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慌亂過去, 沈棠很快冷靜下來, 看季歸鶴和電話那頭的人低聲交談,盯了會兒那個陌生號碼,主動撥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錢誌文接了電話, 也不說話。 沈棠淡淡問:“你想做什麽?” “也沒什麽。”錢誌文掌握著那些視頻,有恃無恐, 甚至還笑了笑,“老頭兒我現在也沒什麽牽掛, 大不了再進一次牢, 不過小棠啊,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因為一些照片視頻墮下神壇也不好受,是吧?” 沈棠冷著臉沒吭聲。 “我隻需要一些錢就夠了。”錢誌文老了,聲音也沒以前中氣十足,“再勞沈大明星幫我想辦法出境。” 沈棠忍了忍, 冷淡道:“我憑什麽信任你不會將視頻發出去。” “我也想安享晚年。”得出沈棠忌憚視頻的信息,錢誌文愉悅地道,“公平交易, 你給錢,我就不會傳出去。” 沈棠深吸了口氣,直接掛了電話,通知徐臨和盛洵。 錢誌文前後的意思很明顯了。 你現在風風光光的當著大明星,我卻被你們搞得這麽落魄,如果不給錢,那大家一起玩完。 隻要視頻掌握在他手裏,沈棠就會受到鉗製,不敢妄動。 錢誌文本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他掌握著視頻,隻會如附骨之疽,不斷勒索錢財。 這陰毒奸險的老東西! 沈棠和徐臨聯係時,季歸鶴也打完了電話,靜等他和徐臨說話。 徐臨氣得眼睛發綠,牙齒咬得咯咯響:“這老東西!當年還留了這麽一手……我和盛洵馬上想辦法把視頻拿到手銷毀,你先給點錢穩住他,等視頻到手,我要他連皮帶骨地給我吐出來!” 沈棠倒還算平靜:“你和盛叔最近不要一個人出行。” 錢誌文知道徐臨和盛洵和他的關係,萬一走投無路時對他們下手……沈棠就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這樣保持理智,不把自己栽進去。 等沈棠掛了電話,季歸鶴才道:“我拿到了當年錢誌文的其他關鍵證據,借用大姐的律師團隊,能讓他這輩子都別想再出來。” 沈棠蹙起眉頭:“他打算用視頻鉗製住我們。” 錢誌文賭的就是他不敢讓視頻流出去。 季歸鶴沉吟起來,沈棠也在思索。 錢誌文出獄後的一舉一動都被盯著,除了錢卉外,他沒再和別人接觸過,視頻在他身上,但未必沒有備份。 現在他還能信任誰? 今晚譚崇和錢卉徹底撕破了臉皮,錢卉怨恨前夫,又後悔將親爹撈出來——她始終認為,譚崇和她離婚,是因為她不經允許挪用巨款,以及洛遙沅破壞了他們的夫妻關係。 錢卉和錢誌文的關係也僵了,而且錢誌文向來重男輕女,偏愛寵溺小兒子。 即使小兒子錢鬆留下一堆爛攤子,把公司搞咽氣了,他出獄後卻將錢卉狠狠罵了一頓。 他蹲了七年牢,當初沾親帶故的人,不是繞著走,就是沒蹤影了,最信任的人肯定還是小兒子。 沈棠想了想:“我托了江眠幫忙找錢鬆,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季歸鶴低頭看了眼短信:“不用找了,三天前,錢誌文給一個陌生號碼發過短信,錢鬆今晚回了a市,剛離開錢誌文那兒。” 錢鬆欠了錢就跑,錢卉被追債的人鬧過不少次,地下賭場欠債不是鬧著玩的,錢卉剛開始是不樂意還錢,現在是還不起了。錢誌文大概是告訴錢鬆已經想到辦法解決債務了,他才放心回來。 那老頭大概猜到自己被人盯著,無論是打電話還是發短信,說話都語焉不詳的。 沈棠騰地坐起。 