的人來研究細菌。


    醫生沉重的說:「這種東西如果放在水源,或者散播在空氣裏,所有的人都會受到感染,情況會很嚴重。」


    「我負責去查這瓶東西的來源,希望醫生你能暫時保密,這個消息如果走漏出去,一定會引起上海市民的大驚慌。」丁懷楠交代醫生。


    「我知道。」醫生點頭允諾。


    臨走時,丁懷楠又問醫生:「這種東西要怎麽毀滅它呢?」


    「很簡單,一百度以上的高溫就能殺死它了。」


    「一百度以上的高溫就能殺死它?」


    丁懷楠想,那隻要放一把火把醫院燒光不就結了,可是醫院裏的病人該怎麽辦呢?


    外麵雖然下著雨,但氣溫已經有點暖和了,盧璧人拿了雨傘正打算出門,傭人立刻過來問:「小姐要上哪兒?」


    「我到筱玉家聊聊天。」盧璧人當然知道是父親交代傭人盯著她的,因此也不讓人為難,清楚的把行蹤報告了。「筱玉家的電話我留在茶幾上,如果我爹地要找我,就打電話過來好了。」


    「知道了,小姐晚上回不回來吃飯?」


    「不一定。」她打了傘出門。


    雨持續的下著,路麵的窪洞也積了水,漾起小小的漣漪,盧璧人在路上叫了一輛三輪車,車篷上雖罩著油布簾,但座墊還是給雨水濺濕了。


    「不好意思,麻煩你自己擦擦。」車夫遞了一塊抹布給她。


    盧璧人拿布抹了抹座墊後坐上車,車子便往筱玉家駛去。而不自覺的,她又陷入一種沉重的思念之中;據說楊適已經離開了上海,但是他到什麽地方去了卻沒人知道。北京?廣州?還是哈爾濱?他身上的槍傷好了嗎?


    到了周筱玉家,隻見筱玉興奮得像隻剛放出鳥籠的小鳥似的,拉著璧人的手直往二樓的房間跑。


    「你發什麽神經啊?」盧璧人自從楊適走後就變得毫無生氣,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幾個月下來,人已像一縷遊魂。


    「先跟我說謝謝。」周筱玉停在梳妝台前麵,臉上盡是忍不住的笑意。


    「謝什麽?」盧璧人懶洋洋的問。


    「我替你收到了一封信啊!」周筱玉從梳妝台上的珠寶盒裏取出一封從香港寄來的信。


    信上的收信人名字雖然寫著周筱玉,但璧人一眼就認出那是楊適的筆跡。


    她飛快的抽出裏麵的信箋,裏麵隻簡短的說自己一切安好並要她別再找他,信上並沒有留下地址,顯然還是有些顧忌。


    「我想去找他。」盧璧人突地下定了決心。


    「怎麽找?」周筱玉睜大了眼睛:「你爹地整天派人盯著你,就算你真的找到楊適,也隻會給他帶來危險。」


    盧璧人忽然靈機一動:「你老公是廣州人,不如你們回廣州看親戚,我就說要跟你們去散心,然後我再轉到香港去。」


    「行得通嗎?」周筱玉擔心地問。


    「我爹地不會懷疑你們的。」


    「那好吧!看你成天這麽要死不活的我也難過。」周筱玉歎了一口氣說:「可是楊適連一點訊息都沒有透露,我們怎麽找呢?」


    「我去請懷楠幫忙。」盧璧人知道懷楠一定會幫她的。


    「盧璧人很快便找到懷楠,並將自己的計劃全告訴了他。」


    事實上丁懷楠也正急於想找到楊適,起碼楊適可以告訴他要怎麽樣揭發山口藤平的陰謀,同時消除那些致命的細菌。


    「虎頭幫拿了那批軍火,現在勢力越來越壯大,而且據我所知,楊適有恩於他們,就算賣個人情,我想他們這點義氣還有的。」丁懷楠抱著一絲希望。


    「那太好了,我真希望立刻就能見到楊適。」璧人終於展露了這些日子來難得一見的笑容。


    丁懷楠立刻動身去找虎頭幫的人,他在四馬路的青蓮閣裏見到虎頭幫的老大,道上的人都稱他為虎哥。


    虎哥的膚色黝黑,身穿黑色亮綢短衫,嘴裏叼著象牙濾嘴的煙,一個人坐在桌前喝酒。


    「虎哥。」丁懷楠來到他麵前,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


    「楊適救過我一命,他的事我義不容辭。」虎哥爽快的說:「隻是你們雖然是兄弟,但畢竟你還是盧定堅的手下……」


    丁懷楠點頭道:「那就請虎哥替我帶個話,說他托我調查的事有眉目了。」


    「行,等我的消息。」虎哥幹脆的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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