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沈諺非照例為沈思博拉上被子,坐在床邊陪他說上幾句話。 “諺非,謝謝你。”沈思博輕聲道。 “你和我之間,永遠不需要說謝謝這兩個字。而且接洛纓回來,也是我和靜雲的心願。” “靜雲嗎……”沈思博似乎在思考什麽,隨即笑了起來,“他果然是個令人妒忌的家夥。” “啊?”沈諺非不明白他所謂“妒忌”的意思,是指自己選擇了靜雲嗎? “他不是長子,從小父親就沒有要求他要穩重內斂,相反,他比我要外放和恣意得多。他想要離開沈氏就離開了,他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可以不顧一切都愛著你,他可以隻把你裝進他的世界裏顧自幸福。還有,他能讓你愛上他,這一點是我最妒忌的地方,妒忌到我甚至想要殺了他。”沈思博揚起下巴,像是想起什麽有趣的事情,“有一天淩少白問我,要不要同他合作把靜雲踹下地獄。我的心髒蠢蠢欲動,我真想脫口而出說好,我要沈靜雲死的很慘。但最終我還是沉默。” 沈諺非沒有說話,如果沈思博想要將心底深處的話說出來,他會靜靜地聆聽,並且珍惜他的這種心情。 “大概是我知道,他能給你的幸福比起我能給的要多得多吧。這就是我愛你的方式,即使你對我抱有的情感同我所期待地差太多。” “大哥……”沈諺非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麽,他都無法回應沈思博,他隻能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他。 “我珍惜現在你與我之間的感情,沒有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但是我知道你就在我的身邊。我和靜雲之間,必須要有一個人妥協,否則你就不會快樂。” 沈諺非的喉頭哽咽起來,他明白沈思博這句話的意思。 “謝謝你……大哥……” 沈思博笑了,“剛才你不是說,我和你之間永遠不需要說謝謝嗎?” 這天晚上,兩人靠著床頭聊了許久。 沈思博是個預想能力很強的人,他將自己最擔心的事情說了出來。 “美國很有可能會因為次級貸款造成經濟崩盤。dynamic的主體就在美國,我擔心在很有可能來臨的經濟風暴中,張立夫會受到很大的打擊。他自己也是預見到了這點,所以緩慢將dynamic的戰略重心移向東南亞這邊。” “可是這場危機隻怕來臨的速度會比張立夫預想的快得多。聽說美國那邊有些金融機構特別是銀行已然陷入債務危機了。不過在張立夫受到打擊的同時,梅迪奇也肯定會被影響,雖然淩少白這個家夥一定做好了準備。” “這一次的經濟危機,一方麵我們要扶持張立夫的dynamic,因為他也是成風製造的三大股東之一,一旦dynamic出現股價下跌,成風製造也會受到影響。另一方麵,這也是我們打擊梅迪奇,徹底將它趕出亞洲市場的機會。”沈思博拍了拍沈諺非的手背。 夜風從窗沿邊侵襲而入,沈諺非的目光深遠。 “真正的決戰,拚的也許不是那些計謀,而是沈氏與梅迪奇的真正實力了。” 由沈氏、華天和dynamic共同投資成立的汽車製造企業成風製造的股價一路飄紅,加上華天采取的媒體策略得當,在公眾的心目中掀起了對成風製造的國產汽車的期待。一直以來,國產汽車備受詬病,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隻擅長模仿有沒有過硬的質量,但是成風製造卻是完完全全的中國設計,但是質量把關卻又是來自德國、英國、瑞士的質量檢測團隊。 年底,成風製造舉行了一個晚宴來慶祝,除了自身的股東之外,還邀請了各行各業的商界翹楚。由於沈思博退居幕後,沈諺非已經完全成為了上流社會的寵兒。 