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璧人對父親提出想跟筱玉夫婦倆到廣州散散心的計劃,盧定堅也沒多問什麽,反而說早想叫她找朋友出去玩,整天關在家裏難怪成天悶悶不樂的。


    「打算去玩幾天?」盧定堅問。


    「筱玉她先生到廣州看親戚順便談生意,十天半個月總要吧!我打算等他們一道回來。」


    「那也好,玩得開心點,回來後可就要打起精神來。」盧定堅拍拍女兒的肩。


    「我知道的,爹地。」


    就這樣,盧璧人跟筱玉夫婦立即出發,到了廣州之後,他們買了一份香港的地圖。


    筱玉望著她,啼笑皆非的問:「你該不會想挨家挨戶去敲門吧!?」


    盧璧人歎了一口氣,「本來懷楠以為虎頭幫會替我們打聽出楊適落腳的地方,哪知他懷疑是我爹地的詭計,現在就算他打聽到楊適的下落,也不可能告訴我們的。」


    周筱玉的丈夫鄧文說:「我看你到香港的報社登個尋人啟事吧!用筱玉的名義,這樣既可以不暴露楊適的身分,又可以達到目的。」


    「欸,這個主意不錯耶!璧人你就試試看吧!」周筱玉也附和道。


    盧璧人按照他們的提議,一到香港就立刻到報社登尋人啟事。


    她留了飯店的住址和電話,幾乎天天守在房間裏等候消息。


    其實楊適在報紙尚未刊登前他就看見這則尋人啟事了,因為璧人進報社時,他正在裏麵的寫字間。


    隔著玻璃和一個偌大的辦公室,楊適仍一眼就認出璧人來。她比先前更消瘦、蒼白,不變的是她那對靈活的大眼睛及清脆的嗓音。


    楊適有一股和她見麵的衝動,但是想了想還是作罷。就算見了麵又如何?還不是徒留傷感,盧定堅和日本人亟欲置他於死地,他不想再讓璧人為難了。


    璧人離開後,他記下了她住的酒店,思念又在他的血液裏竄流個不停,一連幾天,他總會到酒店的餐廳選一個角落的位子,等待璧人進來用餐。


    轉眼半個月已過,周筱玉和她丈夫已忙完了廣州的事,特地到香港來找璧人。


    「璧人,我看也該回去了,你爹地昨天還打電話找你呢!再不回去,我怕要穿幫了,何況你尋人啟事也登了,能用上的關係也用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你總不能一直在這裏耗下去吧!」周筱玉勸著她。


    「再等幾天吧!我找了一家偵探社,他們說這幾天一定可以幫我找到人的。」盧璧人好不容易才能跑到香港來,她真的不願意如此輕易就放棄,再說,放棄了這次的機會,以後還不知道幾時才能再來到香港呢!


    「你把所有的錢都花光了,結果兩手空空的回家,你爹地一定會起疑心的。」周筱玉擔心的說。


    「我豁出去了,筱玉,我有預感,我一定可以找到楊適。」盧璧人固執的說。


    周筱玉歎了口氣,「別怪我潑你冷水,本來我也跟你一樣滿懷著希望,可是這幾天我反反覆覆的想了又想,香港其實就這麽丁點大,楊適不可能沒看見你的尋人廣告……或許他根本不想見你。」


    「怎麽會呢!?」盧璧人當然無法接受這種說法。


    「他寫給你的信上不是也說了,他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平靜,遠離了之前混亂的生活,他要重新過日子,還要你別再掛記著他……」


    「別說了!」盧璧人激動的打斷筱玉的話。「就算因為爹地的關係他不想再見我,我也要聽到他親口對我說。」


    第二天晚上,偵探社的人果然查到楊適的住所及上班的地點。


    盧璧人等不及天亮,立刻就從酒店叫了車子按著地址找去。


    來開門的是一名年輕的少婦,璧人一見到她,整顆心忽然像墜入一個無底的深淵似的,這女人非但清麗脫俗,而且腹部微微的隆起,看來是有了身孕,難道楊適已經結婚了?


