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進入了黑夜的場景,他再難分辨出座位上那些人的臉了。 坐了下來,電影正好進入了精彩部分,林玲緊張地扣住沈諺非的手腕,但是沈諺非卻沒有繼續看下去的心情了。他的腦袋很亂,似乎隻要每次牽扯到沈靜雲他的腦袋都會亂。 沈靜雲怎麽會來這裏看電影的?這不可能! 他了解沈靜雲的品味,這家夥忍受不了和一堆不認識的人擠在這樣的地方隨時還要因為有人中途離場而被打擾。沈靜雲隻會在自家寬大的客廳裏打開落地屏幕,開一瓶紅酒,無人打擾地細細欣賞。 一定是自己看走眼了,或者對方隻是有點像沈靜雲罷了。 盡管這樣想,沈諺非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看向那個方向,但是那個位置竟然空了。 電影結束之後,觀眾們陸續離場。 林玲還在興奮地談論著劇情,但是沈諺非卻在心裏計劃著自己應該搬離那個賓館了,或者考慮去另一個城市,他現在的存款無論去哪裏都不會太吃力。花上一整年的時間專心做賬,自己說不定可以湊足資本出國留學。 林玲笑著在電影院門口對他說“明天見!” 沈諺非卻沒有告訴她自己已經打算好回去賓館之後收拾行李換過一個住處。 他坐了兩站地鐵,和平常一樣走進電梯回到自己的房門口,鎖上門,打開燈,他正要去拉窗簾的時候,愣住了。 因為沙發上,有人靜坐在那裏等候多時。 “沈……沈思博……”沈諺非向後退了半步,終於穩住了重心。 “為什麽不回家?”沈思博開口問,那樣一種天經地義的氣勢,隻屬於眼前這個男人。 沈諺非暗自咽下口水,兩年之後的今天,他再度見到沈思博,心中的敬畏就像生理反應一樣躍然而出。 “我不想回家。”沈諺非穩住自己的心緒,麵對沈思博他不需要說半句廢話。 “為什麽不想回家?我已經處理了莫小北,你該回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思博的聲音裏有幾分柔意,像是在心疼沈諺非的不知所措,明明有家卻又要在外麵漂泊。 “我已經二十歲了,不需要住在家裏。我也有我自己的經濟能力。” 回去沈家做什麽?沈思博不再是他的大哥,沈靜雲也不再是二哥。他真正牽掛的兩個人,沈仲秋和自己的母親都已經不在了。 “你所指的經濟能力就是在網上幫那些公司做賬嗎?”沈思博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他的目光令沈諺非不敢直視。 他是怎麽知道自己做什麽的?難道他一直監視著自己? 驀地,沈諺非忽然想到自己最後的那個case,根本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公司,還有之前做過的那些賬務,此刻回想起來就像是有人故意出考題在考驗自己的能力。 “是你……那些來找我做賬的公司其實是你……”沈諺非吸了一口氣,對方這麽做到底有什麽意義?明明自己在監獄裏的那兩年他不聞不問,現在做這些是想看看他沈諺非到底有沒有利用價值嗎? “如果不是我的試探,你也不會有這麽多的‘客戶’,不是嗎?” 沈諺非轉過身去,他以為自己已經脫離了沈氏,他興致勃勃為自己規劃一切,現在看來幼稚的可笑。 “你要去哪裏?”沈思博的音調壓低了。 沈諺非扯起唇角一笑,“我成年了,所以想去哪裏就可以去哪裏。” 沈思博並沒有出言阻攔,可就在沈諺非打開門的時候,阿誌就站在門口。 “阿誌?你怎麽也來了?” 阿誌的父親在過世之前經常帶著阿誌來沈家,沒有玩伴的沈諺非如果沒有阿誌,童年將會寂寞得可憐。算算年紀,阿誌大自己三歲,應該已經大學畢業了。 “我……現在是大少爺的司機。”阿誌說完之後,沈諺非就明白了。阿誌的父親為沈家服務了一輩子,就連命都賠了出去,阿誌自然也是要跟著沈思博的。 “好好幹,在沈氏還是很有前途的,再過兩年大少爺一定會升你個助理的。”