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逸走之後,叢展軼又躺下來,外麵響起嗬嗬哈哈的呼喊聲,師父又開始帶著師弟們練功了。屋子裏靜悄悄的,他這才完全放鬆下來,癱倒堅硬的炕上,後背痛得火燒火燎一般,不禁皺起眉頭呻吟一聲。誰都不是鐵打的,誰都有艱難的時候,隻不過人們看到的更多是外在的輝煌和體麵,有誰想過背後的痛苦掙紮?叢展軼性子倔強,從沒在人前示弱過,但此時隻剩下自己,用不著再硬挺下去。 門輕輕被人推開了,叢展軼一警,問道:“誰?” “哥——”耳邊響起糯糯的綿軟的聲音,還帶著哭腔,許山嵐小小的身子爬到炕上,對著叢展軼流眼淚,也不知道他的眼淚怎麽會這麽多。 叢展軼拉著他的小手:“嵐子別哭了,哥好好的。” “多疼啊——嗚嗚——”許山嵐俯下身,給叢展軼後背的傷口輕輕吹氣。 “沒事。”叢展軼把他拉到自己懷裏,“乖,陪哥睡一會。” 許山嵐乖巧地躺到叢展軼身邊。他們睡的是大炕,幾個師兄弟都在一起,剛開始許山嵐很不適應,整夜整夜睡不著,鬧得顧海平罵罵咧咧,叢展軼把他摟在懷裏才好些。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兩人折騰幾天,又大鬧一通,都累得精疲力盡,沒過多長時間一起進入了夢鄉。 外麵的孩子們還在練著,踢腿下腰,他們每天都有固定的功課,不練完不能休息。叢林到村民那裏要了兩尾新鮮的海魚,扔到灶台上讓廚子海叔給收拾收拾。自己擦了手,很隨意的樣子,踱到徒弟們睡覺的屋前,猶豫片刻,推門走了進去。 午後的陽光洋洋灑灑照進來,叢林湊過去仔細瞧瞧,見兒子後背的傷口清理得很幹淨,藥也上好了,看上去是打得狠了點,皮開肉綻的。他不易察覺地擰緊眉頭,把床邊的毛巾被拽過來,輕輕蓋在孩子們的身上。轉身又拉上窗簾,把陽光遮擋在屋外,這才又轉身走了出去。 徒弟們都在院子裏練武,誰也沒注意到這邊。隻有殷逸瞧見了,歎息一聲,無奈地搖搖頭。 第5章 漁村生活1 叢家院子在漁村中是個很奇怪的存在。幾年前叢林帶著兒子搬過來,天天早上跑步練拳,引得村子裏的人都來瞧熱鬧,瞧著瞧著來了興致,把兒子送去練功。叢林幾個弟子,顧海平、張鑫、劉哲,都是漁民的孩子,土生土長,唯一從外麵來的,就隻許山嵐一個。 幾個弟子習武都將近十年,已頗有根基,顧海平和叢展軼同歲,隻小了三個月。這三個月成了顧海平永遠的痛,隻能屈居人下,叫叢展軼大師兄。其實他心底對這個師兄是不大服氣的,無論做什麽都要比一比。顧海平人聰明機靈,又能刻苦,幾個孩子裏學的是最好的,很得叢林的喜歡。相比之下,叢展軼未免過於沉默,又很倔強,表麵不聲不響,其實很有主意。 孩子們夏天早上五點半起來,冬天六點起來,先在漁村裏跑一圈,大約三千米左右,再回到院子裏做一百米的蛙跳,早課算是差不多了,然後才去洗漱吃早飯。休息一會,大約八點鍾開始踢腿、下腰、劈叉,練基本功活絡筋骨,十點鍾師父講拳腳功夫。中午飯後可以睡兩個小時的午覺,下午兩點鍾以後再練功。直到晚上吃了飯,七點鍾以後還有晚課,也就是從早到晚,基本沒有閑著的時候。練功很苦,但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 叢展軼承蒙殷逸師叔求情,休了三天,這已經是叢林能給的最大期限了。到第四天,無論如何也得爬起來跟師弟們一起練功。叢林也命許山嵐開始跟著,早上的時候就讓他跑了五百米,但也把六歲的小家夥累夠嗆,滿臉大汗直喘粗氣。