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很安靜,除了偶爾幾聲小鳥叫聲外,就隻有呼吸聲了。


    駱濯放開拉著沅琪的手。「坐下來,好嗎?」駱濯請求著。


    沅琪順從的坐了下來,不過眼睛卻沒有看他。


    「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意了,沅琪。」駱濯盯著沅琪,想看出她的反應。「所以你才會一直逃避,對嗎?」


    沅琪沒有回答他。


    「我是為你回來的,沅琪。」駱濯開門見山的說:「台灣唯一能吸引我留下來的,隻有你。」


    沅琪依然沒有反應。


    「你以為上次在「吃到飽」是巧遇嗎?」駱濯苦笑。「天知道我模擬了多少種故意和你偶遇的計劃,跟蹤了你多少天,才等來那麽一次「巧遇」。」


    「你跟蹤我?」沅琪皺起眉頭。


    「對不起,我隻是想讓我們的重逢,看起來像是偶然發生的。」


    「真是用心良苦。」沅琪諷刺的說:「或許你對每一個你看上的女人都來這一套吧!」


    駱濯倒吸了一口氣,沅琪以為他愛過多少女人?難道在她心裏,他竟是個遊戲人間的花心大少嗎?他看著沅琪,眼裏沒有掩飾。


    「這輩子我隻愛過兩個女人,第一個是清清,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就是你。相信我,沅琪,如果情況不是那麽糟糕,你是我最不想耍手段、用心機的人。但是,你一直在躲我,大一時如此,現在還是如此,我真的不懂為什麽。」


    沅琪沒有回答。


    駱濯繼續痛苦的問:「為什麽你總是不肯讓我接近你?每次一碰觸到稍微敏感的話題,你就像隻受到驚嚇的兔子般逃開,到底為什麽?」


    「因為我不想當第三者。」沅琪困難的說:「綠洲是這麽好的一個女孩子,我不希望你拋棄她,更不希望是因為我的緣故使你們分開,我看得出來,綠洲很愛你。」


    駱濯從椅子上站起來,在院子裏來回跺著方步,他實在不曉得該怎麽向沅琪解釋這一切。他是個厚道的人,他不想傷害清清,尤其他們都已經分手這麽多年了;但是他更不要沅琪認為他是個見異思遷的負心漢。


    「沅琪,我跟清清分手的原因很複雜,並不是因為你。事實上,就算沒有你的出現,我們一樣會分手。」


    「為什麽?因為你的花心嗎?」這麽多年了,沅琪對綠洲那句「駱濯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麽專情」還是耿耿於懷,雖然她並不真的認為駱濯是個用情不專的男人。


    駱濯的眼裏有一抹一閃即逝的憤怒,但他把自己的情緒控製得很好,不過一秒鍾時間就恢複正常了。


    「如果我是個花心的人,和清清的一段感情不會維持了將近七年;如果我花心,不會在你不肯接受我的情況下,還是始終如一的愛你愛了六年,傻傻的從加拿大追回台灣。」


    駱濯喑啞的說:「沅琪,睜大你的眼睛看看,我不是那種腳踏兩條船的男人,如果我是,就不會回台灣了。」


    駱濯真恨不得把這些話塞進沅琪的腦子裏,她並不笨,為什麽看不清楚這一點?


    「可是綠洲沒有騙我的必要啊!」沅琪苦惱的說,她對這一切頭痛極了,綠洲和駱濯,她該相信誰?


    駱濯恍然大悟。「我懂了,清清找過你,對不對?如果不是她跟你說了些什麽,你不會躲著我、連我的麵都不見。」


    「不能怪她,我想她隻是害怕失去你。」沅琪忙為綠洲辯白。


    「好,你什麽都別說,讓我猜猜,她是不是告訴你,我隻是一時以為自己愛上你,不過最後終究會回到她身邊?她是不是求你不要搶走我?她是不是聲淚俱下的說她不能沒有我?」駱濯說了一長串,越說越氣憤、聲音越大。