英挺的容姿,幽默的談吐,他被那些名媛淑女們所期待著。 淩少白也在邀請之列,盡管他知道這不過沈諺非的禮儀而已。 他身旁的jane身著水色長裙,挽著淩少白的手臂。 “你期待嗎?” “太久沒見到他,我真的很想他了。”淩少白誇張地歎了一口氣,“離開第三監獄到再度見到他,其實我並沒有真正地特別想要見到他。反而是再度遇見他之後,我才發覺原來自己開始不能控製地在乎他了。我愛上的是蛻變之後的他,但是讓他蛻變的卻不是我。” “嗯,難得你這麽謙遜。”jane揚了揚下巴,這次晚宴的主角挽著一位氣質高雅的女子走了進來。 “聽說他和晟敏實業的王若琳走的很近,沒想到女伴卻是別的女人。” “你再看清楚那是誰。”淩少白揚起一抹笑。 “哈?沈洛纓?那個女人不是因為綁架沈思博被趕出沈家大門了嗎?” 感到驚訝的何止jane,還有在場的許多來賓。雖然並沒有正式的消息傳出,但是商界早就傳遍了沈洛纓被沈思博逐出沈家。雖然現在沈氏是沈諺非在當家作主,但是依照他對大哥的敬重程度,不可能還和沈洛纓這麽親近啊。 遠處的林錦吟執著酒杯愣在那裏,滿眼的狐疑。 今晚的沈洛纓和以往的完全不同,她的發絲自然地挽在腦後,用了一串鑲著碎鑽的發飾盤緊,幾縷碎發自然地垂落頸間,脖子上僅有一個簡單的圓環形項鏈,素色的長裙直到裙擺的地方是淡金色的花紋,明明簡單甚至令人聯想不到“華麗”這個字眼,卻總令人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我還在想諺非不讓我做她的女伴是不是要帶他心愛的女朋友出場啊,原來是帶自己的姐姐,害的我白妒忌了。”王若琳笑著迎上去。 沈諺非有禮地介紹:“這是我的好朋友王若琳小姐。這是我的三姐洛纓,她對時尚很有研究,今天的妝容和衣著打扮都是她自己搞定的,我覺得你們倆會很有話題。” 晚宴開始,沈諺非作為成風製造的董事長致辭。他的聲音響徹會場,沒有過分的霸氣卻很自然地挑起所有人對成風製造的期待,舉手投足牽扯著視線。 “以前在監獄見到他的時候,我從沒有想過他會像今天這樣迷人。”jane發出感慨。 “嗯,所以我們要多買一點成風製造的股份。” “放心,已經安排了好幾個代理公司了,不過我估計以沈諺非的能力,不會看不出來,所以成風製造故意限製了外界購買的股票份額,導致現在市場上流通的股票不斷升值。要再買,隻怕得下血本了。” “貴,也要買。”淩少白扯起唇角,目光灼灼望著沈諺非的身影。 晚宴間,沈諺非被不同的人圍住攀談,要是從前他會覺得這一切要溺斃自己,但是現在他的耐心倍增,遊刃有餘。從一開始,他就注意到淩少白一直看著自己,而他卻總是刻意忽略,直到晚宴進行到十一點,一些賓客離場,淩少白終於來到了沈諺非的身邊。 “不知道你是否考慮過留一點時間給我?”淩少白笑意盎然。 沈諺非揚了揚下巴,兩人走到晚宴的角落。 “你買了不少成風製造的股份,不怕經濟危機到來,梅迪奇沒有足夠的資金周轉嗎?”沈諺非直來直往,在淩少白麵前繞彎隻會增加溝通時浪費的時間。 “梅迪奇財團的實力,我比你更清楚。”淩少白將酒杯伸到沈諺非的麵前,示意與他碰杯,“在商場上一場戰爭進行到最後,勝負往往不再是雙方領導者的頭腦戰爭,而是這兩個對手之間本身實力的碰撞。你覺得沈氏和梅迪奇,誰比較財大氣粗?” 沈諺非笑而不答。 “不過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沉得住氣啊。”淩少白身體前傾,他側過臉靠向沈諺非。 沈諺非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沒想到對方卻隻是拍了拍他的肩頭。 方才晚宴致辭的時候肩膀上留下了從高空噴落的金粉。 “這世上,被你允許吻你的人,是不是隻剩下沈靜雲了?你是愛著這個人,還是愛一個信念?因為他為你豁出一切所以你要對他從一而終,像個貞潔烈婦?”