    「有什麽事嗎?」女人問。


    「我……我找楊適。」盧璧人覺得喉嚨彷佛給人掐住了。


    女人看她的打扮和口音都不是香港人的模樣,因此又問:「請問小姐你是哪位……」


    「我是楊適在上海的朋友,我姓盧。」她忐忑不安的說。


    女人一聽璧人說姓盧,立刻變了臉色,「你稍等。」


    女人並沒有讓盧璧人進屋裏,相反的她還把門關上了,璧人隻聽見她叫:「阿適——」


    女人焦急的去敲楊適的房門:「外麵有個從上海來的小姐要找你。」


    拉開房門的是女人的丈夫何宇倫,他是楊適在報社上班的主管,他詢問:「人呢?」


    「我沒有讓她進來。」何太太看著神色凝重的楊適。


    「請她回去吧!」楊適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她來香港找了你大半個月,好不容易知道你在這裏,見不到你,她怎麽可能回去呢?」何宇倫說道。


    「你必須當麵給她一個答案,就算讓她死了心也好。」何太太也開口說。


    楊適為難的從窗口往外望,他看見璧人正站在屋外等著,他可以感覺到她的焦慮與不安。


    「解鈴還需係鈴人,她如果是個明白事理的女孩子,一定會體諒你的苦衷。」何宇倫催促著楊適麵對事實。


    楊適終於和璧人見麵了,這樣的場景,他們彼此都在夢裏幻想過很多遍;他們應該是悲喜交錯、涕淚縱橫的緊緊擁抱著對方,訴說無盡的思念與擔憂,承諾從今以後相守一生、永不分離……


    但那些全沒有發生,他們僅是遞給對方一個略顯生疏的笑容。


    楊適咳了一聲說:「沒想到你會找到這裏來。」


    「剛才那個女人是你太太嗎?」這是璧人現在最害怕知道的答案,在楊適生死未卜時,她隻希望他活著,隻要活著就好,至少活著就有希望,活著就有見麵的一天。


    現在,他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麵前,可是屋裏,卻有一個懷了身孕的女人。


    楊適愕了一下,「對不起,璧人……」


    盧璧人的眼裏一下子溢滿了淚水,她哭喊著:「為什麽?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難道你要我逼著你說,你是要你爹地還是要我?」楊適無奈且痛苦。


    「你為什麽要跟我爹地作對?你要什麽他都可以給你,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去替虎頭幫搶那批軍火?」


    「我沒有背叛你爹地,是你爹地勾結日本軍方做出很多傷害我們自己同胞的事情。」楊適激動的說。


    「你胡說!」璧人大叫著直搖頭,她從小就知道父親是撈偏門的,但她不相信父親會是個漢奸。


    「璧人,這件事情發生以後,我最掛心的是你,最不想傷害的也是你,你真的不應該來香港找我。」


    盧璧人的眼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她痛心疾首的說:「我是真的不該來找你,因為我作夢也想不到,短短的幾個月,你不但移情別戀,甚至連孩子都有了。」


    楊適很想告訴璧人事情不是這樣的,她誤會了。除了她,他的心裏再容不下別的女人。但話到了嘴邊,他還是放棄了解釋的機會。因為,無論現在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盧璧人從香港回到上海後,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她比以前更沒精神了。


    「玩得不開心嗎?」盧定堅問。


    「很開心。」璧人麵無表情的說著違心之論。


    「那你為什麽整天沒精打采的呢?我還以為你出去玩幾天回來心情會好一點,結果還是像行屍走肉一樣,甚至比以前更嚴重。你告訴爹地,要怎麽樣你才會開心點呢?」盧定堅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盧璧人忽然問:「爹地,如果日本人給你很優渥的條件,你會幫他們做事嗎?」


    盧定堅看著她:「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聽外麵的人在說那些失蹤的乞丐跟孤兒,都和你投資的那家醫院有關係。」


    「那是有人想攻擊我、抹黑我。你不要管外麵那些流言,反正咱們是樹大招風,人家愛怎麽講隨他去,不需要自尋煩惱。」盧定堅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如果那些流言是真的呢?」盧璧人繼續追問。


