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諺非震在那裏,他的第一反應是沈靜雲盛怒之下對他說的並不是真話。 “什麽?” 沈靜雲扯出難看的笑容,“你隻會擺出這樣的表情,對嗎?你根本不知道從小到大我看著你的心情對嗎?你隻是覺得被我羞辱很痛苦但是根本不知道羞辱你的我有多痛苦對嗎!你在監獄裏待著的那兩年……我如履薄冰!因為是我的計劃把你送進去的!而你會進去,是因為你在乎沈思博在乎他到可以毀掉自己人生的地步!你知道我每次去監獄裏看你的心情嗎?我是那麽忍不住想要見到你,你以為沈思博為什麽那麽容易扳倒莫小北?是因為我給了他機會!因為隻有莫小北完蛋了才能證明當初挪用那筆錢的人不是你!” “我……我是男人!我是你弟弟!”沈諺非難以理解這一切,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沈靜雲對自己抱有這樣的心思? “男人?哈……我不可以喜歡男人嗎?”沈靜雲的眼睛裏隱隱泛著亮光,聲線也在顫抖著,“我跟你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從你進入沈家的第一天起,我就沒讓你叫過我‘二哥’!” 沈諺非向後踉蹌了半步,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此刻的一切他再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你現在是不是想要離開我身邊?”沈靜雲冷下了嗓音問。 沈諺非迷茫地四下張望,然後點了點頭。 沈靜雲的唇上扯出一抹殘酷的笑容,“但是你哪裏都去不了。” 沈諺非望進沈靜雲的眼裏,顫動的心緒像是沉入水底的石英,“我沒辦法回應你的心情。” 沈靜雲伸手按住自己的眼角,“從你站上法庭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永遠都不會回應我的心情了。” “那麽你還把我留在這裏做什麽?” “你覺得我是那種得不到也要把你囚禁在我身邊的變態嗎?”沈靜雲冷笑著問。 “你當然不是。” “不,我是。就算你不會愛我,我也受不了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更不用說,你這兩次被人下藥不是因為有人憎恨你,而是有人在針對沈思博。在沈思博找到那個家夥是誰之前,你待在我的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我會遭遇這一切,難道不是因為沈氏嗎?無論我留在你的身邊也好,或者沈家也好,都不得安寧,都會成為別人的靶子。”沈諺非輕笑了一聲,“我要離開這裏,如果你真的有那麽變態的話不妨試一試把我的手腳捆起來,讓我動彈不得!如果你不能,那麽我要離開。” “沈諺非!”沈靜雲嘶啞的聲音揚高,“如果我真的要對你做什麽昨天晚上我已經上了你!” “我知道。”沈諺非微微笑了起來,“對不起,二哥。” 沈諺非看著沈靜雲後退了兩步,然後轉身離開。 沈靜雲直愣愣地盯著沈諺非離開的方向,眉頭緩緩皺起,他的肩膀聳動著笑了起來。整個房間安靜到蒼涼。 他是沈靜雲,他永遠不會哭。 第28章 實習麵試 在這間房間裏,唯一屬於沈諺非的東西隻有那台筆記本電腦,他將它收進電腦包裏,利落地拎出了這棟別墅。 他曾經無數次地希望沈靜雲能夠關心自己,將他當做家人。他沒有告訴過沈靜雲,如果兩年前站在法庭被告席上的不是沈思博而是沈靜雲,他也仍然會做同樣的事情。 如今,沈靜雲將他捧在了掌心裏,隻是那種感情變了味道。沈靜雲那樣的人,其實沈諺非很了解,如果他用“愛”來形容對一個人的感覺,那麽他真的是很愛。 可是沈諺非根本不知道如何承受這種感情。 忽然之間,他想念起從前在監獄中的那段日子了。淩少白毫無疑問對他也是有遐念的,但是他的玩世不恭將這種遐念隱藏的很好,於是沈諺非能夠輕鬆而沒有負擔地享受對方的庇護。 住在漢鼎花園的人非富即貴,這裏環境安靜,不走出個兩千米遠看不到出租車。還好沈諺非隻有一個電腦包,很輕鬆地就走到了路邊,他攔下一輛出租車,坐進車子裏打了個電話給成城。他知道成城和女朋友同居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所以他寢室的床位是空著的。 