    「沒錯!」沅琪用更大的聲音回答他。


    她走到他麵前,抬起頭來仰視他,並且指責說:「駱駝,你怎麽能讓一個愛你的女孩承受這麽大的痛苦?讓她因為你的移情別戀,而拋下自尊去懇求另一個女孩子讓步,你怎麽能?你真的好殘忍!」


    駱濯搖著頭對她說:「不,沅琪,殘忍的人是你!法官在判一個人罪刑時,還會聽聽他的辯解;而你,你甚至不問問我有沒有什麽要說的,就逕自給我安了一個「花心」的罪名,這樣的你豈不更殘忍?」


    「難道綠洲說的不是實話?」


    駱濯回到圓桌旁,選擇沅琪對麵的椅子坐下來。


    「沅琪,我曾經非常、非常愛清清,沒錯,她曾經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駱濯的聲音變得好低沉,他的神情像是回到了過去時光。「她高一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那時候我正在服兵役。清清是個驕傲的女孩,你知道的,她長得很美、很有才華、家裏又有錢,可能是父母寵溺的結果,她的脾氣並不是很好,但是我不介意這些,那時候我瘋狂的愛她。」


    沅琪心理莫名其妙的一陣醋意,不過她沒打岔,安靜的聽駱濯敘述他和綠洲的故事。


    「當時很多男孩子追求她,但是清清選擇了我,我問過她原因,她答得很幹脆。清清說我是個「漂亮」的男人、家境很好、而且會畫畫,隻有這樣的條件才配得上她。我想,剛開始清清愛上的不是我,而是我的這些外在條件。」


    「可是,在我們旁人的眼中,綠洲對你好得沒話說。」沅琪不相信駱濯的話。


    「那是後來的事了。」駱濯淡淡的說。


    「我愛她,做一切會讓她開心的事來取悅她。我畫了一本又一本的畫冊給她,做了一件又一件的小飾品送她,載她兜風、陪她練琴,甚至……」


    駱濯拉起袖口,手臂上赫然是個刺青,刺的是三個英文字母——eos.「eos是清清的英文名字。」


    「你真的是愛她愛瘋了。」沅琪搖著頭說,她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心情是吃味、還是感動。


    「那時我是愛清清愛瘋了。」駱濯坦白的承認。「她那麽迷人、那麽好,我怎麽可能不愛她愛得如癡如狂?」


    「她一定很感動!」沅琪想當然耳的說。


    「清清終於被我的行為感動了,我相信她是在我做了那麽多事後,才慢慢的不再隻因為我的外在條件,而是打從心裏真真正正愛上我!我們甚至考慮過訂婚。」


    「可是……」


    駱濯知道沅琪的疑問,事實上,那也是他們所有朋友的共同疑惑,大家都想知道:為什麽他們這一對金童玉女會走上分手一路?


    「隻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一切都改變了。」他緩緩的說。


    沅琪敏感的感受到駱濯語氣中的傷痛,似乎事隔這麽多年,這件事還是讓他心痛。


    「清清向來是個天之驕女,她習慣了周遭男人對她的奉承與追求;在一起幾年後,我的愛已經不再讓她感動。」駱濯輕啜一口酸梅湯,力持平靜。「我們同一年考上同一所大學,事實上,我是為了清清才選擇這所學校。大一時,她開始和其他男同學,或追求她的男人出遊。對於這些我並不介意,我知道清清隻是愛玩,無法抗拒外界的誘惑,等她玩累了、玩倦了,還是會回到我身邊的;清清就像一隻酷愛自由的海鷗,而我甘心當一個守候著她的港口。」