    「一派胡言!」盧定堅不耐煩的說:「璧人,我是你爹地,難道你也認為我會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正當父女倆談得氣氛有些僵時,幸好傭人進來通報說丁懷楠來了。


    懷楠一走進來,盧定堅立刻問:「阿楠,有事找我嗎?」


    丁懷楠笑說:「我聽說璧人回來了,所以過來看看她,問她廣州好不好玩。」


    「那你們聊吧!我先到公司去了。」盧定堅板著臉要司機開車送他去公司。


    「找到他沒有?」丁懷楠一臉的期待。


    盧璧人沒回答,把一枝鋼筆推到懷楠的麵前。


    「這是他平常隨身帶著的,你找到他了?」他興奮的問:「他還好吧?」


    「好極了,結了婚,就快當爸爸了。」璧人的眼淚已經哭幹了,眼睛澀澀的,毫無生氣可言。


    丁懷楠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搖著頭:「你搞錯了吧!」


    「你不是認得我送他的這枝筆嗎?」她麵無表情的反問。


    「是啊!」


    「他還給我了。」盧璧人咬咬唇,又是一陣心酸。


    「不可能……」丁懷楠覺得這簡直不可思議,以他對楊適的了解,楊適絕不是個薄情寡義的男人,更別說他會在這個時候結婚生子了。


    「我親眼看見的,他太太很美,或許我應該祝福他才對!可是那時我真的太震驚了,我每天夢裏都是跟他見麵的景象,可是見了麵,他卻給我這樣的答案。」璧人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苦笑著說:「當容子看到我的時候,她的心情一定跟我現在一樣吧!可是她比我堅強,她再怎麽樣,也不承認自己就是沈德容,隻要她不承認自己是沈德容,她就不是個被遺棄的女人……」


    丁懷楠茫然了,難道德容真的是因為恨透了楊適,才不擇手段的要讓楊適離開上海的嗎?


    香港


    不但盧璧人找到了楊適的住處,接著連虎頭幫的人也找來了。


    楊適下午在茶樓裏吃點心,虎頭幫忠義堂的堂主忽地在他對麵的位子坐下來,十分恭敬的叫了一聲:「楊先生。」


    楊適認得他是忠義堂的金堂主,但他實在不希望自己身分曝光,因此說:「我看你認錯人了。」


    「楊先生,是我們幫主要我來找你的,他很希望你能回上海。」


    「我說你認錯人了。」楊適把錢留在桌上,起身就走。


    金堂主立刻追了上去。「楊先生,我們是誠心誠意的,幫主想請你回上海,和我們虎頭幫一起打天下,盧定堅威風不了多久的。」


    「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平靜,沒打算回去。」楊適肯定的說。


    金堂主仍不放棄,「丁先生說醫院的事有眉目了,他需要你幫忙。」


    楊適停了半晌,說:「虎哥欠我一個人情,如果他願意還,就幫幫丁懷楠吧!」


    金堂主急忙道:「楊先生,這麽說你還是不願意回上海囉?」


    「那種打打殺殺、紙醉金迷的日子我過膩了。」


    「你先別急著拒絕我,我會在香港多待幾天,也許你的想法會改變,其實虎哥現在的實力並不比盧定堅差,隻要你回上海,一定可以闖出一番事業的。」


    楊適苦笑著說:「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金堂主知道一時一刻是說不動他的,也許碰到好的時機,楊適會改變主意。


    「楊先生,我住華東酒店,有什麽需要請你通知我。」


    楊適擺擺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自從知道醫院裏的古怪之後,丁懷楠幾乎所有的時間都逗留在醫院裏,他要隨時注意山口藤平的一舉一動,唯恐又有無辜的百姓莫名其妙的被抓進來。