季歸鶴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緩了語氣:“歲歲,我需要出去一趟,你一個人睡得著嗎?” “睡不著。”沈棠頓了頓,“所以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季歸鶴盯著他的眼睛:“相信我,今晚就能解決一切,但是你可能會見到錢誌文。” “誰怕那糟老頭了。”沈棠勉強笑了笑,“真要見麵,我還得攔著別讓你掐死他。” 深夜十二點,a市依舊燈火璀璨,霓虹燈五光十色。 今夜下著雨,寒風一吹,浸骨的冷,街上沒什麽人,熱鬧都在銷金窟裏。 季歸鶴的個人社交網絡全部活躍了,他雖然沒有從商,轉而進了娛樂圈,但從小到大認識的人形成的社交圈不是一般人能及的。沈棠隻通知了江眠,雖然沒細說緣由,但江眠聽了半截話,就認定了是那死老頭欺負他了,二話不說立刻行動起來。 盛洵和徐臨也在這冷雨夜出了門,共同保護徐臨守在掌心裏十幾年的小孩兒。 季歸鶴最近的動作略大,當然瞞不住季豆豆和季爸爸,兩個加工狂剛下了班,略一思考,秉承護短原則,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無條件支持季歸鶴和沈棠。 出門之前,沈棠盯了錢誌文發來的短信片刻,先轉了一百萬過去,示弱先穩住錢誌文。 淒風冷雨夜裏眾人拾柴,不到一個小時,沈棠和季歸鶴坐著車,停在a市一家夜總會前,等待了片刻,錢鬆被人拽著拖出後門,塞進了車裏。 被鉗製著,還在罵罵咧咧:“幹什麽!你幹什麽!你是東哥的人?我明天就有錢了,明天就還錢……啊!” 黑衣保鏢嫌他聒噪,一拳砸他的腹部,毫不手軟,重擊之下,錢鬆差點沒喘過氣,眼前發昏。 沈棠還是第一次見陳涉出手,愕然地瞪圓了眼。 平日裏低調和氣、沒什麽存在感的人下手居然這麽狠……得讓方好問長點心了。 錢鬆享樂慣了,得到親爹承諾,剛回a市,就敢來這種地方。 季歸鶴這麽快就逮到人,還得多謝錢少爺這放蕩不羈的性子。 陳涉沉默寡言,那氣勢看著說是保鏢,更像黑社會,錢鬆被追債時見過這樣的,堅定地以為車上就是“東哥”,好不容易喘過來氣,立刻哭得淚水橫流,誠惶誠恐:“東哥,東哥我錯了,你別剁我的手,我爸出來了……你知道的!就是錢誌文,錢氏的前老總,他有錢,你去問他要,他肯定能馬上拿出來……” 沈棠戴著從季歸鶴那兒順來的墨鏡,皺了皺眉,不想和這種人說話,悶悶地往後挪了挪,示意季歸鶴來處理。 車內光線昏暗,錢鬆偷偷瞄了幾眼,隻能見到坐在前麵的人秀麗的半邊臉頰,還以為是東哥的“馬子”,更加不敢亂看了。 季歸鶴頭一次被當黑老大,適應良好,張口就來:“東哥讓我來問問你,你爸是不是給了你一個很值錢的東西?” 關鍵詞“很值錢的東西”入耳,錢鬆一個激靈,沒想到他才回a市,這群黑社會居然就知道了。 他懊悔沒聽老爹的話謹慎行事,眼珠滴溜溜地轉著,還沒編出什麽,彎著的腰陡然被重重一踩,力道凶猛,他眼前一花,胸口窒悶,差點嘔血。 陳涉冷冷道:“老實點。” 季歸鶴風輕雲淡地加碼:“給你十秒,如果不說,就剁了你的手,寄給你爸和你姐。” 聲音冷凝,沉沉地壓在耳邊,極具威脅感。 錢鬆的虛汗刷地冒下來,在陳涉數到“九”時,崩潰地開口:“有……有,我爸讓我回去看看裏麵的東西,保管好。” “你看了嗎?” 錢鬆汗流如瀑:“沒……還沒來得及。” 季歸鶴悄然鬆了口氣,繼續問:“東西在哪兒?” 錢鬆為難地道:“這位爺,錢我一定會還,但是……” “你要命還是錢?”季歸鶴不為所動,修長的手指在搭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倒真有幾分黑老大風範,“今晚東邊場子裏有人鬧事,剛灌水泥沉了兩個到海底,你想去陪他們?” 