    沅琪動容的紅了眼眶,雖然早就知道駱濯是個成熟、豁達的男人,但從沒想到他可以這麽寬容的愛一個人。


    「那時候我放任清清四處去玩,還以為自己心胸寬大,到今天我還常常責備自己。」駱濯咬了咬牙。「如果不是我的放任,清清就不會玩出那麽大的麻煩來。」


    他站起來,在樹下深吸了一口氣。


    「我告訴過你,清清是個獨生女,而且家境很好,或許用「很好」兩個字還不足以形容她家的富裕,總之,有人看上了她家的錢,設計了清清。」


    駱濯雖然強作冷靜,沅琪還是在他的眼睛裏看見了氣憤與心疼,氣的是那些壞人,心疼的是清清。


    駱濯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他們……傷害了她,而且還拍下錄影帶。」


    「駱駝,不要再說了。」沅琪突覺一陣寒意自四麵八方湧來,她不想再聽下去了。


    但是駱濯沒有聽她的話,他繼續往下說:「清清的父親付了一大筆錢買回帶子,但是清清從此之後就變了。她還是那麽美,但是卻不再驕傲、不再開朗,她變得不大敢說話、畏畏縮縮、完全失去自信,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心疼嗎?」駱濯心痛的問,他的眼中有淚。


    駱濯將雙拳握緊了又放開,放開了又握緊,重複了好幾次才能再開口說話。


    「或許是我們這個該死的社會給了她錯誤的印象,做錯事的人不是她,但是她卻認為自己不再完美了;她變得敏感、歇斯底裏,我們隻要對她有任何意見,她就以為我們瞧不起她。」


    「我們?很多人知道這件事?」


    「我們是指她的父母和我,這件事情隻有我們三個人知道。我們都愛她,怎麽會輕視她?更何況她是受害者啊!」


    「但是這個社會對女孩子並不公平,即使她是受害者。」沅琪能夠體會綠洲當時的心理。


    「這簡直莫名其妙!」駱濯憤恨的說:「有時候我真恨中國人的假道德、假清高!就因為這種見鬼的、莫名其妙的觀念,自古以來不知道害死了多少無辜的女人。」


    沅琪默然,她當然也恨這種觀念,但是又能拿它怎麽辦?


    「清清變得很沒有安全感,時時刻刻擔心我會離她而去,但是,我還是跟以前一樣愛她,甚至更憐惜她、心疼她。」


    「可是清清不相信。」沅琪猜。


    「她太不安了,隻要一會兒沒見到我,就以為我不要她了,我隻得每天守在她身邊,不管到哪裏都帶著她,一再地向她保證我不會離開她。但是這些都沒有用,清清開始懷疑我身邊的每個異性。」駱濯歎了一口氣。


    「促使我離開清清的,不是她的遭遇,而是她的心態。我受不了她到處去對別的女生說「不要跟我搶駱駝」、「他隻是跟你玩玩,最後還是會回到我身邊」……或者是更難聽的話,後來根本沒什麽女同學敢跟我說話,她真的差點把我搞瘋了。」


    「那你怎麽辦?」沅琪同情的問。


    「有一天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對她說「如果你再不恢複正常,我們就真的完了。」從那一次後,她收斂很多,她其實心裏也明白我對她還是沒變,隻是她無法不患得患失。」駱濯無奈的又歎口氣。


    「或許是你沒有給她足夠的信心及安全感。」沅琪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同樣身為女人,她知道那一陣子綠洲一定很痛苦。


    駱濯不語,他不想替自己多做解釋。


    「後來呢?」


    「清清開始用她以為最好的方式,或者說是一般人認為好的方式來對我好,她像個小女人一樣幫我買便當、整理衣著,什麽事情都要問我的意見……我覺得心好痛,我愛的不是這樣沒有自我的清清,我寧可她像以前一樣任性、驕縱,至少那樣子的她神采奕奕、全身散發光芒。」駱濯皺著眉頭。


    「我們都知道再也沒有辦法回到過去了,介意這件不幸事件的人,是清清,不是我。她自己走不出來,而我也筋疲力盡了。」


    「你不夠愛她?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愛她,就會不計一切幫她走出那個陰影。」


    駱濯勉強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沅琪,我建議清清接受心理治療,但是她死也不肯,她說如果我逼她,她寧願自殺。我看了許多書、問了許多專家,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幫助她。清清的父母提議送她到國外,但是她說沒有我她活不下去,我甚至決定休學帶著她到加拿大住,她卻又不肯……我們真的無計可施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將自己困在自己築成的牢籠裏。她不再是我瘋狂愛著的那個女孩了,她折磨自己也折磨我們,對她,我還是一樣心疼與不舍,但是我的愛卻一點一滴的消失了。」