淩少白用開玩笑的語氣問。 “我說不出自己愛上沈靜雲的原因是什麽。正是因為我想不出原因,所以我愈發肯定我真的很愛他。”沈諺非勾過淩少白的領帶,雙眼中的狠戾像是要將對方絕地砍殺,“我會為了他跟你拚到最後。我也警告你,不要再對他動任何心思。” 說完,沈諺非鬆開了對方,彬彬有禮地與淩少白碰杯,“凱勒雷文諾,你被稱為魔鬼代言人。能與魔鬼為敵,是我沈諺非的榮幸。” 淩少白的笑容依舊,沈諺非則轉身信步走向沈洛纓的方向。 此時的沈洛纓身邊站著的是林錦吟。來這裏之前,沈諺非就問過她,如果再遇到林錦吟是否能夠應付得了,沈洛纓給的是肯定的回答。 “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都沒有認出來,你比從前變了很多。”林錦吟一副很懷念的樣子走到沈洛纓的身邊。 “變得蒼老了嗎?”沈洛纓自嘲地問。 第83章 坐在回去的車上,沈諺非的手指不斷按著下巴,不知道思考著什麽。 “怎麽了,諺非?”沈洛纓拍了拍他的肩膀。 “洛纓姐,我們沈氏有多少年曆史了?” “要說多少年曆史……我也不知道。隻是從清朝開始,沈家祖祖輩輩就是商人了。清末的時候,我們也是洋務派中的先驅,到了辛亥革命之後沈家的發展也沒有因此受挫,而是在時代中尋找機會不斷壯大……” “也就是我們沉積了百餘年了。” “是啊。” 沈諺非眯起眼睛,沈洛纓卻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麽了。 幾個月之後,美國次貸危機的影響全麵擴大,德國工業銀行宣布盈利預警,貝爾斯登宣布旗下兩隻基金倒閉,法國巴黎銀行宣布凍結旗下三隻基金,沈氏在美國的盟友馬爾基諾家族自然也有了風雨飄搖的征兆,而梅迪奇財團因為其投資分散,雖然受損程度不低,但是在房地產市場上的損失自然也是巨額,隻是幾個財閥聯合起來實力雄厚,其損失比例與其他競爭對手相比要小的多。 張立夫的dynamic立足紐約,近幾年的戰略中心轉型十分成功,但是其股價也創下曆史最低點。也就在這段時間,梅迪奇財團分散購入,令張立夫頭疼不已。事實上dynamic除了張立夫之外,有很大一部分股權是屬於沈仲秋個人的,因為dynamic是他年輕時與張立夫一手創建的。 沈氏自然不能看到dynamic深陷困境,與梅迪奇展開激烈的競爭,原本梅迪奇可以收購dynamic將近八分之一的股份,由於沈氏的介入,最後它也隻是占領了不到十分之一。但此時沈諺非的神經已然完全繃緊,因為華天屬於跨國企業,他們在美國的房地產業有著巨額投資,這一次的次貸危機導致華天的股票也處於下滑過程中,雖然由於其主力產業在國內,但再繼續保持下跌趨勢的話,梅迪奇就一定會趁虛而入。與沈諺非的糾結相反,淩少白坐在窗台前抽著煙,偶爾哼上幾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其實你真正的目標是華天,你知道華天的股價一定會不斷下跌,你假意購買dynamic,就是為了調動沈氏的資金,等到華天出現危機的時候,沈諺非就難以抽身去救華天,等到華天岌岌可危之時,很小一件事情就能讓華天崩潰,到時候梅迪奇就能收購華天了。” “不知道監獄裏麵的沈靜雲會露出怎樣的表情?”淩少白的笑容越發得意。 “你可真是惡趣味。沈思博你不恨,沈靜雲你卻恨得牙癢癢?”jane將一疊照片拿出來在淩少白的眼前晃了晃,照片上是沈諺非周末陪著沈思博散步的情景,平靜中略帶親昵,而且從沈諺非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對沈思博的信賴和敬重。 淩少白隻是瞟了一眼就笑著說,“在他的心裏沈思博就是大哥,既然是他的兄長我當然也要把他當做兄長供起來,但是沈靜雲卻是情敵,肯定要拚個你死我活。” “沈諺非是一個對感情很執著的人,他愛上了沈靜雲就會一直執著地愛著他。