沈棠本來心情沉重,看著季歸鶴麵不改色地給自己加戲,忽然有點想笑。 季歸鶴用眼神警告他別笑場。 沈棠隻好把頭埋進他的頸窩,忍著笑意,眼睛卻有點發熱。 當初有多無助,現在身邊就有多少人施以援手。 那些陰影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了,他知道季歸鶴會在他身邊,和他並肩前行。 車子在黑夜裏穿行而過,車裏穩如平地,司機戴著臨時抓來的黑帽子,默契地添油加醋:“鶴哥,馬上就到東哥的場子了,您別跟他廢話了,直接將這小子交給東哥來處理吧。” 錢鬆心裏本來就慌,聞言臉色驟變。 “東哥”的脾氣可沒這麽好,他耍了東哥一道,逃出a市,現在東哥看上了他的東西,他敢這麽拖拉,東哥隻會直接剁了他的手腳扔去喂狗。 命和錢,錢鬆最終選了命:“在我……住的酒店,床下,行李箱的夾層裏。” 季歸鶴掀起眼皮,問清地址,立刻叫人去取。 車停在城西——繁榮的a市也有拿不出手的地方,比如這片舊棚戶區,尚未來得及拆遷重建,樹城市新風。 錢誌文的房產都被沒收了,女兒也不容他,隻能委屈點,暫居此處。 車裏氣氛凝住,錢鬆度秒如年。直到季歸鶴接到電話,東西拿到了,檢查了一下,沒錯。 沈棠緊繃的肩膀倏而放鬆,和季歸鶴對視一眼,不慌不忙地補完戲份:“鶴哥,既然東西拿到了,回去跟東哥說說,放他一馬吧。” 錢鬆又驚又喜。 陳涉接過季歸鶴的眼神,打開車門,把錢鬆趕了下去。 季歸鶴演了這輩子最重要的一場戲,手心其實也有點冒汗,捏了把沈棠的腰:“沈老師,你怎麽讓‘東哥’放他一馬?” 沈棠:“我匿名報警了,再過幾分鍾錢鬆就會被拘走,東哥再能耐,也不敢和警察正麵剛吧。” 季歸鶴:“……” 還真是放他一馬了。 拿到了一份視頻,沈棠順便報告給了徐臨和江眠。 江眠他舅舅剛升遷到a市當副局,又能提供便利,季歸鶴提供的資料上交的同時,盛洵和徐臨讓盯著錢誌文的近十個人相互配合,偷摸進錢誌文屋裏,將電腦手機偷走,又搜到幾個u盤,全部帶了出來,破解了密碼,檢查錢誌文的所有上網記錄。 錢誌文一直被盯著,要傳視頻也隻能通過網絡,盛洵提供的人是這方麵的專家,仔細檢查了一遍,萬幸這老東西也怕惹毛沈棠,大家魚死網破,沒把視頻亂傳,也沒給錢卉一份。 刪光清理了所有視頻和圖片,幾個人又配合著將東西一一放回去。 深夜三點,棚戶區的屋子被敲響。 錢誌文雖然過得落魄,但富貴慣了,即使進了次牢,也不會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睡前吃了份外賣,剛好給了盯梢的人機會,裏麵加了點料,他睡得沉,被破門而入叫醒時,還沒反應過來。 江眠的遠程支援皮笑肉不笑,亮出手銬:“又見麵了,錢先生。有人舉報你涉嫌非法集資、職務侵占、敲詐勒索、強奸幼童,證據擺在警局裏,這是逮捕令。” “跟我們走一趟吧。” 錢誌文霍然瞪大了眼,注意到靠在門邊的修長身影,五官驀地扭曲猙獰起來,扭頭去看身邊——電腦和手機還在。 但看沈棠這樣有恃無恐的樣子,裏麵的東西…… 他心裏一沉。 沈棠靜靜地看著錢誌文,這個多年前夜夜纏夢的恐怖身影佝僂著身子,負隅頑抗地掙紮咒罵著。他勾了勾唇角,奇異地發現,自己是真的不怕了。 不是想讓身邊的人不要擔心的逞強。 他真的不一點也不怕了。 背對著光線,他淺色的眸子倒映了一屋的黑暗逼仄,卻出奇的清澈明亮,熠熠生輝,季歸鶴側過頭,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