    「綠洲很可憐。」沅琪說。


    「我們也可憐。」


    「所以你們就這樣拖著?」


    「最後是清清自己想開了,她願意到國外去,可是堅持要等到畢業。她要我保證在畢業前絕不離開她,我答應了,從那時候起清清似乎慢慢恢複正常了,雖然還是沒什麽自信、雖然還是一副小女人的模樣,至少她不會再對我的女同學講那些子虛烏有的話。」


    「但她卻對我說了那些話。」


    「或許她看出來了,我對你有特別的感覺。」


    「你有嗎?」


    駱濯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很多學妹覺得我冷淡,一半是為了不刺激清清,另一半是因為她們不是我欣賞的那種型。」


    「你也是個驕傲的人。」沅琪插嘴。


    駱濯隻是淡淡的笑了笑。「所以清清放心了,直到你入學。或許是我做錯了,我應該等到畢業後再顯露自己對你的感覺,但……感情是沒辦法隱藏的,而清清是何等聰明的女孩,她知道我愛上你了,所以才會對你說那些話。」


    駱濯又喝了一口酸梅湯。「畢業後,清清辦完離校手續那天下午就飛到奧地利了。前年聽說她嫁給一個奧地利人,過得很好。」


    故事說完了,駱濯靜靜的看著沅琪,眼中一片坦然。


    「對不起,駱駝,我不該誤會你。」沅琪輕聲道歉。


    「隻希望不要再讓清清隔在我倆中間。」駱濯真誠的看著沅琪。


    沅琪沉默好久、好久之後,慢慢的呼出一口氣。


    「你知道嗎,駱駝,我寧願你不要告訴我這些悲傷的往事。」


    「我也不想說,但是我不要你誤會我是個濫情的男人。」駱濯低聲的說:「我從來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


    「所以,你願意接受我嗎?」


    「我不懂,駱駝,你身邊有太多條件很好的女孩子……」


    「什麽叫做條件很好?」駱濯問:「漂亮?身材好?有錢?沅琪,我真希望你不曾那樣拒我於千裏之外,那麽你就會發現,對我來說這些外在條件都不值得一顧。」


    「但是綠洲的外在條件就很好。」


    「當初我愛上清清,絕不是因為她的外表、或是她富有的家庭;清清很有主見、很驕傲、很聰明,而且自信心十足,這些因素讓她成為一個迷人的女孩。」駱濯肯定的說。


    「我呢?」沅琪發現自己居然有了比較的心理,想知道自己在駱濯心目中是什麽評價。


    「你也是個驕傲的女孩。」


    「所以我隻是個替身?」沅琪不是滋味的問。


    「不!清清的傲氣逼人,你不同,你驕傲得很內斂。」駱濯毫不考慮的回答。


    別人可能不懂他的意思,驕傲就驕傲,哪有什麽內斂的?但是沅琪明白,而且有一種遇到知己的感動,隻有駱濯懂她。


    「沅琪。」駱濯坐到她身旁,誠懇的看著她。「這麽多年來,你還是跟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一樣,聰明而且倔強。」


    沅琪有點不安,在駱濯的麵前,她覺得自己像個透明的人,他可以輕而易舉的看穿她。她起身離他幾步。「駱駝,我承認對你有好感,但是我希望慢慢來。」


    「六年都能等了,我還會在乎多等一段時間嗎?」駱濯苦笑的說。


    沅琪故意忽略他語氣中的無奈,不去搭腔。她隨意的看了看表,一看倒吃了一驚。「糟糕!都幾個鍾頭過去了,心磊怎麽還沒回來?該不會又迷路了吧!」


    「不至於吧!這兒的巷弄並不複雜,不大可能迷路。」駱濯不是很擔心,從來沒有朋友在他這兒迷路過。


    「在心磊身上,任何事都不是不可能的。心磊根本毫無方向感,我打賭她一出你家大門不到五分鍾就迷路了,現在可能正在找路。」對於心磊的沒有地理概念,沅琪是很肯定的。


    「我們出去找找吧!」駱濯建議。


    心磊在巷子裏繞來繞去,覺得好無聊,就走到外麵馬路上。


    她在騎樓散步,看到有趣的店就進去逛逛、看看,可惜剛才出門忘記拿皮包,什麽也不能買。不曉得駱濯和沅琪談得怎麽樣了?真想躲在門外偷聽。


    原來駱濯早就偷偷的愛上沅琪,她早該看出來了,難怪以前駱濯常常跑到女生宿舍找沅淇!她應該會接受他吧!她不是從大一就開始暗戀駱濯了嗎?