    在經過山口的實驗室門口時,他彷佛聽見裏麵有打鬥的聲音。


    「山口院長!」丁懷楠敲了敲實驗室的門,想趁機一探究竟。


    但是,裏麵的聲音卻忽然停止,山口藤平也沒有任何回應,丁懷楠卻在無意間瞥見鮮紅的血水從門縫底下流出來。


    他的直覺是山口藤平又在殘害無辜了,於是他一腳將門踹開。


    令人想不到的是,山口藤平一身是血的倒向他的身上。丁懷楠看見實驗室裏還有一個魁武的男人,那人正是楊適避難時收留他的那個鐵匠。


    丁懷楠看見他從容的將一份卷宗放進自己胸前,然後打開窗身手矯捷的跳了出去。


    這一瞬間,丁懷楠隻看見山口藤平的嘴角不斷的冒出鮮血,而在他身後突然傳來了刺耳的驚聲尖叫:「啊——你殺了山口院長!」


    「我沒有殺他。」丁懷楠慌亂的推開滿身是血的山口藤平。


    山口「砰」的一聲倒在地上,背脊還插著一把刀。


    醫院裏的醫生和護士都聞聲趕來。


    然而,山口已經斷了氣,縱使醫生們極力的搶救,但仍是回天乏術。


    丁懷楠被日本憲兵隊帶回偵訊,一個護士指證曆曆的說她親眼看見丁懷楠殺了山口院長。


    「我沒有殺他,當我把實驗室的門打開時,山口院長就倒在我的身上,他那時候已經受傷了。」丁懷楠焦急的解釋道:「接著,我就聽到有人尖叫,然後那個護士就說我殺人,可是我根本沒有殺人!」


    然而不管丁懷楠如何解釋,他仍被收押在憲兵隊裏,因為山口藤平所做的細菌生化實驗資料竟不翼而飛。


    丁懷楠當然知道是那個鐵匠拿走的,由此可推測得出來,那個鐵匠一定是個抗日份子,而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出賣一個愛國誌士。


    盧定堅了解了事情的嚴重性以後,並沒有一定要把丁懷楠救出來的意思,這點引起了盧璧人很大的反彈。


    「爹地,懷楠是你的手下,你怎麽可以見死不救呢?」


    「我不是不想救他,是救不了他。」盧定堅咬著煙鬥,沉吟著說:「現在死的是山口藤平,你以為是一般的市井小民嗎?爹地沒有那麽大的能耐可以讓日本憲兵隊放人啊!」


    「起碼你也應該去試試,更何況懷楠是無辜的。」盧璧人焦急的說道。


    「你怎麽知道懷楠是無辜的?有人親眼看見他殺了山口院長啊!」


    盧定堅對懷楠捅的這個樓子心煩不已,有了上回楊適劫軍火的事,他和日本人之間的關係已大不如前,現在懷楠又是殺死山口藤平的最大嫌疑犯,他擔心自己的前途恐怕就要毀在楊適跟丁懷楠的手上了。


    盧璧人見父親無意為懷楠出頭,情急之下,便打了電報到香港給楊適。


    然而這個舉動卻引起了盧定堅的注意。


    「我從來沒聽說過璧人在香港有朋友,莫非楊適在那裏!?」盧定堅狐疑的看著何京。


    「那我立刻派人去查查。」


    幾天之後,何京果然調查到璧人所發的電報,真的是給遠避到香港的楊適。


    這個消息使得盧定堅震怒不已。


    他大發雷霆的咆哮道:「我派了多少人都找不到楊適!璧人一個弱女子為什麽找得到他呢?難道我養的人全是一群豬嗎?」


    何京替手下向盧定堅道歉:「對不起,盧先生,我一定讓他們盡快找到楊適。」


    盧定堅沉著臉說:「我們和日本人之間經過這兩次的事情,關係越來越惡化,所以這次非殺了楊適不可,我絕不準璧人再跟他有任何的機會藕斷絲連。」


    他一定得盡快想個辦法改善自己和日本人的關係。


    一接到璧人打來的電報,楊適的心中便產生許多不安與疑慮,電報上並沒有說明懷楠究竟是出了什麽意外。而盧定堅又是何許人物,璧人發電報給他的這件事一定會被盧定堅發現,楊適心知他一定會派人追殺過來的。


    但楊適卻沒想到盧定堅的動作竟如此快!