叢展軼顧不上他,他是大師兄,自然要跑在幾個師弟的前麵,偏偏顧海平還故意跟他搗亂,加快腳步想要追上他,兩人一邊跑一邊較上了勁。這在以前很常見,顧海平輕易不肯服軟的,但今天叢展軼背後有傷,一陣一陣疼痛,隻能咬牙挺著。三千米跑下來冷汗都把背心濕透了,偏偏接著還要做蛙跳。叢展軼臀上大腿上也有傷,做起蛙跳來極為吃力,實在挺不過漸漸慢了下來。張鑫他們心疼大師兄,也控製著速度,免得追到叢展軼前麵。隻有顧海平,嘻嘻笑著:“不行了吧?瞧我的!”蹭蹭蹭真跟青蛙一樣,兩三下跳開一丈來遠,回頭衝著叢展軼扮鬼臉。 叢林站在旁邊,喝道:“你們幹什麽呢磨磨蹭蹭的?都跟上!叢展軼你怎麽跳的?跑出去兩天功夫全扔了,中午不許睡覺,站兩個小時樁。”叢展軼擦一把臉上的汗,站起身說道:“是,師父。”其他孩子不敢多嘴,低頭繼續跳。 殷逸提著行李箱走出來,到叢林身後說道:“我回去了,有事寫信。” 叢林教孩子們功夫的時候不愛多說話,隻從鼻子裏發出一個單音節:“嗯。”看都沒看殷逸一眼。殷逸早習慣了,也不在意,隻說:“房子的事情我辦的差不多了,找人收拾收拾,估計很快就能入住。你在這裏日子也不短了,展軼眼看就要考高中,還是回城吧,那裏教學質量好,抓抓緊還能上個好大學。” 叢林衝著孩子們大聲叫道:“快!快!速度提上來,叢展軼你怎麽回事?後邊跳去!都跟上海平,跟上跟上!” 殷逸苦笑了一下,低聲道:“師兄,我走了。”輕輕拍了拍叢林的肩頭,留戀似的瞥一眼師兄的背影,慢慢走出去,消失在院門口。 孩子們做蛙跳正跳到叢林身前,他抬腿上去照著劉哲的屁股踢一腳:“快快!昨晚沒吃飯嗎這麽慢!”孩子們早知道自己師父的脾氣,隻要師叔一來一走,就會格外暴躁不安心緒不寧,彼此對視一眼吐吐舌頭。 許山嵐本來跟著他們,但他速度慢,跳幾下腿就發疼。冷不防看到院牆上兩隻貓打架,頓時來了興致,含著手指頭睜著大眼睛瞧得渾然忘我。氣得叢林大吼一聲:“許山嵐,你幹什麽呢?!” 許山嵐嚇得一個激靈,期期艾艾地說:“我,我好好跳。” 吃完早飯休息一陣,幾個孩子在院子裏打拳,叢林背著雙手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時而提點幾句,修正姿勢。許山嵐第一天正式學武,被安排在角落裏壓腿。叢展軼正練楊氏太極,叢林便讓顧海平幫著點許山嵐。 顧海平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師父的關門弟子,他這個年齡正是沒耐性的時候,把許山嵐完全當作負擔,一會說:“腿伸直伸直。”一會說:“手要摸到腳尖,腳尖你聽懂沒?”惡聲惡氣惡形惡狀。許山嵐小臉憋得通紅,雙腿盡力分開壓在牆上,腳尖高了頭頂一大塊,但是雙腿還是沒伸直。顧海平伸手按在許山嵐大腿上用力下壓,這一下許山嵐猝不及防,大腿根像要劈開似的,他“啊”地尖叫一聲,疼得眼圈都紅了。 這一聲引得幾個孩子都看過來,叢林隻瞧一眼沒什麽大事,揮舞著木板叫道:“看什麽看,專心致誌!” 叢展軼一套太極拳收勢,走過來對顧海平說:“你去練練吧,我帶他。” 顧海平就怕叢展軼練多了比自己厲害,聽他這麽說求之不得,立刻甩了許山嵐自顧自去練功。叢展軼摸著許山嵐分開的雙腿,緩緩下壓。許山嵐抖著嘴唇顫著聲兒說:“哥,我疼……” 叢展軼下壓的手沒停,說道:“疼就忍著點,練武得能吃苦。你是男孩子,別喊疼喊累的讓人笑話。” 