    好浪漫喔!一段隔了好幾年才開始的戀情!


    他們現在在做什麽呢?是不是已經開始跨越普通朋友的界限了?心磊的腦袋瓜又開始胡思亂想了,任何一件事情她都能把它想成一件浪漫的事。


    不久,心磊開始煩躁不安了,她好想知道駱濯和沅琪現在怎麽了,可是光在這兒瞎猜也不是辦法,她決定幹脆回去看看。


    她向後轉之後直直走,以為這樣一定萬無一失了,沒想到經過了好幾個巷口,就是找不到駱濯家的那個巷口。


    心磊想,也許剛才轉錯方向了,還是重走一次好了。


    沒想到又過了將近十分鍾,她還是沒找到正確的巷口。這下可慘了,她沒有駱濯家的地址、也沒有電話,身上連半毛錢也沒有,怎麽辦?


    心磊第一次對於自己的迷路感到緊張,要是再找不到路,她真的要坐在路口放聲大哭了。太陽好大!好熱、好渴!想起剛才買的那一大袋飲料,心磊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就在心磊快要絕望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對她來說有如天籟一般的聲音。


    「嗨,你又迷路了嗎?」


    是於大德!心磊高興的跑上前抱住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麽高興遇見熟人。


    「嘿,我不知道自己這麽受你歡迎。」於大德跟她開玩笑。


    「你一定要救我,於大德,我迷路了。」心磊難過的說著,眼淚都在眼眶打轉了。


    「不是「隻是多走了一些路罷了」?」他打趣的說。


    「討厭啦!人家都快緊張死了,你還嘲笑我。」


    「好吧,不笑你了,你要去什麽地方?」雖然說不笑了,但於大德臉上的笑容還是收不起來。


    「我不知道。」心磊小聲的說。


    「什麽?你不知道?」大德不解的問。「我有沒有聽錯?你不知道自己要去什麽地方?」


    「是這樣的……」心磊困窘的解釋。「我本來在一個朋友那兒,後來我自己出來附近散散步,然後……就找不到路回去了。」


    「你可以打個電話請你朋友出來接你呀!」


    「可是……可是我沒有他的電話。」心磊的頭垂得更低了,她覺得自己好笨。


    「那你一定也沒有地址囉。」於大德可想而知的下斷語。


    心磊絕望的搖搖頭。


    「這就麻煩了。」於大德苦笑。「這種情況,就算是神仙也沒辦法幫你啊!」


    「怎麽辦?」心磊眼睛紅紅的,快哭出來了。


    於大德想了幾秒鍾,建議:「這樣吧!我正要到一個朋友家,你先跟我一起來,他就住在前麵巷子裏,也許他認識你的朋友也說不定;就算不認識,你也可以先休息一下,然後再慢慢回想。」


    「也隻好這樣了。」心磊也沒有其他選擇了,而且她覺得自己現在渴得可以喝幹一條河水了。


    她就跟著於大德往前走,經過一條巷子再轉個彎後,心磊突然大叫一聲:「就是這條巷子!」


    「什麽?」


    「這就是那個朋友住的巷子,大德,你好厲害喔!你又幫我找到路了,要是沒有你就慘了。」心磊無限「景仰」的看著大德。


    這麽巧!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於大德哭笑不得的任由心磊表示她的崇拜。


    「還記得是哪個門嗎?我帶你過去,免得你又迷路。」於大德不放心的說。


    心磊正要回答,就聽見前麵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是沅琪,她跟駱濯看心磊這麽久還沒回來,覺得很擔心,直覺告訴她,心磊一定又迷路了,所以兩個人一起出來找她。「心磊,你跑哪兒去了?去這麽久?」