    楊適白天才出外尋找合適的房子準備搬家,沒想到晚上一回到住處,何宇倫夫妻已經讓盧定堅的手下給殺害了。


    望著躺在血泊中的兩夫妻,他的悲憤直衝腦門,激動的情緒幾乎要震碎了他的心神。這該死的盧定堅為了除掉他,竟然罔顧人命、殺害無辜……


    仇恨的烈火在楊適的心裏熊熊燃起,之前因為璧人,他對盧定堅所產生的那一份姑息,在此刻徹底的瓦解了。


    楊適決定回到上海,讓盧定堅血債血還。他立即聯絡上虎頭幫的人。


    虎頭幫的金堂主立刻派人替楊適安排返滬的大小事宜。


    楊適回到上海後,虎頭幫幫主還帶著幫內的弟兄盛大歡迎他。


    虎哥在鴻運樓裏大擺筵席,唯恐盧定堅不知楊適已轉投他的旗下。


    「楊適,我知道你這次回來是為了報仇,有什麽需要你隻管開口就是了。」虎哥豪爽的說。


    「這個人情我一定會還,當務之急,我想知道丁懷楠究竟有沒有危險?」楊適除了一心報仇之外,當然最掛記的還是身陷囹圄的懷楠。


    「他被關在憲兵隊的大牢裏。據我所知,山口藤平被殺了之後,他的一份研究報告就失蹤了,日本人對這點很緊張。」


    楊適心想,難道是戴先生拿走了?


    「我一定要盡快救他出來。」楊適說。


    「可是那裏的戒備森嚴,談何容易。」


    「就算難如登天,我也要去試一試。」


    打鬥、逃亡,這些對楊適來說,似乎都比進日本憲兵隊救人來得容易。


    這段時間的生活,就像是一連串的惡夢所組合起來的,想起何宇倫夫妻、容子、璧人,還有懷楠,楊適的胸口就隱隱作痛。


    這天楊適獨自一人來到人煙稀少的一個小公園裏沉思。麻雀在枯黃的草地上跳躍著,周圍的花木凋零,似乎很久沒有人過來整理了,蓮花池裏也隻剩幾株爛黃的莖葉,池底的黑泥巴都露了出來。


    「楊適。」


    楊適聽到一個熟悉、輕柔的聲音,是璧人嗎?他幾乎以為這是他的幻覺,然而一轉過身,璧人就站在他的麵前。


    其實,盧璧人已經在楊適的身後站了好一會兒,她知道父親派了殺手到香港追殺他,也知道楊適的「妻子」因而死了。


    楊適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卻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盧璧人的臉上帶著既痛苦又悲傷的表情,她哽咽的說:「你罵我、打我或者殺了我都行,如果我不到香港去找你,你的生活就不會風雲變色,你的妻子就不會死,你那未出世的孩子也不會死。都是我的錯,是我太想見你、是我不能克製自己的思念,我錯了、我錯了,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我曾經不停不停的詛咒你的妻子,可是當我知道她死去的消息時,我恨不得死的人是我……」


    楊適的鼻子都酸了,他緊緊的盯著璧人,隨著璧人聲淚俱下的懺悔,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的內心深處因著璧人的話而痛苦不已。


    「我知道這輩子你都不可能原諒我。」她用手抹了抹淚水,「可是我還是要跟你說,對不起、對不起!」說完,她絕望的轉過身子,向公園外麵走去。


    「璧人!」楊適大叫。


    他的聲音帶著壓抑許久的痛楚與震驚,使璧人不得不停下腳步。


    楊適飛奔過來,從璧人的背後激動的摟住她。他急促且反覆的說:「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從來沒有、從來沒有……」


    「可是我害死你的太太,還有你未出世的孩子……」璧人訥訥的說。


    楊適讓自己站到璧人的麵前,鄭重的解釋道:「你見到的那個女人,是我主管的太太,那天我不作解釋,隻是想讓你對我死心,我不要你的心裏始終惦記著我,我要你重新活過、重新去愛、重新快樂起來。」