成城詢問了兩句,沈諺非隨便找了個借口,對方也沒有深究,隻不過一個宿舍鋪位罷了,自己不住讓給沈諺非住也沒什麽大不了。 沈諺非就這樣在成城的宿舍裏將就了一個晚上。他本來以為那一個晚上,將會是自己睡的最安穩的一覺,但是他錯了。他的腦海裏不斷閃現著舊時的畫麵。 他剛念初中的時候,早晨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餐。沈仲秋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所以整個餐桌氣氛安靜。而沈靜雲就坐在自己的對麵,他敲著腿,腳尖總是踢在自己的膝蓋上。他隻能把膝蓋挪開,但是卻還是會被踢中。他無奈地看向對方,而沈靜雲卻勾起唇角,他的笑容那樣的富有美感,卻又銳利得刺傷自己的眼睛。 在決定離開的那一刻,他記得沈靜雲的眼神。原來那才是他真正的目光,沒有任何虛偽的掩飾,那樣的深刻和糾結。過往的一切都深深埋在他的眼睛裏,隻是沈諺非直到今天才看懂。 午夜即將來臨,沈思博驅車來到了漢鼎花園。 他來到沈靜雲的豪宅門口,還沒有敲門,就發現門是虛掩著的。蹙起眉頭,沈思博走了進去,一進門看見一片黑暗中沈靜雲端坐在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放著幾瓶酒。 但是空氣裏並沒有酒味,這些酒還沒有開封。 “你來了?”沈靜雲略帶笑意的聲音響起。 “嗯。”沈思博走過去,打開燈,這才發覺沙發上的沈靜雲沒有意想中的頹廢,他穿戴整齊,就連發型也一絲不苟。 沈諺非仰起頭,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怎麽?你以為諺非走了,我就要買醉,就要頹廢,就會給你打敗我的機會?” 沈思博不發一言與他並肩坐下,“他去哪裏了?” “不知道。你不是派了人隨時注意他嗎?”沈靜雲輕笑了一聲,側過頭來,“嘿,我說沈思博,我忽然忘記我們鬥的這麽凶狠的原因是什麽了?” “你不滿意我可以繼承沈氏,但是你卻不可以,明明在能力上我們旗鼓相當。”沈思博淡淡地回答。 “隻是因為這個嗎?”沈靜雲很用力地思考著,“可是我覺得我不是那麽沒有氣度的人啊!” “你想出去單幹,但是按照沈氏的家規,這是不允許的,所以我隻能擊敗你,讓你回到沈氏。” “少來,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回沈家。”沈靜雲聳著肩膀笑了笑。 “還有諺非。”沈思博念出那個名字的時候,原本清冷的聲調也柔軟了起來。 “哈!對,還有諺非!除非他選擇我們其中一個,否則我們誰都不願意停下來。”沈靜雲指了指麵前的酒瓶,“喂,我說沈思博,挑一瓶開了喝吧!” “我和你都不用喝。因為就算喝醉了,心裏麵也是清醒的,根本沒有意義。”沈思博難得地也露出一抹苦笑,“諺非走了也好。不要待在我們任何人的身邊,也就不用苦惱了。” “沈思博!你真豁達!”沈靜雲哈哈笑了起來,摸了摸下巴道,“不過,電子產品的市場,華天是不會讓你們沈氏一家獨大的。” 沈思博的唇角也綻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那麽你也看好你的地產市場,華天麵臨的競爭壓力會越來越大。” 說完,兩人都靠著沙發椅背,不再說話。 這個學期很快就過去了。期末考試那緊張的兩周,無論是沈靜雲還是沈思博都再出現在沈諺非的生活裏。這讓他真正輕鬆了起來。脫離了沈氏,沈諺非就真的要規劃一下自己以後的道路了。而且寒假期間,學校的宿舍是不開放的,沈諺非隻得提前在市區租了一間房子。當然這種經濟負擔根本不算什麽,他的積蓄比許多工作兩、三年的白領還要多。現在沒有課時了,他設想自己應該去一些會計事務所實習一下。但是想到自己隻是一個大學一年級的學生,根本沒什麽實質的社會經驗,而且很多麵臨畢業的學生也在拚命尋找工作,自己要想進入會計事務所實習隻怕很難。但是他知道,淩少白交給自己的東西,才是這個社會上最實用的東西。 如他所料,他的幾十封實習簡 曆投出去,都石沉大海了。於是他更改了簡曆內容,也許是因為過於狂傲,仍舊沒有回音。不過沈諺非的心態很好,他沒事就去超市買點菜,根據電視上的烹飪節目做一些家常小菜,味道不遜於林姐。就在寒假過去大半的時候,沈諺非接到了麵試電話,對方的人力資源部以很公式化的語氣通知他兩天後到公司來麵試,沈諺非喜出望外,這是他的第一次麵試。