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薔提醒齊啟鳴小心虞楚時,虞楚的目光轉向了齊啟鳴的女朋友。  這場戲正是虞楚殺死齊啟鳴的女朋友。  溫婉的,戴著眼鏡的,年輕的女教師。  和當初的院長女兒多麽相似。  漫長的黑暗能摧殘人的心智,支撐他在黑暗中活下來的力量,是腦中不斷演練的那一幕——他拿起刀,瘋狂的,狠狠的,一刀接連一刀,捅進那個女人的身體。  刺眼的鮮血像她鍾愛的花束一樣,盛開滿身。  然後他將那可怕的玫瑰刺,捅進了她的眼中。  那一幕在腦海中反反複複,不斷演練,成了執念,成了病根。  仿佛不殺了她,他就會再次被關進那個黑屋中,不見天日。  孤兒院被燒毀後,他腦海裏被殺死的對象漸漸分解成了幾個簡單的元素——眼鏡,年輕女孩兒。  他捧著死亡的玫瑰,將它深深紮根進扭曲的心靈,在黑暗裏無聲蔓延,在光明中露出微笑,身後血跡淋淋,拖曳成一片紅色的花海。  沈棠戴上眼鏡,闔了闔眼。  再睜眼時,他已經是虞楚。  鏡頭準備好,程導一聲action,全員就位。  天真的姑娘笑了笑,衝虞楚道謝:“謝謝你,虞醫生,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門不知何時關上了,醫生站在她麵前,胸口別著一枝嬌豔欲滴的玫瑰,手裏是一把纖薄的、仿佛手術專用的刀。  死亡的氣息到臨。  姑娘尖叫了一聲,可惜男人的力氣總是比女人要大得多。  垂死掙紮間,她的雙眼充血,奮力將虞楚手腕間的佛珠一扯——  劈裏啪啦聲不斷,小小的佛珠滾了滿地。  虞楚的動作一頓,摸了摸懷裏已經沒有氣息的姑娘柔順的長發:“真是不乖。”  他動作溫柔的放開她,將散落滿地的佛珠一粒粒撿起。  一百零五、一百零六、一百零七……  少了一顆。  仿佛印證了什麽,他的眉尖猝然一跳,捧著佛珠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地上毫無聲息的屍體,忽然微微笑了。  那個笑容說不出的怪異,似是怨憤,又似解脫,百味雜陳,唯獨沒有本該顯露的驚慌失措。  程振抬了抬手:“卡!”  沈棠隨手將佛珠放到旁邊的收納盒裏,伸手拉起躺在地上的女演員:“辛苦了。”  對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沈棠在心裏默默算了算。  按照這個進度,最多十天,《玫瑰刺》就能順利殺青。  忙活了一早,午飯時間,方好問心情沉重領了盒飯一看。  又是雞腿!  都給陳涉吧。  習慣了去季歸鶴休息室的小助理衰衰地走進去,剛要叫陳涉,陡然瞅到季歸鶴,嚇了一大跳:“季……季哥!”  季歸鶴意味深長地衝他一笑:“嗯,一起吃午飯吧,你沈哥現在有事,別去打擾他。”  不知道為什麽,方好問瞅到季歸鶴的笑容就瘮得慌,默默挪到陳涉身邊,剛坐下就接到一個愛的雞腿,動作強勢,不容拒絕。  方好問:“……”  唉,減個肥真難。  沈棠和洛遙沅在沙發兩邊對坐著。  洛遙沅抿了口茶,潤潤喉,知道他的憂慮,開口道:“放心,譚崇信得過。”  沈棠發出聲鼻音:“嗯?”  洛遙沅斟酌了會兒,道:“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麽,放心,他離婚,其實和我的關係不大,他和他前妻感情不睦多年,那個潑婦的爹和弟弟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尤其是他爹,一個戀童癖老頭兒,前幾年入了獄,被她花了一大筆錢撈出來,錢是偷偷轉移公司財產得來的。”  沈棠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那晚熟人太多,監控記錄也被人刪了一段,好在譚崇幫我拿到了晚會名單,現在已經有大致方向了。”洛遙沅腰杆筆直,眼神冷厲,“如果有需要你幫助的地方,我會開口的,放心,我的事,能解決好。”  說完沉重的話題,沈棠輕輕呼了口氣,想換個輕鬆點的話題,還沒開口,洛遙沅忽然瞅了他幾眼,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歲歲,你給我說實話,你和季歸鶴……真的在一起了?”  沈棠揚了揚眉:“你想勸我‘迷途知返’嗎?”  “不。”洛遙沅指了指他的胸口,“我知道勸不住,及時行樂也行。不過你們倆……能收著點嗎?”  沈棠茫然地低下頭。  他穿著高領毛衣,進休息室了才覺得熱,脫下來就剩件v領襯衫。  