沈諺非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正要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阿誌叫住了他。 “四少爺,您跟我們回去吧!如果您不肯回去的話,大少爺一定會把我踢出沈家的!” 阿誌的聲音充滿了懇求。 沈諺非停下了腳步,看向沙發上端坐著的沈思博。 “我已經說過了,我成年了,我餓不死。沈靜雲可以離開沈家,我為什麽不可以?如果我有什麽欠了沈家的,這兩年我已經還清了!”沈諺非大叫了出來,聲音在走廊裏回蕩。 “你和靜雲不一樣。” “不一樣?怎樣不一樣?他是你的親弟弟,我是小老婆帶來的小賤種,是嗎?” “我從來沒有覺得雯姨是父親的小老婆,也從來沒說過你是‘小賤種’。”沈思博的語調平靜,他到底是過分的有耐心還是冷酷? “你是想要我知道你比沈靜雲對我好嗎?” 沈思博低下頭,用手指拎起賓館裏的垃圾桶,將裏麵的餅幹包裝袋還有罐裝咖啡的鐵罐倒出來。 “你每天都吃這些,根本不懂得照顧自己,我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在外麵?” 沈諺非愣住了,對方的意思是他要照顧自己嗎? 他低下頭,捂住自己的肚子笑了起來。 “你和沈靜雲……真是親兄弟啊!發起神經來都是一樣的!” 沈思博的眉頭略微蹙起,他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衣角,“你可以不跟我回去,但是你也不可能離開這座城市,不會再有其他公司請你做賬,我本來讓阿誌在你出獄那天接你回來但是他沒有做到,所以我應該要炒掉他。至於那個和你走的很近的賓館服務生,讓她被學校開除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沈思博——”沈諺非漲紅了臉,“你就是想逼我回去沈家,對嗎!” “是的。”沈思博大方地承認。 “為什麽?啊?就因為我吃了你們沈家的米所以要在你們沈家服務一生一世嗎?”沈諺非失控了。 但是沈思博卻走了過來,他的手掌按在沈諺非的肩上,將他帶入自己的懷裏,像是安撫孩子一般,沈思博的手掌拍著他的背脊,“我不會再要求你做什麽了。我隻是想要還給你你應該過的生活。” “我應該過的生活?怎樣的生活?”沈諺非的鼻息間都是屬於沈思博成熟的味道,在他的印象裏這位名義上的大哥一直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第15章 沒有什麽不能重來 他們從來沒有過擁抱,就連沈諺非因為成績不好躲在院子裏哭的時候,沈思博也隻是遠遠地看著,不曾走過來也不曾給過他半分安撫。 “我已經為你聯係好了k大,這所大學的會計和金融專業很有名。如果畢業以後你想繼續讀書就繼續讀,不想到沈氏裏來工作我也絕不勉強。” 那一刻,沈諺非是有些心動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大學夢,更不用說兩年的鐵窗蹉跎的歲月和機會,沈諺非根本就沒想過自己還能讀大學,他一直在考慮的也是攢錢去國外讀書遠離國內的是非之地。但是他不是沒想過自己連高中都沒有讀完,即便去了國外也很難申請到大學。但是沈思博所說的這一切很有可能也隻是他的迂回策略,先把沈諺非弄回沈家。 隨即,沈諺非又失笑了。除了自己是他們兩兄弟之間耀武揚威的籌碼之外,他在沈氏裏沒有一分勢力一分資金,他沒有話語權沒有決策權,什麽都沒有,沈思博要利用自己,自己又有什麽價值剩下來給他利用呢? 可就因為自己什麽都不剩下了,沈思博給他的再多那也是沈思博的。 沈諺非正要開口拒絕,沈思博卻仿佛料中了他心中所想,開口說:“我希望你理智的想清楚,而不是讓這兩年急於發泄的委屈使你之後的人生更辛苦。當然,還有那個叫林玲的女孩,她就這樣被學校開除回到那個小村子,隨便找一個男人嫁掉,每天耕種那幾畝沒什麽收益的花生田……” “不要說了。”沈諺非握緊了拳頭。他以為出獄之後可以為自己的人生做主,原來還是不可以。 “阿誌,替四少爺收拾東西,我們回家。”沈思博起身,在沈諺非的肩頭拍了拍,那一刻的重量幾乎將沈諺非壓垮。 此時的林玲在賓館的安全通道裏打電話給嚴賦。 “喂,嚴先生嗎?諺非的房間裏來了好幾個人,他見到那個人之後很緊張,我聽到有人叫那個人‘沈先生’……我不知道怎麽辦好……” “你就在那裏待著,有什麽事情馬上打電話給我……” 林玲一頓,有人從她身後伸長胳膊把手機拿走了。 她回頭,看見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子抱歉地對她說:“小姐,請你跟我走一趟吧。” 說完,對方扣住她的胳膊,強行將她帶出了安全通道。 此時,沈諺非正跟在沈思博的身後離開房間。他看著被保鏢鉗製著的林玲時不由得激動起來:“沈思博!你抓她幹什麽?” 沈思博漠然地瞥過林玲,問她身旁的保鏢,“你抓她幹什麽?” “沈先生,她剛才在和二少爺的人通電話。” 二少爺……是指沈靜雲嗎? 沈諺非愣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林玲,對方的眼神顫動,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 為什麽……他以為有人是真心對他好的,但是最終還是假象? “你不用太難過。”沈思博側目看了沈諺非一眼,“她確實是從農村來城裏讀大學的,她也確實是到這家賓館打暑期工的。” 沈諺非不明白沈思博說這些話的用意是什麽。 是安慰自己不算完全被騙了嗎? 沈諺非別過頭去,無論林玲對自己真心還是假意,至少那段時間他很開心。隻是他不明白,沈靜雲費盡周折把林玲放在自己身邊有什麽意義?為了將他的一舉一動匯報嗎?他的生活單調到隻剩下電腦……沈靜雲為什麽還是不放過自己? 就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林玲忽然衝了過去,但是卻被身旁的保鏢拽回來。 “諺非!有人花錢要我照顧你每天為你準備飯菜不要你吃速食麵!那個人對你一定是真心的……”林玲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保鏢捂住了嘴巴。 沈諺非沒有回頭,隻是揮了揮手臂示意自己原諒了她。 無論沈靜雲真心還是假意……林玲對自己的關心並不完全出於金錢。 進入電梯,他的身邊站著沈思博。這麽多年來這是第一次他與沈思博比肩而立。 這位名義上的大哥背脊一向挺拔修長,側臉有一種堅毅而難以改變的深刻。 沈諺非垂下眉頭,淡然一笑。從小他就和阿誌一樣,以為沈氏付出一切為人生理想。現在自己終於又回到了沈家,是什麽令他如此惆悵? 恍然間,他已經來到了沈思博的車前,腦袋撞上車框的時候卻有誰的手背擋在了他的額前。回過神來,他側過臉來才發覺伸出那隻手的人竟然是沈思博。 “小心一點。”對方淡淡地說。 坐進車廂裏,空氣中彌漫著屬於沈思博的味道,成熟而幹練,卻又像是沉默海水中暗湧的潮。 沈諺非咽下口水,他不知道等待著他的將會是怎樣的命運。 華天集團的高層正在對一個收購案展開討論。門被推開,隻見嚴賦大步流星地走進來毫不理會其他股東的視線,他停在沈靜雲的身邊,低下頭覆在他的耳邊說了些什麽。 沈靜雲的臉色變了,“今天的會議先到此結束,明天早上繼續商談。” 沒有任何解釋,沈靜雲快步離開了會議室。 他的跑車開出華天的大樓不到百米就被堵在了十字路口,煩躁地摁著喇叭車子卻沒有移動分毫。沈靜雲愈發燥悶,拿出手機撥打了那個自己最不願意撥打的號碼。 沈思博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電,沉靜地接通電話。 “喂,靜雲。” 一旁的沈諺非側過頭來看著沈思博。 “你是不是把諺非帶走了?”一字一句幾乎是從沈靜雲的齒縫裏擠出來。 “是的。” “憑什麽?”如果可以,沈靜雲會把手機扔到沈思博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