掛了電話,他便去到了附近的大型商場,買了一套幾千元的西裝。他自小在沈氏長大,品味自然不差。他知道自己做為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看起來實在青澀,於是選擇的西裝款式成熟而不過時。對著鏡子,沈諺非給自己打了一個溫莎結。這還是當初在監獄裏,淩少白教自己的。 兩天之後,沈諺非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了那家迅馳國際會計事務所。來到商業中心,沈諺非仰望那棟將近五十層的高樓,他這才意識到這家會計事務所一定實力雄厚,不然怎麽可能租的起這裏的寫字樓。而來之前,他也做足了功課,迅馳國際會計事務所擁有的注冊會計師將近兩百人,在各地均有分事務所,而沈諺非今天來麵試的地點竟然是他們的總部。 盡管沈諺非想過是不是他們的人力資源部門出了什麽問題,不然自己怎麽可能得到這樣的機會? 當他乘坐電梯來到迅馳,一位人力資源專員將他領進了會議室。但是沈諺非意料之外的是,會議室裏隻坐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子,戴著無框眼鏡,衣著打扮流露出嚴謹和精幹的氣質。 沈諺非本想向對方問好,但是對方卻直接指了指對麵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這樣的流程完全在沈諺非的意料之外,這讓他更加緊張了起來。 對方的麵前放著沈諺非的簡曆,他托了托自己的眼鏡,唇角勾起一絲笑,像是在看待小孩子的習作一般。 “老實說,你的簡曆按道理應該會被刪到郵箱的垃圾桶裏去。” 對方的這句話並沒有打擊到沈諺非,因為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過我不小心瞄到你簡曆的最後一句話,它稍稍勾起了我的興趣,你的自我總結說你比那些已經畢業了的甚至於從業三年的會計師還要優秀?你能寫下這些話,要麽是實在找不到實習的公司所以破罐子破摔,要麽就是自戀。我見過自戀的人,但是沒見過像你這麽自戀的人。”對方挑起眉梢,手指輕輕敲打在桌麵上。 “如果您覺得我是因為自戀才在簡曆上寫下這些話的,為什麽還要浪費時間給我麵試的機會呢?”對方的態度倒是真的讓沈諺非有了那麽幾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了。 “找樂子啊!如果你真的是金子,那麽我們迅馳就賺了。如果你隻是個小醜,工作太無聊了,我拿你來解解悶也不錯,是吧?” “那麽您打算用什麽方式來測試我到底是金子還是小醜呢?”沈諺非思慮著對方應該不會要他來做個自我介紹之類的吧。太俗套了,而且自我介紹這種東西不過是個形式,麵試者可以將它背的天花亂墜。 對方抬手看了看腕表,“嗯,現在是九點二十,我給你兩個小時又四十分鍾的時間,你要找出這份賬務中的問題。你在簡曆裏說了,你擅長的會計賬目檢查和報稅。” 沈諺非看了看被推到麵前的賬目和資料不由得蹙眉,兩個多小時要他檢查完這些賬目?對方真的是因為自己的簡曆內容太囂張所以要修理一下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我對會計事務所並不是那麽熟悉的,很多都是學會計的同學聊天時候聽來的,如果不專業的話請大家海涵,能指出來當然好,萬一指出來因為文章走向難以更改出現專業性bug請原諒。 第29章 磨練 “你放心,兩小時又四十分鍾,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這份賬目沒有一周是不可能做出完整的查賬報告書的。我隻是想看看你的能力罷了。”說完,對方便起身離開。他走到會議室的門口,告訴人力資源專員提供沈諺非一台筆記本。 那一刻,沈諺非又覺得對方像是真心要測試自己的能力了。 好吧,既然說了不是要提出完整的報告,而是做多少算多少,自己就要做得精細,而不是粗糙。 大概瀏覽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沈諺非揉了揉眼角。迅馳的注冊會計師絕對不是浪得虛名,所有的賬目都細致明了,沈諺非必須十二萬分的小心才能隱隱感覺到其中的陷阱。 