雪白的膚色掩藏在襯衫下,隱約間,露出幾點曖昧的紅痕。  沈棠:“…………”  沈棠麵無表情地捂了捂領口,忽然想起被蚊子叮的徐臨,腦中莫名冒出幾個字:  風水輪流轉,天道好輪回。  第五十六章   沈棠捂著領口, 尷尬至極, 腦中輪播過倒黴的徐臨被他逮住的那幾次, 簡直懷疑下一刻洛遙沅就要拿出個創可貼,啪地貼過來。  這麽喜歡偷偷瞎啄人,家裏的那隻小鳥, 還是掐死吧。  心裏火急火燎地翻滾完這個念頭, 沈棠用盡自己二十年來鍛煉出的應對能力,收束情緒,語氣平靜:“收什麽?嗯,沒想到住那麽高, 天氣這麽冷了,酒店附近還有蚊子。”  洛遙沅差點一口茶噴出來, 眼神直晃晃地寫著“你就不心虛嗎”。  沈棠麵色不變,以眼神回應:不虛。  洛影後冷笑一聲, 端莊地翻了個白眼, 不想評價這對平時就眉來眼去還沒人發現的狗男男, 轉身優雅離去。  不出三分鍾, 季歸鶴就像隻嗅到味道的大狗,溜達進來。  在沈棠拉開領口,指著自己鎖骨前星星點點的吻痕準備問罪時,季歸鶴垂眸看了看他, 仿佛把這當成了個邀請,很幹脆利落地抱著他的腰往沙發上一躺,在那點紅痕邊又親了一口, 鼻息混合著低低的笑意與滿足:“寶寶,真乖。”  嗓音又沉又啞的,莫名有股撩人勁,沈棠腿一軟,任由他抱著,一時忘了自己是要征討這臭流氓的。  季歸鶴對沈棠帶著點羞惱的眼神一無所覺,非常自然地闔上眼,頭靠在他的腿上,呼吸放輕,聲音也很輕:“別鬧,讓我抱著睡會兒。”  沈棠挑了挑眉,低頭仔細打量懷裏這隻小鳥。  演藝圈美人如雲,隨便一板磚扔出去,就能砸倒一片平均顏值高於常人好幾分的。  季小鳥當然也隻是五彩斑斕的小鳥,眉目深邃,眼窩較深,眼睛顏色是純正的黑,分明是多情的桃花眼,看人卻總是沉靜平和、風輕雲淡,不張揚,也不過分低調。薄唇不悅地抿起時,唇線冷硬,因為慣常的低調帶來的幾分柔和,也會一散而去,沉冷且凶,很能唬住人。  此時這隻在外麵長袖善舞、低調又不失凶悍的小鳥安靜地躺在他腿上,從低調疏離的季小鶴變成歸巢的季小鳥,眉目也放鬆下來,眼底下泛著淡淡的青黑,休息室裏柔和的燈輝斜映,撒來一片溫潤的薄光,附在臉上,整張麵容都顯得溫柔極了。  盯了片刻,沈棠還是沒舍得一巴掌呼上這張帥臉,輕輕拿起小毯子,給他蓋上,也閉上眼假寐。  死罪可免……饒他一命。  可惜沈棠也沒時間來給偷偷啃人的季歸鶴定下活罪。  《玫瑰刺》進入收尾階段,工作強度再次上升,好在從攝影到場務到演員……每個人都精神抖擻,沒掉鏈子,有條不紊地將進度條漸漸推至末尾。  一路順風順水,順得程振產生點不真實感,沒敢說出來立g。  工作繁忙時,沈棠也暫且忘記了其餘煩惱,專心拍戲,偶爾累了,和季歸鶴默默對視一眼,接過他遞來的一顆糖,或是躲開視線的一個淺嚐輒止的吻,都能重新帶來動力。  順利的拍攝在十一月中旬畫下了完美的句號。  電影結局和其他同類型電影不太一樣,凶手沒有被抓,主角也沒有皆大歡喜地迎來快樂的大結局。  虞楚是個可憐人,但他也並非好人,不可能擁有完美的結局——劇本最後,在齊啟鳴和周薔找到確鑿證據,即將來逮捕他前,他給被遣散的助手發了一筆不菲的補償工資後,一個人坐在心理診所裏,平靜地自殺了。  滔天的火光在這個冬日燃得囂張熱烈,消防車也來不及挽救,等火滅後,虞楚靜靜地坐在燒得焦黑的椅子上。  兩周後,齊啟鳴收到了一封信,上麵蓋著玲瓏的玫瑰印戳,寄出時間,正是虞楚自殺的那天。  新聞裏正在播報玫瑰刺案的始末,被打了馬賽克的凶手遺照在屏幕上顯示著,主持人用沉痛的語氣講述虞楚的幼時經曆與扭曲心理,又是一輪道德的宣判。  信裏附著兩張照片,一張是他已故的女朋友和別人擁吻的偷拍,一張是他,還貼心在他頭頂畫了頂綠帽。  長長的信紙上,和隻有一首散漫隨手寫下的小詩,字體清逸,寫下這封信時,信的主人似乎心情很好。  “我熱愛這個世界,世界卻痛恨著我  我種下一片花海  風將我帶走了  隨著細雪再次降臨  親吻摯愛的大地”  齊啟鳴忽然打了個寒顫,關了電視,放下信紙,往窗外看去。  下雪了。  “卡!”  片場內瞬間變得沸沸揚揚,熱鬧得像菜場。  “恭喜殺青!”  “辛苦了辛苦了。”  “季哥辛苦了。”  工作人員一擁而上,收拾道具,檢查儀器。腳步紛亂,聲音嘈雜。  沈棠比季歸鶴先一步結束戲份,已經換回了衣服,抱手靠在牆邊,瞅著被人圍在中間一時脫不開身的季歸鶴,眸裏極快的湧過笑意。季歸鶴似有所感,轉過頭,正好和他視線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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