    盧璧人聽了他的話,幾乎要崩潰了。」你明知道我愛了你那麽久、那麽深,你居然以為這樣做就能讓我重新活過、重新去愛、重新快樂起來?楊適,我告訴你,就算你不再愛我,我也隻會把自己的感情埋葬起來,一直到老、一直到死,你懂嗎?」


    「你不能對自己這麽殘忍。」


    楊適無法抗拒璧人如此強烈的表白,他忘了兩人之間所存在的難題、忘了盧定堅、忘了沈德容……他緊擁著她,狂熱的親吻她那滿是淚痕的臉龐,他們都沉醉在天旋地轉之間,一切恩怨情仇彷佛都已被拋諸腦後。


    當楊適跟隨身保鏢走進虎頭幫經營的「逍遙城」夜總會時,一個賣花的小女孩對楊適說:「先生,有人要我把這張紙條交給你。」


    楊適接過紙條後不忘給她小費。


    紙條上的字跡十分娟秀,而且上麵隻有幾個字,但卻讓楊適的精神為之一振。因為上麵寫著:救阿楠,今晚行動。雖然沒有署名,但楊適猜得到是容子,不!應該說是德容才對,隻有德容,才會因為一場同學的情誼,而願意冒險救出懷楠。


    傍晚時分,容子來到聖野上校的宿舍。


    聖野正和憲兵隊的大隊長弘武太郎在院子裏練劍,他們兩人都是旗鼓相當的劍道高手;兩劍交會,有著千軍萬馬之勢,不僅招式淩厲並且變化萬千,真可謂雷霆萬鈞。


    山口容子在露台上站了好一會兒。


    「山口容子!」弘武太郎先發現了她,聖野也望向她。


    從那天離開容子的住處後,聖野已有好一段時間刻意不和容子碰麵,今天容子卻出現在這裏,倒教他大吃一驚。


    「沒有打擾你們吧?」山口容子柔聲的問。


    「我們練完了。」弘武太郎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裏麵坐。」聖野是個習慣壓抑情感的人,此刻見到容子雖然滿心歡喜,但臉上似乎沒有太多的表情。


    一進到屋裏,弘武太郎立刻歡呼了起來:「哇,酒菜都準備好了,容子你可真是體貼啊!」


    「不知道大隊長也在,今天我準備的都是上校喜歡的菜色。」山口容子柔情似水的望了望聖野。


    弘武太郎看了聖野一眼,笑問:「我留下來,不會打擾你們吧?」


    「哪兒的話!」聖野立刻斟酒說:「今天你要把這裏的酒都喝光才能走。」


    山口容子微笑的望著他們,心裏卻惆悵得不知如何是好,為什麽這兩個豪氣幹雲的男人偏偏是日本軍官呢?


    夜幕低垂時,聖野和弘武太郎都已酩酊大醉。


    山口容子迅速的解下弘武太郎腰間的鑰匙。


    忽然間,容子的腳踝被聖野的手捉住了,她力求鎮定的回過頭,深深的吸了口氣說:「上校,你喝醉了。」


    聖野是醉了,因為隻有酒醉,才能使得他將心底最深處的情感毫無保留的釋放出來,他有如夢囈般,斷斷續續的說:「我知道你的心始終在楊適的身上,你也許不知道,當你告訴我你有了他的消息時,我其實打從心底替你高興……可是,我仍然願意等,三年、五年、十年,等到頭發白了,我都願意……因為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能讓我這樣揪著心的惦著、念著,你知道嗎?


    知道嗎?容子……」


    山口容子動容的回身擁住了他,淚水難以克製的奪眶而出。天啊!打從聖野把她救活的那一天起,他就竭盡所能的嗬護她、愛護她,可是今晚她卻不得不背叛他。因為就算聖野給了她一個不同的身分,但骨子裏她還是沈德容,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懷楠命喪日本憲兵隊的大牢裏。


    她在聖野的額頭上重重的吻了一下:「欠你的,我會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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