由於過分專心,沈諺非甚至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當中午十二點整到來的時候,人力專員果然來收走了沈諺非所做的報告和所有的賬目資料。 但是沈諺非連這筆賬目的五分之一都沒有看完,所做的報告也是零散著甚至於還沒有理清楚重點。他知道自己真的是過分驕傲了,如果能在簡曆中謙遜一點,也許對方會給他更加充裕的時間。但是轉念一想,如果自己太謙遜,甚至於連這次的麵試機會都沒有。 來到迅馳的樓下,沈諺非再度仰望,隻是這一刻他的心情完全變了。他有一種渴望,能夠進入到這家會計事務所。除了淩少白曾經給他看過的賬務,他再也沒有見過這樣專業的賬目報告了。這是沈諺非一直渴望到達的深度。 辦公桌前,人力資源專員將沈諺非的報告打印出來,放在了麵試官的桌上,“殷總,這是剛才那位實習生的報告。” 殷振軒瞟了一眼報告,然後繼續做著自己的工作。直到下班時分,他才摘下眼鏡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時才再度注意到了那份報告。抱著玩味的心情,殷振軒拿起來粗略了瀏覽了兩行,隨即緩緩皺起眉頭,一邊摸著下巴一邊比對原先的賬目資料。 晚上九點,殷振軒仍然坐在書桌前。此時,手機鈴聲響起,殷振軒看了眼屏幕上的號碼,扯出一抹笑,“喂,淩少白,你又在哪裏禍害蒼生?” “我還在紐約。前幾天我給你介紹的那個小孩怎麽樣?” “小孩?也隻有你把二十一歲的年輕人稱作是小孩了,老人家!”殷振軒熟稔的與對方開著玩笑,“不過說實在的,你介紹的這位小孩差一點拆穿我的老底。” “怎麽了?” “今天我給他看的是我六年前做的一筆賬目,跟現在我所做的自然不能同日而語,但是我打賭我手下許多會計師都無法在一周以內查清楚到底這筆賬目裏我做了什麽手腳。但是這個沈諺非倒是厲害,三個小時不到,已經把最大的漏洞給揪出來了,如果我真給他一周的時間,隻怕他真的要把我玩完。”殷振軒想到了什麽,“他不是才讀大一嗎?沒有三、五年的從業經曆,他怎麽揪得出這些問題?” 手機那端傳來得意的笑聲。 “我淩少白的弟子,怎麽會不如那些從業三、五年的會計師?” 殷振軒手指一顫,聲音揚高滿是不可置信,“你的弟子?像你這種人教出來的學生還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真是你手把手培養出來的,還不帶在身邊?怎麽會就這樣把他扔在國內?” “他沒有做雄鷹的野心。如果他享受安逸,那就讓他安逸著快樂好了。”淩少白的聲調裏有幾分寵溺的感覺。 “哈?他該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殷振軒故意拉長了聲調說,“我看看啊,你今年三十六歲,那個小孩二十一歲,說不定他就是你十五歲的時候結下的露水姻緣,結果對方為你生了孩子你卻不負責任的跑了!越想越像是你會做的事情。” “如果他是我兒子,我奉行的可是斯巴達教育,還會讓他這樣優哉遊哉?”淩少白輕笑了一聲,“他對數字很敏感,背下賬本中數字都不成問題。頭腦的邏輯性也很強,隻可惜心太軟,不把他逼到絕路,他成不了大器。” “你想要我磨練他?”殷振軒好笑地問。 “你就替我多給他點‘作業’做就好,至於磨練,當然要我這個老師親自出手。” 沈諺非回到家裏,煮了一碗清湯麵。吃到一半,成城打電話問他要不要來他那邊打撲克。沈諺非笑著拒絕了,自己打牌的時候不但記牌,而且總能預測到其他人大概有些什麽牌,所以他總是贏。成城都輸了幾千塊給他了,隻是沈諺非沒要,大家都是朋友,玩個牌還要牽扯到錢,太傷感情了。成城知道沈諺非最近都在找實習的地方,聽他說話的語氣就知道他恐怕麵試沒成功心裏不開心,也就不好再繼續打擾他了。 吃完麵,沈諺非坐在電腦前搜集了一會兒資料,這兩個月在基金上賺了幾萬塊,股票上虧了一些,因為精力不夠沒有特別去分析和搜集資料。 他衝了個澡,躺在床上,這樣寧靜之後,更多的是寂寞了。他的心裏空空的。翻個身,他就想到了在沈家的時候,和沈思博一起吃晚飯,即便對方很少說話,即便自己那麽想要離開沈家,但是心裏卻不曾這般空虛。還有沈靜雲,他走在前麵拎著自己行李的背影,他撐著腦袋坐在自己的身邊等待自己看完最後兩頁書的表情。 沈諺非第一次可悲地明白,自己想要遠離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