    心磊興奮的對她說:「沅沅,你猜我碰到誰了?是於大德耶!他真的好厲害喔!又幫我找到路了。」


    這時候駱濯也走過來了,看到大德跟心磊走在一起,顯得很驚訝。


    「嗨,大德,你們早就認識了?」


    「前一陣子在杉林溪認識的,怎麽?你告訴我的那兩個客人不會就是沅琪跟心磊吧!」


    「他就是你邀請的那個朋友?」沅琪說:「好巧!」


    「走吧!我們先回家再說。」駱濯對大家說。


    回到駱濯家,駱濯將食物熱過,大德吃得津津有味,駱濯和沅琪都吃不下了,隻有心磊陪著他吃。


    「剛才走好多路,又餓了。」心磊這麽說。


    駱濯和沅琪到秋千那邊聊天,心磊則和大德霸占著圓桌,吃得不亦樂乎。


    「駱駝的手藝真不是蓋的。」大德邊吃邊稱讚。


    一般的情況下,心磊很少看到有人比她能吃,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現在她發現大德居然比她還能吃,對他就更有好感了。心磊本來就容易崇拜別人,大德兩次救她於迷路之中,加上食量又比她大,現在大德在她心目中簡直是神了。


    「大德,我好崇拜你喔!」她說。


    「哦?為什麽?」大德問。


    「因為你會吃又不會迷路。」心磊一本正經的說。


    「會吃又不會迷路?」大德滿嘴的食物差點噴出來,這算是哪門子的理由?


    他真要以為心磊是在開玩笑了,可是看她的樣子似乎是認真的。對沒有方向感的心磊來說,崇拜他的認路能力或許是正常的,可是「會吃」也值得崇拜?


    「是啊!我很少遇到比我吃得多的人,剛剛我看你吃好多喔!」心磊吃完一大塊魚肉後,又舀了一碗湯。


    「你崇拜吃得多的人?」大德仍是不相信的再問一次。


    「我最喜歡很能吃的人了。」心磊放下手中的碗,認真的看著大德。「以前我男朋友食量很小,他就不能理解為什麽我每隔兩三個小時就要吃一餐,而且每一餐都吃好多;如果他也很能吃,就不會這樣說我了,對不對?」


    「喔!」大德有點概念了。


    「而且他吃過晚餐後就不再進食了,當我八點多,還有十一點多想吃東西時,他都嫌我麻煩。」心磊委屈的說:「可是五點多吃的晚餐,不到八點就消化完了嘛!他怎麽可以怪我愛吃呢?」


    大德不好評論他們之間的是非,隻好說自己。


    「我也是每隔幾個小時就要吃一次,而且一次都要吃好多。」


    「真的?」心磊有一種遇到知己的興奮。


    大德點點頭,他覺得心磊真是可愛,這麽不懂得隱藏自己。


    「我猜你還是個學生。」大德肯定的猜。


    「不是,我都畢業兩年了。」心磊搖搖頭:「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像學生?」


    「我一些同學,在學校的時候都滿直爽的,工作一陣子後,就變得對人會有防備,不會輕易的把自己的本性暴露在別人麵前。」大德推測的說:「大概是因為工作的場所不像學校那麽單純吧!而且也不是每個人都是可信任的。」


    「我有工作啦!不過是在家裏翻譯外文書,不用出門。」心磊若有所悟的說:


    「難怪沅沅總是說我很好騙。」


    大德讚同的點點頭。


    「咦,那你是做什麽的?駱駝說你要工作到夜裏兩點,你在便利商店做大夜班嗎?」


    「不是。」大德失笑,哪有人大夜班隻做到兩點的?「我在電台工作,負責的時段是晚上十點到淩晨兩點。」


    「是這樣啊!」


    「你喜歡聽廣播嗎?」


    沅琪搖了搖頭。「不是很喜歡,就算聽也大都隻聽純音樂的節目,我不習慣聽音樂的時候有人一直講話,像有些主持人啦,每播放一首歌就要說一大堆話,好煩哪!」


    大德笑得有些不自然。


    「怎麽了,你表情好怪?」心磊奇怪的問。


    「你……覺得那些在節目中講話的主持人很煩?」


    「對啊!真是超級受不了,尤其是一些call in的節目,動不動就有人什麽失戀啦!怎麽又怎麽樣啦!然後主持人就會說一些有的沒有的來安慰他,可是卻讓人家真正失戀的人聽了更難過。」


    心磊看大德沒什麽反應,也沒有反駁她,還以為他讚成她的話呢!