既然知道結局,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很看不開嗎?” “他是我淩少白第一次發覺可以用‘愛’這個字眼來形容的人,你要我如何看得開?”淩少白莞爾一笑,看不出是自嘲還是玩笑。 沈諺非固定地每周一定要去看沈靜雲一次,這並不是例行公事,而是看不到沈靜雲,他的內心就會焦躁,仿佛有什麽地方會垮掉一樣。 “你看起來很煩躁,這一點都不像你。”沈靜雲淺笑著望著沈諺非,用視線描摹著他五官的每一絲起伏。 “華天的危機越來越明顯了!我怕沈氏沒有足夠的資金為華天抬高股價了。” “因為華天是成風製造的三大股東之一,你怕如果華天對成風撤資的話,成風製造會垮掉,是嗎?” “這是一個擔心,另外華天垮掉,dynamic又自顧不暇,變成沈氏與梅迪奇一對一的話,我怕……” “不要怕。”沈靜雲淡然開口,明明隔著玻璃隻能用聽筒交流,他的聲音卻沉厚地安撫著沈諺非的神經,“害怕會讓你給自己留太多的後路。後路留得多了,就會質疑自己的決定,失去義無反顧的勇氣。諺非,我做過很多決定,我在做的時候從來沒有動搖和後悔過。” 沈諺非吸了一口氣,露出一抹笑容,“看來我要和大哥好好談一談了。我相信有一件事情他並沒有完全告訴我。” “哦,是什麽?”沈靜雲好奇地撐著下巴。 “不告訴你。而且我來看你,如果一直說公事的話,就很無趣了。”沈諺非也故意模仿沈靜雲的模樣撐著下巴,“你的頭發長長一些了,比剛進來的時候好看。” “嗯,偶爾放風的時候,有不少人盯著我看。”沈靜雲挑起眉梢,似乎在說“你擔不擔心啊?” “啊——”沈諺非拉長了嗓音,興致勃勃地調侃,“是啊,你的腰身線條那麽好,臀部的手感想必也不錯,臉蛋也吸引人,要保護好自己啊,我親愛的二哥。你的屁股可是我的。” 沈靜雲將腦袋靠向沈諺非,眯起了眼睛,那一刻的風情令沈諺非心跳不已。 “少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這句話說完,沈諺非就哈哈笑了起來。 探視時間結束之後,沈諺非與監獄負責人碰了個麵。 他坐在桌前,麵無表情。而對方卻殷勤地倒上咖啡,一直不停說著“招呼不周”。 “這裏是監獄,您當然沒什麽能拿來招呼我的了。”沈諺非扯起唇角冷笑著將咖啡杯推開,“我最近腸胃不舒服,喝不了咖啡。” “哎呀,是我疏忽……” “這算什麽疏忽啊,要是我的二哥在這裏發生了什麽,那才叫疏忽啊。” “這個……您過分擔心了,沈先生在我們這裏那是享受了最好的照顧,吃穿住行都是我一手操辦不會有問題的。”對方一再保證,臉上滿是誠懇。 “我就這麽說吧,我不喜歡有人帶著亂七八糟的心思看著他,不想有人對他有不幹不淨的想法,他就算坐牢了也是我們沈家的人,誰要是滿腦子對他有什麽幻想,我就要他在這世上活不下去。”沈諺非懶洋洋聳了聳肩膀,“聽說您去年收獲很多啊,還賣了一棟三層樓的別墅。我就奇了怪了,怎麽公務員的薪水待遇這麽好?” 對方的臉色變了,“沈先生,人活一輩子就圖個享受。您二哥那是天之驕子突然來到我們這兒心裏肯定是有落差的,是我們不好沒給您二哥最周到的照顧。不如您提點一下,我們怎麽做才好?” “首先,我二哥放風的時候,我不喜歡操場上有任何人。如果他無聊了,就讓你的人陪他打球,其他人一概不允許出現。其次,我二哥去餐廳用餐的時候,也不允許有其他任何人在餐廳裏。總之,你隻要奉行一個原則,那就是所有這個監獄裏的囚犯都必須生活在我二哥看不見的地方,你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對方點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