許山嵐懂事地點點頭,咬著小嘴唇忍著。劈腿下腰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弄傷了一輩子的毛病。叢展軼手上有分寸,壓一會鬆一鬆,最後讓許山嵐放下腿,他又給按摩一番。 許山嵐覺得好受些,又平展雙臂跟著劉哲他們踢腿。 好不容易才到了中午,許山嵐早就餓得肚子咕嚕咕嚕直叫,一口氣吃下一大碗飯又啃個雞腿。張鑫給他盛湯,笑道:“慢,慢著點。”顧海平不屑地說道:“功夫練得不怎麽樣,飯吃得到不少。”許山嵐臉一紅,低著頭不說話。他心思重,性子又靦腆,師兄們說什麽都愛往心裏去。 叢展軼把剝好的雞蛋放在許山嵐碗裏:“吃吧,吃飽了下午才能練功。” 到了午休時,卻不見大師兄回來,許山嵐拉住劉哲問道:“我哥呢?”劉哲抬起下頜往窗外示意一下,“喏,外麵挨罰了。”許山嵐這才想起來師父罰叢展軼不許睡午覺。他急了,也不管腿酸,幾步跑到外麵,見叢展軼正雙腿分開沉腰立馬,在梅花樁上站樁。這時正是酷暑的中午時分,最熱的時候,太陽明晃晃毒辣辣映在正頭頂,照得土地上熱氣騰騰,吐口吐沫都能冒煙。叢展軼臉上的汗順著麵頰往下淌,後背的傷口早就裂開了,滲出血絲。 許山嵐撲上去抱住叢展軼的腿,叫道:“哥,哥,咱進屋吧。” 叢展軼麵無表情,像沒聽見一樣。許山嵐叫道:“哥——哥——” 張鑫過來拉他:“嵐子,別,別跟你哥說,說,說話。讓,讓師父看到了可,可,可,可……” 劉哲補充道:“可不得了。” 許山嵐沒辦法,隻好跟著兩個師兄回屋去,終究放心不下,趴在窗口上向外張望。大家瞧他那副依依不舍的可憐相,都有些好笑,七嘴八舌地說:“別看了,你也不能替他。”“這就不錯啦,師父還是心軟了,要放在以前哪,中午肯定沒飯吃。”“練武的不挨打,能練出來嗎?”幾個孩子見慣了,都不在意。可以前許山嵐沒跟他們習武,隻顧著玩,從來不注意這些。如今真真切切地看到,挨罰的又是最疼愛自己的大師兄,心裏無論如何不是滋味。 張鑫把許山嵐拉到炕上:“快,快睡吧,下午還,還得練功。” 許山嵐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低聲問道:“師兄,你說哥是師父的親兒子嗎?” 張鑫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可,可不能亂說,可不能亂說。” 許山嵐仰著稚嫩的小臉,神情極為認真:“我覺得不像,我覺得我也不像我媽媽的親生兒子,我覺得我們都像是撿來的。” 張鑫急得直冒汗,可他嘴笨,又不會說,隻一疊聲地道:“別,別瞎說,怎麽,怎麽不是。” 許山嵐皺著小眉頭剛要再開口,旁邊傳來顧海平幾聲重重的咳嗽。他一縮頭,不敢再出聲,鑽到被子裏。折騰一上午累得渾身酸痛,不大一會就睡著了。 第6章 漁村生活2 練功的生活很枯燥,但不是說一點樂趣都沒有的。孩子們每周日放一天假,這一天隻早上練功,白天該回家回家,該撒野撒野。正是年少活潑的時候,一到星期天就跟得了赦令的囚犯似的,想盡一切辦法發泄旺盛的精氣神。許山嵐邁著小短腿在後麵跟著。大孩子們捉迷藏下水摸魚爬樹掏鳥蛋騎馬幹仗,這些許山嵐都不會,他最多也就玩個泥巴彈個玻璃球。可誰有那份耐心帶他,顧海平更是不客氣:“去去去一邊待著去。” 許山嵐眼巴巴地瞅著他們瘋跑,滿臉的豔羨,叢展軼拉著他說:“走吧,哥給你做個彈弓,教你打鳥。”叢展軼在鄉下長大,射鳥絕對是一把好手,彈弓拉開,咻地飛出石子,肯定會有一隻麻雀鷓鴣之類應聲而落。 