    於是越說越起勁。


    「像前兩個月,我剛好失戀了,又好死不死的打開廣播,結果就聽到有個什麽「失意的人」點播一首look away,害我聽了更難過,還喝了好多酒呢,什麽爛節目嘛!」


    大德似笑非笑的看著心磊。


    「怎麽了?」心磊以為自己臉上黏到飯粒,便伸手去摸摸。


    「那是我的節目。」大德小聲的對她說。


    心磊沒聽清楚他說什麽,疑問的看著他。


    大德清晰而且微笑的重複一次。「我說你說的那個爛節目剛好是我策劃、主持的。」


    「啊!」心磊困窘的紅了雙頰,天啊,她居然當著大德的麵批評他的節目。


    她頭低低的,不好意思的道歉:「對不起啦!人家不知道那是你的節目嘛!」


    「沒關係。」大德看她臉紅紅的,實在好想親她一下。「希望下次我播的歌曲不會再讓你難過了。」


    「我覺得好丟臉!」心磊糗得連頭都不敢抬起來了。「如果知道那是你的節目,我……我……」


    「你就會說它的好話嗎?」


    「我……至少不會用「爛」這個字。」


    大德無法控製的大笑,搞得沅琪和駱濯都轉頭看著他們。「你真的好好笑。」


    「不要笑嘛!等一下沅琪他們知道了一定會笑我的。」心磊真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可以讓她鑽進去。


    「好,我不笑!」大德一麵對她保證,一麵用手捂住嘴巴。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跟心磊在一起,總會有那麽多好笑的事情,大德第一次碰到這麽有趣的人。


    「我想如果我常常跟你在一起的話,一定會活到兩百歲。」大德說著,他的嘴角還是合不攏。


    「為什麽?」心磊不懂,哪有人可以活到兩百歲?


    「人家不是說,一日三大笑,健康沒煩惱嗎?跟你在一起,一天恐怕不止三十大笑,那不是可以長命綿延了?」


    聽出了大德取笑的意思,心磊認了的說:


    「好啦,好啦,你要笑就笑吧!反正我習慣了。」


    「我沒有取笑你的意思,我隻是……隻是……」大德搔著頭,想不出該說什麽。


    「隻是什麽?」


    「隻是……想要常常看到你。」不曉得為什麽,大德真的很希望可以經常看到心磊。


    「那有什麽難的。」心磊不以為意的說著。「我反正一天到晚都在家,你隨時可以來啊!」


    「真的?」大德眼睛一亮。


    「騙你的是小狗。」心磊拿出紙筆,寫下地址跟電話。「拿去,這個給你。」


    大德仔細的看著紙條,然後小心的收進口袋。


    剛好沅琪跟駱濯這時候走過來了,沅琪對心磊說:「心磊,你不是說要看四點半的那場電影?我們該走了,不然會趕不上的。」


    心磊用力拍著額頭,慶幸的說:「差點忘記了,還好你還記得。」


    「我送你們過去吧!」大德拿起車鑰匙,跟駱濯告辭。「駱駝,我送她們過去,謝謝你今天這一餐。」


    「也好。」駱濯陪他們走到大德停車的馬路邊。「小心點。」


    大德發動車子,對駱濯揮揮手。


    心磊人都在車子裏了,還不忘伸出頭來跟駱濯說再見。


    「駱駝,我下次還要吃你煮的菜喔!」


    「沒問題!」駱濯笑著跟她揮手,然後轉向沅琪。「沅琪,晚上我打電話給你。」


    沅琪笑而不語。


    「好了,我們要走了,駱駝,再見。」大德將車頭轉向,再次向駱濯道別。


    「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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