這一手絕活引得漁村的孩子們都激動萬分,在叢展軼屁股後麵瞧熱鬧,許山嵐神氣活現地彎腰撿鳥,在流著哈喇子的小孩們眼前晃一晃,好像他才是打中飛鳥的那一個。心眼多的小孩很快就跟許山嵐搞好了關係,陪他玩泥巴彈玻璃球,偶爾去捉捉池塘裏的青蛙。大家混熟了玩得開心,中午就會有香噴噴的烤小鳥吃。 漁民不舍得錢買肉,成天飯桌上除了魚就是魚,烤肉的香氣一出來,能飄一路,經過的人無不側目。許山嵐見得多了,不知道愛惜,隻吃大腿和胸脯,把剩下的骨頭隨意扔到地上。他從小到大就是如此,雖說父母不在身邊,可無論在鄉下還是城裏,叢展軼從來沒讓他虧著過。還沒等許山嵐覺著憋屈呢,大師兄先把事情安排妥妥當當的,因此養成了許山嵐隨性大方遇事不計較的性子,可同時也散漫對什麽都不太在意。 海邊長大的孩子,趕海這件事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夏天,海水溫涼舒適,又能趕海又能洗海澡,最愉快不過。 每月十五落大潮,而且又是在正中午,偏又趕上星期天,無論如何這種熱鬧不能錯過。許山嵐一大早就起來,準備小抓撓小筐,好不容易盼到日上中天,匆匆吃罷了午飯,穿著小褲衩跟在叢展軼後麵往海邊跑。 去趕海的地方得爬下高高的海堤,叢展軼背著許山嵐正一步一步往下走,身邊人影一閃,顧海平三蹦兩跳猴子一樣靈巧飛奔下去,回頭衝著許山嵐扮鬼臉:“笨蛋笨蛋,還讓人背。” 許山嵐小臉一紅,掙紮著從叢展軼背上下來:“我自己能下去,我不用哥背。” 叢展軼拉著許山嵐的手說:“別聽他的,他什麽都不懂。” “切,誰不懂啊?”顧海平不樂意了,“要說趕海你們有我厲害嗎?我扒出來的蚶子一盆一盆的,哼,到時候不給吃,饞死你們。” 叢展軼理都不理他,對許山嵐說:“哥帶你逮大螃蟹。”低頭繞過顧海平,往海裏走去。顧海平在後麵喊:“喂,大許寶貝兒,千萬別蹲下,小心大螃蟹夾你的小jj!” 許山嵐連忙往上提了提小褲衩,苦著臉瞧瞧兩腿之間,明顯很為自己的小jj擔心。叢展軼又好氣又好笑,說道:“螃蟹又不是魚,難道還能跳起來咬你嗎?” “哦。”許山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到底還是沒敢脫了小褲衩,光屁股在水裏玩。隻赤著腳,腳腕上的銀鈴鐲在陽光下的水波裏,晃出一圈圈銀色的漣漪。 顧海平倒不是吹牛,他自出生就在漁村,父母都是漁民,他爹就是靠著每年九、十月份封海的時候冒死半夜劃船到海裏撈海蜇發的家。退了潮的海灘上滿是石砬子,之間的海泥上有無數細小的孔洞。顧海平最大的本事,就是一眼就能看出哪些孔洞下麵有蚶子,看準了一撓抓下去,能挖出一窩來。不一會就弄了半筐,他故意湊到叢展軼身邊,把手裏的筐攤給他看:“怎麽樣?眼饞吧?” 叢展軼也挖出來一些,但明顯沒有顧海平多。顧海平無論在什麽地方都得跟這個大師兄比一比,一見自己贏了,便十分得意,摸了一把許山嵐胖乎乎的小下巴:“小子,學著點吧。”眼睛卻往叢展軼那邊瞄。 叢展軼也不接口,看準了突然伸手一抓,一把抓出個大螃蟹,隨手遞過來。許山嵐連忙把筐大大地敞開,接住大螃蟹,對著顧海平挑釁地一仰下頜。 顧海平撇撇嘴,又挖了一陣,發現許山嵐跟在叢展軼身後,一步也不離開,終究心中不忿。趁著叢展軼捉螃蟹走得遠了些,低聲對許山嵐說:“你總跟著大師兄幹什麽?小廢物,膽子太小了。” “誰,誰說的?”許山嵐不樂意了。 “還用說?我告訴你螃蟹會夾你的小jj,你就不敢蹲下了吧?你敢抓螃蟹嗎?” “有什麽不敢的?”許山嵐一挺小胸脯,“隻不過螃蟹爬得太快了我抓不到。” “得了吧,你抓不到水裏的還抓不到筐裏的嗎?你要是真敢抓,你把筐裏的抓一隻來我瞧瞧。” 許山嵐咽了一下,瞥一眼提著的筐,那裏五六隻螃蟹張牙舞爪,嘴上吐著白沫子。 顧海平看出許山嵐的猶豫,嘻嘻笑道:“笨蛋,小笨蛋。” 許山嵐被顧海平逼急了,發了性,伸手向螃蟹捉去。逮螃蟹是有技巧的,得看準了捏它的肚子,這樣蟹螯就夾不到。許山嵐哪懂得這些,一把下去正捏在螃蟹眼睛那邊。螃蟹氣勢洶洶兩隻前爪齊伸,把許山嵐的手指頭夾個正著。 許山嵐“啊——”地一聲尖叫,火灼似的拔出來,大螃蟹明晃晃地掛在他手上,甩都甩不脫,痛得眼淚當時就下來了。 那邊叢展軼聽到許山嵐的呼叫,轉頭一瞧,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幾步奔過來,抬腿一腳踹在顧海平的肚子上。顧海平狠摔了一跤,跌進水裏,衣服全濕透了,筐裏的蚶子灑了一半。 叢展軼把筐按在水裏,把許山嵐被螃蟹咬到的手按在筐裏。螃蟹一見到海水,這才鬆了鉗子。許山嵐的手指頭被夾紅了,嘴角下撇,眼睛裏含淚,委委屈屈地看著大師兄。 叢展軼仔細瞧瞧,見手沒被夾破,放在嘴裏吸吮了一下,安慰他:“沒事,咱回家就把螃蟹煮了吃,給你報仇。” “我要都吃了!”許山嵐賭著氣。 “都吃了。” “不給別人。” “不給。” “尤其不給海平哥。” “對,咱不給他。” 許山嵐得到大師兄的承諾,心裏舒坦了,回頭衝著站在石砬子上擰衣服的顧海平吐吐舌頭,皺皺鼻子說:“哼!” 顧海平氣道:“呸!誰稀罕!” 許山嵐“說話算話”,果然逮來的螃蟹不給顧海平吃,當然顧海平的蚶子也沒給他吃。像商量好了似的,顧海平和叢展軼一人占了一個大盆,裝滿海水,這邊蚶子吐沙子,那邊大螃蟹吐泡泡。可是蚶子吐沙子得好一陣,大螃蟹吐泡泡不過是白放著而已。 於是,叢展軼最先占了灶台,用大鍋燒開水,準備煮螃蟹。 段海平眼珠一轉,又來了主意,趁著叢展軼不備,從大盆裏撈幾個蚶子,悄悄溜回屋子裏。 許山嵐正光著小腳丫站地上分螃蟹,張鑫、劉哲幾個師兄逗他玩:“大許寶給不給我吃呀。” “給,給四師兄吃。” “那你給,給,給我不給我呀。” “給,張鑫師兄最好了。” “嗬嗬。” “大許寶,你逮了多少隻螃蟹啊,夠不夠分哪。別分來分去自己沒有了。” 許山嵐張開手臂比量比量:“這麽多呢,沒事,都有。”想一想補充一句,“就不給海平哥。”他把“受傷”的手指頭做張做勢地伸到大家眼皮子底下,“瞧,把我手指頭夾得可疼了。海平哥是大壞蛋,我不跟海平哥好,我跟你們好。” 顧海平猛地把蚶子扔到許山嵐的腳麵上,大叫一聲:“螃蟹!夾腳啦!”許山嵐猝不及防,嚇得媽呀一聲大叫,兔子般竄到被窩裏,隻露個小屁股,隨即屁股也拱到被子裏。他用薄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生怕露出一點地方讓螃蟹咬著。 大家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段海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叢展軼聽到聲音跑過來,等弄清楚怎麽回事,也不禁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